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扑面而来的神圣的殿堂、庞大辉煌的建筑、圣光普照的走廊,乃至宽阔的广场庭院,乃至喷泉和华丽的卧室……
宛如天国。
奇珍异宝数之不尽,奢华的生活和无数忠诚的奴仆……
每时每刻,遍布各处的圣堂里都传来虔诚的赞颂歌声,白衣的祭祀们在图书馆、在广场、在雕像或是树荫之下研讨着圣训的精髓,庄严肃穆的卫士和巨像巡行在街道和城墙之上,拱卫永恒的圣地和乐园。
顺着猎食天使的视角去观看,福音圣座的内部绚烂之处简直历历在目。
当然,更多的……是神圣殿堂之下阴暗蠕动的诡异血肉密室,庞大辉煌的建筑下无数埋藏的骸骨,乃至庭院里沃灌鲜艳花朵的血浆、奴仆们脸上被葬仪师巧手缝合的细线、以及氤氲在空气中和圣光里的那无处不在的诡异低语声。
圣洁和阴暗仿佛两面在不断的轮换,看久了之后就让人目眩神迷。
而那些不过是源质记忆中的浮光掠影而已,在猎食天使所残留的记录中,更多的是每日的虔诚礼赞,祈祷时的圣餐仪式,休养时领受的圣油,斗技场的厮杀之后如何去养护兵刃,以及,每日的自我鞭挞的苦行……
一切都随着他双眼的见证和目睹,甚至连身体的感官信号都被颅骨中的芯片详细的记录下来。
看似如同身体组织一般的活化芯片,完全就是俘虏之后当场血肉和源质采样,利用他自己的身体所培育出的素材,甚至融入了源质和灵魂内,在最大程度保证了隐匿性的同时,也失去了绝大多数的功能。
就算是完全启动,可能只能按照预定的设定,进行一部分认知的扭曲。
插入颅骨内的现境之眼完美的履行了自己的职责,默默的记录着,保存数据。
如此枯燥的生活仿佛日复一日。
直到忽然有一天,休养结束之后,终于完全康复的猎食天使听见了远方的轰鸣,前所未有的震荡席卷福音圣座。
就连牺牲天都隐隐感觉到了晃动。
很快,随着现境的反攻,来自上层的调令也随之下达,调动了他所属的队伍向着升变天开拔。
在看到这里的时候,槐诗便提起了全部的注意力,想要看清楚整个福音圣座的核心究竟是什么样子。
可透过芯片的记录,所看到的却只有一片浓郁到看不见任何轮廓的大雾。
一片片大雾笼罩了内部绝大多数地方,层层分隔,像是笼罩在未完成建筑之上的白布,那密集的甚至遮蔽了日光,让这一片距离牧场主最接近的世界也变得冰冷阴暗起来。
在天罚天使的引领之下,自各处布防。
可那诡异的分部,与其说是布防,倒不如说是看守。
看守着迷雾的内部。
好像在紧盯着什么一样……令人分外迷惑。
芯片所附体的猎食天使忠诚的执行着自己的使命,全神贯注的凝视着眼前涌动的迷雾,直到远方再度传来轰鸣。
深空军团按下了按钮。
启动‘呼唤’。
一瞬间的恍惚,在猎食天使的眼眸之后闪过一缕蓝光,紧接着无数程式就已经充斥了灵魂和意志,自内而外的修正着认知和思维。
强行,烧毁了他的大脑,削除了绝大多数反抗的本能。
紧接着,在预设程序的分析之下,离开了自己的位置,笔直的走进那一片大雾里,循着诡异声音的来处向前。
就像是脱离了种群的候鸟一样,蹒跚的向前。
不知道向前走了多久之后,那隐隐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惊天动地的轰鸣巨响。
大地在震颤,有节奏的律动着,在平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掀起波澜。
充斥着刺鼻恶臭的雾气中,不断有飞雪落下。
可那不是飞雪,是一点点宛如霉菌一般的黑色尘埃。
当熟悉的味道顺着记录传导到槐诗鼻尖时,他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可随着扑面而来的狂风,将最后的迷雾揭开时,所看到的,便是令他瞳孔收缩的画面!
