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三和赖老五还沉浸在苏锦安全回来的狂喜当中,听到苏锦这话一时没能回魂儿。
吴大夫的反应稍微快些,拧着眉就沉沉地说:“外头出事儿了?”
苏锦哭笑不得地用力搓了一把脸,闷着嗓子说:“岂止是出事儿了。”
“简直就是……”
“血流成河……”
事实证明,苏锦在找到顾瑀后做的第一选择是对的。
知州那边的确是来人了,也确实是用快到离谱的速度迅速地控制住了县衙的场面。
可这位做好了坐收渔利的知州大人,显然是没打算给自己留下任何可能会被人诟病的把柄,也不打算留下任何活路。
他不光是抓走了所有跟县令有勾结的人,他还命人趁着夜深,在县城里来了一番大清洗。
毫无差别的清洗。
苏锦回想起自己躲在暗处看到的惨烈至今仍觉得心有余悸,忍不住闭上眼呼出一口晦涩的气,哑着嗓子说:“但凡是跟赌坊有关联的,不论到身份大小,从看门的门房到后厨做饭的厨子,全都无一幸免。”
他们之前确认了一番傅爷养出来的那些打手全都晕了过去,而这样也给知州派来的人提供了无限的便利。
按正常的流程,本来是应该抓了人进行审讯,等审讯的结果出来了再根据罪行进行定罪处罚。
可知州的选择是一刀切,不留任何余地。
苏锦心累地捂住脸搓了搓,闷着嗓子说:“等人走了以后,我悄悄去咱们遇上许大成的地方看了一眼。”
“里头一个活的都没有了……”
不论罪行大小,不论善恶多少,反正就是一个活人都找不见。
白日里见了还光洁大气的青石地板,历经此夜后地上积染的血色不知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洗清。
也没人知道,在过去的深夜中究竟藏了怎样的罪恶。
天色刚亮,知州就大张旗鼓地羁押带走了昨日还高高在上的县令。
大约是为了在人前彰显自己为民除害的功德,他还特意骑马走在了队伍的前端,后头紧跟着的就是押送了县令的囚车。
而囚车之后跟着两辆上头盖了草席的板车,板车从街道上走过时,隐隐可看到草席下盖着的是早已失去生机的尸首。
苏锦混在早起的人群中看了一会儿,听到知州大言不惭地说板车上的尸首是来自于犯人的畏罪自戕时,心头无端凉了一大截。
傅爷的走狗数以百计。
县令的狗腿子心腹更是不少。
那板车上满打满算最多拉了三五具尸首,那剩下的尸首去哪儿了?
昨夜的那一番厮杀,最后竟是用畏罪自戕这四个字来定性的吗?
旁人对知州的话信了多少不好说。
苏锦自己一个字也不信。
她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也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位看似一心为民的知州,心底的阴暗龌龊不见得就比沦为阶下囚的县令少。
他选择快刀斩乱麻不等审讯就直接趁乱把能处置的人全都弄死,为的就是让自己所说的字字句句全都成为铁板钉钉的事实。
能做得出来这种事儿的人,是不会对留有自己把柄的人心慈手软的。
特别是顾瑀……
苏锦心乱如麻地扭头看了软榻上仍沉沉闭着双眼的顾瑀,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无力。
她趁着夜深在外头转了许久,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都看到了。
如今她最担心的,就是那位知州不会甘心就此放过顾瑀,会在日后来找顾瑀的麻烦。
想到这里她的眉眼间甚至不可避免地笼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和暴躁。
顾瑀这倒霉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他想做点儿什么就能那么难呢……
苏锦没一次把话说得太透。
可在场的人虽是没能亲眼看到她所说的惨状,却也为她描述出来的景象感到无比心惊。
一时间室内寂静到了令人窒息的程度,直到软塌上昏迷的顾瑀眼皮开始颤动。
第一个发现的人是霍三。
他眼巴巴地看着顾瑀,惊喜过望地说:“嫂子嫂子!”
“瑀哥这是不是要醒了?!”
苏锦狐疑地探头看了一眼,发现顾瑀的眼皮在剧烈地颤抖,想了想索性转头对着吴大夫说:“您给他扎一针吧。”
说完还补充道:“我记得扎针是可以促进人清醒的速度的,是这样没错吧?”
吴大夫听到这话不知道自己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愣了愣才为难地说:“你说的倒是也没错,只是……”
“顾瑀现在的状态不是要醒了,只是潜意识里在挣扎,这种状况其实让他再多睡上一会儿对他的恢复才有好处,如果扎针促醒的话,那……”
“管不了那么多了。”
苏锦抿着唇说:“我有着急的事儿要问他,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扎!”
苏锦坚持,吴大夫无话可说。
他斟酌的拿着银针上前,针尖谨慎地插入顾瑀的耳根后几处。
针尖入体,苏锦便清楚地看到顾瑀的眼睫颤得更厉害了一些,等吴大夫缓缓转动手中的针时,晕过去了整整一夜的人终于艰难地掀开了眼皮。
霍三是个憨实的。
看到顾瑀醒了马上就捂着嘴吭哧吭哧地抹起了眼泪。
“瑀哥,瑀哥你可算是醒了……”
“瑀哥你没事儿实在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我……”
“让开。”
苏锦大步上前一把将碍事儿的霍三推开,双手撑在软塌的两侧直直地看着顾瑀迷茫未散的双眼,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顾瑀,你老实跟我说,你跟那个知州交易的时候,有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个知州知不知道你是谁?有没有看到过你的脸?”
如果顾瑀暴露了身份,那知州此番清洗肯定不会放过顾瑀。
等他发现顾瑀的尸首没在其中,后续等待着顾瑀的肯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这是自古以来的老理。
顾瑀有再大的本事那也是没办法跟官府抗衡的。
如果……
想到脑中起灭过数次的那个念头,苏锦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