这瞬间，一些沾了血的回忆又短暂地复苏。
红色的护城河水，夜色中燃烧的村庄，卷了刃的长刀，与瞌不上的眼睛……
她原以为有些事情早已成为过去，身体却还诚实地记得发生的一切。
断足之时剧烈的痛苦，封印中的窒息与饥渴，那些遗憾、不甘、悔恨又从内心深处重新翻涌上来。
“你怎么了？”
华霖有些冷冽的声线传来，现实便重新驱赶了过去的梦魇，黎舞回过神来，随即挣脱了负面情绪的束缚。
她指了指在T台上谢幕的男人，貌似随意地问：“这个人是谁？我觉得他很面熟。”
林野闻言倒是有些诧异：“轩辕羽你居然不认识？去年整个年度，我几个侄女外甥女的社交平台都在转发他。”
眼神交汇，华霖却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头给爱德华下达了检索指令。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找到一些线索了，今夜可以说不虚此行了。
林野随口又说了几部轩辕羽的作品，黎舞很快在网络上搜索到了对方的个人百科。
3024年度最想亲吻的容颜、行走的荷尔蒙、男神……重重标签之下，黎舞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找到。
除了脸就没有其他值得关注的地方吗？现代人的关注面也太小了吧…
她忍不住对华霖小声嘀咕道：“他很帅吗？我怎么觉得还不如你呢？”
华霖弯了弯嘴角，林野感到自己被结结实实地喂了一把狗粮。
就在三人闲坐之际，姜丹峰毫无预兆地转向他们的卡座，他对林野视若无物，直接笑着招呼华霖，让他过去谈谈。
姜家在帝都旧家族势力中算是较为古老的，他们从建国初期一个不显眼的中医世家，发展到现在几乎垄断了全国的军部医院，经历了世代运作，可谓是树大根深。
而林家是第6次世战——西海岸资源战争中凭借军功崛起的新秀家族，历史不过百年。
两个家族都想进一步扩张，双方在军备项目与资源上争抢得厉害。
面对姜会长的召唤，华霖给了林野一个眼神，才顺水推舟地坐过去。
超自然能力研究学会算他项目的真实老板，不过华霖在项目里按资排辈只能排在末尾，一时间也不知道姜丹峰要找他谈些什么。
华霖：“姜会长。”
“不要太过拘泥，华霖，我知道你的。”姜丹峰一幅长辈的口吻：“你是华韬的儿子，我与他早年也算有些交情。”
华韬的儿子……
这几个字拨动了华霖敏感的神经。
“来参加了这个宴会，对我们协会的有什么新看法？”
华霖以目前了解到的情况归纳了一下：“老式家族的联合产物，秉着存在即可合理的原则，引导国家内部的神学宗教势力良性发展。”
华霖的回答让姜会长感到有些许出乎意料。
“你的评价相当准确。”他的笑容透露出几分真实的赞许，“我看过你的履历，还以为搞科研的人对这些事情都持否定看法呢。”
华霖识趣地说：“都进到项目里了，没有理由不进一步了解甲方的背景。”
“你的情况我多少有点耳闻……在这个项目上当个数据管理员，每天对着些老家伙，以你的能力来说，确实有些大材小用了。”
姜会长饶有兴致地对他发出邀请：“有没有兴趣到姜家的项目上来？”
两人谈话的时候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坐在一旁的林野听到这话脸色立刻就变了。
居然当着他面拉拢他的朋友，姜老头是当他不会喘气吧。
华霖瞥了咬牙切齿的好友一眼，随后摇头婉拒：“我目前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继续承受研究组那种繁重紧绷的工作了。”
对方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姜会长也不在意，宽和地笑笑：“那太可惜了，其实这几年医学又进步了许多，有需要的话也可以到我们医院来，我会安排最好的专家给你会诊。”
林野听不下去了，负气地瞪了姜丹峰一眼，抬腿离去。
看来姜林两家的矛盾似乎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华霖看着神色依旧泰然的姜丹峰，轻声说：“姜林两家都是国之栋梁，不应当在这种时候还要互相内耗。”
姜丹峰皱了皱眉头，最终缓缓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况且盘子里的蛋糕就这么点，林家也太贪得无厌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眼看两人的谈话也就到此为止，姜丹峰本人似乎也没有对挖角成功这件事抱有多大期望。
就在华霖准备告辞之际，黎舞忽然挤过来挨着他坐下。