直通向天空最深处的辉煌高塔。
如此庄严。
但此刻,纯白的外壳之上已经落满了灰黑色的尘埃。而高塔的中央,那些未曾吊装嵌入的外壳下,所浮现的是沉重的钢铁结构。
在开启的高塔大门之后,能够窥见庞大的熔炉在缓缓的运转着,散发出一阵嗡嗡声,融入了充斥天地的圣歌声里。
而更显眼的,是远方繁忙又嘈杂的施工现场。
在天罚天使的监看和催促之下,佝偻的巨怪和奴隶们正在紧张急促的进行着施工,高耸的吊塔和咒术结合,吊起一座座骸骨和鲜血所锻造出的庞大构件,装入了巨塔的内部中去……宛如给巨人安装内脏一般的,令它缓慢的归于完整。
就在高塔之下,能够看到头戴着漆黑圆沿帽的佝偻侏儒,踩在巨大的蒸汽装甲上面,向着
“快些,再快一些!赶不上工期,你们这群贱种一个个的都要死!”
诡异的蒸汽装甲喷出黑色的浓烟,胸前、肩膀和双腿上,赫然是永世集团的LOGO……
而就在高塔之下,一座座诡异的殿堂内,升腾着诡异的光芒。时而有一只又一只滑腻的肢体从其中涌动卷出。而神情妩媚的诡异精灵们纷飞在殿堂之间,头戴着黑紫或者是鲜红的圣冠。
一个、两个、三个……
每个殿堂内,都散发着独属于统治者的恐怖气息。
而更令槐诗瞠目结舌的是……那些无从作伪的源质变化和灾厄气息的征兆中,有绝大多数指向了同一个上位者。
波旬!!!
而其他的,槐诗完全难以分辨……
不论眼前的讯息带给槐诗多大的惊骇和动摇,对于神智机械化的猎食天使来说,都同寻常的风景没什么两样。
在确保安全距离,收集了更多的线索之后,它便扭头,蹒跚而去。
一路穿过了诸多防卫,凭借着猎食天使的身份穿过防御,呆板僵硬的神情笼罩在黄金假面之下,最后,跨越悬崖,落向下界的云雾里,砸在了牺牲天的荒野中。
当隔着漫长的深度,应验在现境的死刑犯身上时,属于他的定位,也已经被看守在外的咒师所捕捉。
通过芯片的混沌运算和分析,将敌人的数量和所见的一切和寄主本人的常识进行对比,最后,得出了初步结论。
坠落之前,残破灵魂中最后的源质,已经尽数投入芯片内部,转化为代表着最高警报的诅咒!
诅咒自身。
而同样的表征,也在技术部专门采用寄主血肉制作的替身傀儡上浮现。
如是,将讯号传达而出。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
由于本体的重创,记录也变得支离破碎,渐渐昏沉和梦寐。
最后所记载的一幕,是垂死的猎食天使跪倒在地,任由回收队伍上前,砍下自己的脑袋,装入匣子中。
记录自此而断绝。
而距离槐诗读取,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而已。
但这一瞬间的所得,却令他消耗了数倍的时间去消化。
不论是来自永世集团的炼狱工坊主还是波旬所残留的余孽,乃至他们在升变天内所建造的诡异建筑……
就算模样和构造截然不同。
但那轮廓出现在眼中的瞬间,就已经引发了槐诗本能的憎恨!
确切的说,是怨憎之刃的反应……
明明从来没有见过,可是前所未有的杀意却从激烈震荡的利刃中涌动,浮现,仿佛刻骨铭心的仇恨被唤醒了!
给槐诗带来了唯一的答案。
那是早已经印刻在所有铸造者之王的灵魂里的阴影,曾经令黄昏之乡彻底机械化的元凶,折磨了无数铸造者十万年时光的永动机器。
——永冻炉心!
不,经过了这么漫长的时间,对于工坊主而言恐怕永冻炉心都已经是上一个世代的产品了。
况且,有了牧场主的力量,还要固执的去复原落后的机型才是笑话。
芯片中所记录的只会是冰山一角,完整的部分只会更加的复杂,更加的庞大……同时,更加的恐怖!
