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是去叫人,其实也就是跑到门口喊了一嗓子。
他刚喊完没多久,外头就整齐有序的进来了一排人,外头的院子里还站着稀稀拉拉的七八个。
赖老五双手贴腹站在苏锦身后,谨慎地指了指门外的一个方向,小声说:“掌柜的你看,那边站着的就是我之前说的。”
苏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两张极其相似的脸。
也如赖老五所说,一人面上有遮掩不住的胎记,另一人站着的时候都能看出肩膀的高度左右明显不一致。
赖老五说这两人是他看到针线活儿最好的,可这两人却站在了最不起眼的外圈,可见老马头儿心里可以卖出好价钱的人选并非是她们。
这些人都是被当成货物摆在货架上被人挑选惯了的,看到苏锦都是一副麻木或是习以为常的表情。
等老马头儿一出声,跟被训练过似的依次站出来行礼问安,一个接一个的,单是看了一圈就让人觉得眼花。
苏锦捏住眉心稍稍用力,在老马头儿再三试图给自己推荐最前头两个姑娘时,忍不住说:“我要的是针线好的,不是长得好的。”
她留意看了被老马头儿极力推荐的这两个,两人的手指腹上都有明显的老茧,可十指上的指甲却被保养得极好,形状也是特意修剪过的。
这是会绣花的吗?
这分明是长期苦练弹琴的。
苦练了一手好技艺还长了张俊俏脸蛋的人,是能在她那个小庙中待得住的吗?
苏锦懒得理会老马头儿脸上的干笑,在他再次开口前直接说:“把你们的手摊开我瞧瞧。”
眼前齐刷刷地展开了几十只手,苏锦扫眼望过去直接闭上了眼。
“不行。”
这些都是老马头儿精心选出来赶着着急出手的,听到苏锦这话眼里不由得多了几分着急。
“您要不再选选?这些都是我这里出挑的姑娘,您……”
“你把外头站着的那些叫进来我看看。”
老马头儿的话被掐断后还想挣扎,可声儿还没出口就被堆了一脸横肉的赖老五横了一眼。
“我们掌柜的让你去你就赶紧去,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老马头儿带着说不出的失望叫了一声,屋里屋外的人换了位置,摊开手苏锦瞥了一圈,眼里终于露出了些许满意。
是不是经常干针线活儿的人摊开手后一眼便可看出来,她要的就是这样的。
苏锦指着最边上的人说:“你叫什么名字?”
“春花。”
“你呢?”
“春草。”
春花和春草便是赖老五提到的双生姐妹,这也是她们二人第一次站在如此靠前的位置。
苏锦挑起春花袖口上压得细细的针脚说:“我看这里好些人身上的针脚都是这个路数,这些都是你做的?”
被点到的春华难掩受宠若惊地低下头说:“回夫人的话,是我和姐姐一起做的。”
她们姐妹二人自出生就被扔出了家门,被人捡来养到七八岁的时候又被转手卖了一次。
生来天残不全,要是不苦练出有用的技巧,在这吃人的地方根本就活不下去。
为了让老马头儿等人能看她们稍微顺眼些,她们姐妹和另外的几个人几乎包揽了这里所有人身上的衣裳。
捕捉到她面上压制不住的惶恐,苏锦说不出什么滋味地在心里叹了一声,收回手说:“你和你姐姐过来,还有,你也过来。”
苏锦前后总共选了四个。
除了春花姐妹,还有两个也是看起来就很老实,但是手上全都是针眼神情涩涩的小姑娘。
眼看着能要上高价的人一个没被选中,还被苏锦选走了自己这里能干活儿卖出点儿小钱的人,老马头儿脸上的笑有些绷不住,干巴巴地说:“您这就选好了?要不您再多看看?”
这人的眼怎么就这么利,能干活儿不吭声的全给选走了!
苏锦还没说话,赖老五就不高兴地瞪眼说:“老马头儿你怎么回事儿?”
“我们掌柜的来关照你的买卖,你咋还好意思拉拉个脸?咋地,你不想卖啊?你要是不乐意卖,那多的是地方可以买,你少在爷爷面前摆着那套!”