她笑得一脸谄媚：“会长，是这样的，我和华霖有个朋友，他这几年特别背，想找个靠谱的大师给看看有没有法子翻身……也不知道姜会长能不能推荐一些人选。”
姜会长愣了一下，随即爽朗地笑了起来：“当然可以的，这也是协会的工作之一。我给你秘书长陈玄灵的ID，她是帝都分会的行政事务管理负责人，你们可以联系她仔细说说情况。”
有了姜丹峰的引荐，相信他们可以借此机会进入分会内部一探究竟。
晚宴此时已经接近尾声，两人此行已经算得上收获颇丰。
姜会长最后笑着看了一眼林野离去的方向，起身便往楼下走去，黎舞随后收起了做作的表情，她看着搜索栏中这个女秘书长的名字，忍不住在心里反复咀嚼。
玄灵……玄零？
玄叁、玄肆……假设那个组织以玄开头排位，那么玄零极有可能是他们首领的代号。
在牛头山里寻找神器的三人组，莫非是超自然能力研究协会的爪牙？
还是她太过敏感……
这一切止于猜想，暂时无法考证。
两人回头，林野已经不知所踪，T台上也已经换了其他人在表演。
华霖低头看了一眼光脑留言：“那家伙抽烟去了。”
吸烟区一般设置在洗手间旁边，两人准备去方便一下，顺便与林野告别。
二楼本来就没什么人，顺着指示图表走过去，一路上甚是空荡。
在最后一个拐角处，他们听到林野与一个女人对话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温柔舒缓：“这么多年没见，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林野反倒是阴阳怪气了起来：“切，姜医生还是惯会说风凉话，你刚刚不是还在看我笑话？”
黎舞：这什么情况？听这口气，这两人以前还有事？
两人不由地停下脚步，面面相觑，华霖犹豫了片刻，黎舞却果断地贴着墙壁露出一只眼睛，对他摆摆手。
“博士，如果你不好意思偷听，可以退后几步帮他们放哨，有八卦我回家告诉你。”
华霖不参与，也不阻止：“没什么好看的，要我说这两人就不该有什么交集。”
这世上女人这么多，林野却偏偏把一个最不理想的对象放在心里，以后有的是苦头吃。
姜海月穿着一身宝蓝色刺绣旗袍，背对着黎舞站在吸烟室的门口，而林野靠着玻璃墙坐着，嘴里叼着一根点燃的烟卷。
女人的声音不疾不徐，斯条慢理：“我过来是想提醒你，一方面李小姐心有所属，她并不适合你……还有就是别那么着急结婚，再等等局面可能会有变化。”
林野有些好笑地站起来，轻飘飘地将燃尽的烟蒂丢进垃圾桶：“就是因为要乱了，林家才更需要一个靠谱的联姻对象来共度难关……”
燃尽的烟头就像他耗尽的耐心，他走到门边，不客气地把烟雾呼向女人的脸。
“姜军医这么关心我的事情做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姜林两家绝不会联姻，我都要怀疑你想要嫁给我了。”
林野比姜海月足足高了一个头，轻而易举地将女人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没有散开的烟雾中，她微蹙着眉，仰着头专注看他，眼睛里全是他的影子。
这张脸，这双眼睛，曾经在他们刚分开的时候，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她的美丽，如新月渐满，从青涩稚气到现在全盛完美，更强烈地拨动他的心弦。
可恶，看来她这些年是过得很不错。
从与她的对视中逃开，林野烦躁地别过脸，按下满心的不甘：“总之，我家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嘴，没什么其他事情就快让开。”
就在两人要擦身而过的时候，姜海月突然伸出手，一把拽住林野的胳膊。
她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坦然地迎上林野惊讶的回眸，缓慢而坚定说：“也许还有十几年就要世界末日了，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就要放手去做，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眼神却格外明亮。
“我一直喜欢你，从来没有变过。”
没等林野回过神，姜海月抓住他的西装领子，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上他的唇。
本来这个吻应当像蜻蜓点水一般，浅尝辄止，而在那柔软的双唇就要离开之际，男人终于将残存的理智抛之脑后，弯下腰紧紧将面前的女人扣在怀里。
耳鬓厮磨，唇齿相依，两个人激烈地亲吻着，就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