那么,既然满载着众多的统治者和力量,为何在现境的进攻之下,显现的如此被动呢?
而具备着新型永动机这样的动力机构,为何还会在边境防御阵线的封锁之下,‘搁浅’在此处?
他们疯了吗?
还是说……福音圣座就是专门来‘送’的?!
对,就好像装在礼品盒里的炸弹一样……
当这毛骨悚然的猜测从心中浮现的瞬间,槐诗就已经汗流浃背。
整个福音圣座,他们所见到的活化地狱,无穷的猎食天使,乃至统治者……可能都是牧场主的圈套!
如果不是战时状态绝对不容许无命令跑路的话,槐诗这会儿已经带着下属和大群开始跑路了。嗯,走之前还得收拾收尾先把那帮狗头人送光了再刷点功勋履历……
有时候,一些技能点高了也会有点麻烦,每次碰到这种时候,脑子里就情不自禁的有一大堆阴暗的想法的想法胡逼乱转。
而就在槐诗确认了情报的严重等级之后,频道里边陷入了一片寂静。
只有施莱登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你做好准备。”
就在槐诗微微愕然的时候,灵魂之中忽然传来阵阵波动,仿佛远方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一样,某种无形的引力拉扯着他的意识,令他不由自主的……坠落!
扑面而来的,是一片绚烂而澎湃的银白色海洋!
一张巨大棋盘的虚影从海洋之上浮现。
紧接着,槐诗便已经落入了其中。
目睹此景,槐诗心里反而不慌了,还眼睛一亮,充满了乡下人进城的期待。
来了来了!
天文会内部职场传说中的‘暴毙聊天群’!
据说在统辖局内部,还有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会议室——就建立在白银之海中,能够凭借着遗留的标定物,直接拉扯目标的灵魂倒影进入其中。
而且更重要的是,无视休假和周末时间,也不在乎你的身体状况健康与否,帮助你随时随地进行无休加班,而且,最可怕的是,不论你在里面干多久,多想死,睁开眼睛之后都会惊喜的发现,时间才过了几秒钟!
你又可以继续加班了……
这他妈的是什么社畜噩梦!
而此刻,就在白银之海的棋盘上,一个又一个的投影接连不断的浮现,但和槐诗不同,都坐在各自的席位之上。
他从下往上看,就只能看到隐隐绰绰的几个影子。
不过,并没有刻意对槐诗隐藏,通过轮廓都能够分辨出熟人来,比方说统辖局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各大谱系的谱系之主,乃至旁边那个疯狂的向着自己招手生怕自己看不到的家伙……除了罗素之外还能有谁?
虽然槐诗平日里对老王八的存在百般嫌弃,但此刻看到罗素,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体会到了莫名的安心感。
尽管老阴比得而诛之,但谁又不希望自己这边站着一个呢?
尤其是像罗素这样的金牌认证传奇老阴比。
只是坐在那里,就会让人感觉——这把稳了!
再然后,大家就已经轻车熟路的展开了工作流程。
没有寒暄,没有问候,也没有罗嗦。
甚至不用着槐诗说话去浪费时间,他和福音圣座有关的记忆就已经自行飞出,一段段的浮现在了半空之中。
让槐诗不禁赞叹。
这就叫专业!
可紧接着,在所有参会者的郑重端详里,首先响起的,就是来自赞颂者的惨烈嘶鸣。
画面上,呆滞的冠戴者不断的蠕动着,面目扭曲,在一帮狗头人的压制之下惊恐哭喊。
“咕,杀了我!不要啊,进来了,哦哦,要撑爆了……”
死寂。
漫长的死寂。
槐诗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而长桌之后的人影们也陷入呆滞,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怪东西,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太怪了,再看一眼!
这么刺激的么?
以及,小老弟,你哪里好像不太对劲儿?
但一想到是天国谱系……
似乎也没那么离谱了!
“……呃,咳咳。”
叶戈尔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我觉得这一段可以跳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