“哎,这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老马头儿逼着自己挤出个笑,赔着笑脸说:“您能来关照我生意,那就是我的荣幸啊!只是这几个都不如之前的伶俐,我这不是也怕买回去了不好调教嘛。”
“要怎么管束那就是我的事儿了。”
苏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对着赖老五说:“你先带着她们几个出去,我拿她们的卖身契。”
赖老五很是果断地带着人出去了。
苏锦掸了掸指尖站起来,轻描淡写地说:“这四个我都要了,要多少银子,你说个数吧。”
一刻钟后,苏锦揣着四张身契出了破败的院子大门,对着门口等着自己的几个人说:“走吧。”
春草等人死死地低着头跟在苏锦的身后,一步不敢越前,一步也不敢落后。
一看就是被特地训过的,几乎已经养成了骨子里的本能。
等一路跟着到了锦绣阁门前,苏锦直接把这几人都交给了陈招娣。
“招娣姐,你带着她们去后头梳洗一下换身衣裳,再给安排个住处。”
陈招娣招手示意人都跟自己过来,走之前却凑在苏锦的耳边说:“掌柜的您前脚刚出门后脚瑀哥就来了,来的时候那个杨穗儿腆着个大脸一个劲儿往前凑,我和付娘子前后拉了好几回都没摁住。”
她回想起当时的画面气得脸色隐隐发青,没好气地说:“这人留在这里迟早是个祸患,左右她的手也伤了轻不得重不得的,不如早些找个由头把人打发回去了事。”
锦绣阁里的人都知道苏锦和顾瑀的关系,也知道这二人是夫妻。
所以哪怕是私底下的关系再好,脑子清楚的人心里也都划着一条明确的线。
例如霍三和赖老五绝对不会独自进苏锦在的绣房,更不会靠近苏锦住的内院。
陈招娣和付娘子等人绝不会跟顾瑀多说半句不该说的闲话,也不会在无人的地方单独相处。
这本该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可杨穗儿空长了年纪脑子里装的却是猪尿包。
自打在前头遇见过顾瑀一次,这人就把眼珠子挂在了顾瑀身上,张嘴闭嘴说起的都是瑀哥,顾瑀一旦来了更是拉都拉不住眼巴巴的往前凑。
哪怕是明知道顾瑀一句都没跟她多说,也不曾分给她一个多余的眼神,可陈招娣想起那一幕还是止不住的来气。
来学手艺的不好好钻研本事如何精进,整日惦记别人的男人,这算咋回事儿?
不直接拎棍子给这臭不要脸的打出去,就已经是她给杨老板面子了!
听出她话中藏不住的恼怒,苏锦眉梢微妙一扬,好笑地说:“顾瑀人呢?”
陈招娣冷着脸说:“那本来就是个好清净的,哪儿会受得住这样的聒噪?”
“听说您出门了,进来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送东西了?那我去瞧瞧。”
“嘿呀,掌柜的您得当回事儿啊!”
陈招娣心急地拉住苏锦,咬牙说:“这有一有二就有三,今日是杨穗儿,保不齐明日就是哪个不长眼的蹦出来作妖弄怪,您记得上点儿心!”
苏锦听到这话好笑得不行,扑哧乐了抱着胳膊说:“那我能把人藏起来不许别人看?”
藏哪儿是能藏得住的?
而且顾瑀长了那么一张脸,现在还有意收敛了身上迫人的痞气,装出来一表人才的样子还是很能迷惑人的。
这样的人不管放在什么地方都会是众人目光汇聚的焦点,也绝对少不了被人关注的时候。
她要是遇上一个防备一个闹心一次,那往后这日子还怎么过?
看到陈招娣满脸晦气语塞不言,苏锦乐不可支地点了点她的肩膀,学着她的样子小声说:“我跟你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我再怎么防备都没用,顾瑀自己稳得住就行,而且杨穗儿没多久也要走了,没必要在这时候把人撵回去,不然杨老板的脸上不好看。”
那好赖是曾经帮过一把的人,杨老板本身也是个厚道的,实在没必要在这种小事儿上闹得不愉快。
像是怕陈招娣不放心,苏锦还一本正经地补充说:“招娣姐放心,我回头一定好好教导顾瑀,让他坚守本心抵制诱惑,否则我就捶死他。”
“这……”
陈招娣一言难尽地看着身板瘦小的苏锦,心累叹气。
“就您这小身板多喝两碗汤都不愿意,您能捶得动谁啊……”
苏锦被逗乐了,挑眉开始挽袖子:“这怎么还带看不起人的?”
“你等着瞧,我肯定捶得动顾瑀。”
“啧。”
陈招娣表情复杂地带着人朝着后院走了,苏锦想想着陈招娣刚才的话,支在柜子上撇撇嘴笑了。
这男人还挺能招人。
只是可惜了,这人是她的。
也只能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