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捧着铜镜往前,周月看着镜子里好像变了一个人的倒影惊得说不出话。
苏锦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一旁的婢女,慢条斯理地说:“周小姐骨相高,淡妆更能凸显气质,眉弓稍弯,口脂稍淡,脂粉浅些正好,不必下了狠力气装扮。”
简单地说就是周月长相本身有点显年纪,还一副凶恶相。
太厚的脂粉太红的口脂上了全脸,整个人看起来就非常的不对劲儿。
这么一改看着舒坦多了。
苏锦示意婢女拿着铜镜转了一圈让周月看了个完整,笑了笑说:“周小姐瞧了满意吗?”
“满意满意!”
“非常满意!”
周月大喜过望地拍了拍苏锦的肩,乐呵呵地说:“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你果然是个有本事的!”
“黄莹,你过来看看我这身好看吗?”
被冷落了半天的黄莹压着心头的火慢吞吞地走上前,看着气质大变的周月,揪着袖口的手背上都爆出了无数青筋。
她深深吸气逼着自己笑了出来,凑近转着看了一圈,感叹道:“不愧是千金难得的蜀锦,做成了衣裳穿在身上整个人看着都不一样了,只是……”
她为难地叹了口气,好笑道:“周月你好歹也是周家的嫡出小姐,出去参宴怎么能打扮得如此素净?要不你让桃儿给你梳个华贵些的发式,再把之前伯母送你的赤金红宝头面戴上,那样就更好看了。”
苏锦扭头看了一眼黄莹特意指出来的赤金头面,表情突然就有些一言难尽。
按理说能被带到卧房里说话的人应该是跟周月关系很好的闺中密友才对,可黄莹真的是为了周月好吗?
就这大金大红的,上了头配上这一身的粉衣裳,这是要原地升天?
见周月真有了心动的迹象,苏锦无力地摁了摁眉心什么也没说,可谁知这时候门外传来了问安的声音。
再转头,苏锦就直直对上了周夫人凌厉的双眼。
苏锦面色淡淡地往边上退了退,周夫人昂首而过,拉起周月的手蹙紧的眉心总算是有了些许缓和的意思。
“听桃儿说的时候我还觉得是夸大其词了,亲眼得见了方知这果然不错。”
“不拘是金的还是红宝的,这样的俗物周家满地都是,你也不缺这样的小玩意儿,何必急着在这一时戴出去?依我看这样就很好看。”
周夫人满意地拍了拍周月的手,全程无视了一旁尴尬的黄莹,只是看着苏锦说:“手艺不错,也算是对得起这匹蜀锦了,这赏钱你拿得。”
话音刚落,一旁的婢女马上就拿了一个荷包放在了苏锦手里。
苏锦得了多出来的银钱也不露别样的神色,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嘴里的道谢倒也没忘了。
“多谢夫人,多谢周小姐。”
“这是你应得的。”
周夫人轻轻一摆手,目光刀子似的从苏锦的身上刮过,突然说:“说来也是第二次见面了,还没问怎么称呼?”
苏锦被她话中莫名的敌意刺得眉心微蹙,顿了顿说:“夫家姓顾,夫人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顾家娘子便可。”
周夫人闻言似有些意外:“夫家?”
“你嫁人了?”
苏锦不明所以地点头:“嫁了好一段时日了。”
周夫人意味不明地闭上了眼,缓缓地说:“嫁了也好。”
“行了,衣裳既然是送到了,那你就先回去吧,上次月儿说的另外两件衣裳的料子和工钱明日会有人给你送过去,下次做好了不必亲自送来,送到布庄那边我自会派人去取。”
“桃儿,送顾家娘子出去。”
被叫做桃儿的婢女垂首上前做了个请的姿势,苏锦略一颔首毫不迟疑地跟着她走了出去。
等出了周家大门,苏锦回想着周夫人的那几句话心底就像是扎了根刺一样,颇为复杂。
只是还不等她想清楚这话背后的深意是什么,就看到蹲在树下的霍三激动地冲着自己招手。
“嫂子!”
“嫂子我在这里!”
霍三呼哧带喘地朝着苏锦奔了过来,不等苏锦说话就把手里的包子塞到了她的手里。
“折腾了这么半天,嫂子你肯定饿了吧?”
“你快尝尝,这是刚买来的肉包子,还热乎着呢!”
说完他跑回去把地上摆着的一堆东西挂在自己身上,吭哧吭哧地跑过来说:“我怕耽搁了时辰,先去把要准备的东西买好了,车也找到了,嫂子你跟我来,咱们直接坐车走。”
苏锦一句话都没找到机会说就被霍三带着上了骡车。
车轮滚动车板晃晃,苏锦低头闻到包子的味道,唇边立马就溢出了一抹刀锋似的冷笑。
看样子顾瑀的确是打算玩儿一把大的。
不然怎么还怕给她弄走了不省事儿,还让霍三在包子上撒了别的调料?
苏锦气得指尖打颤,脸上表情不变分毫。
霍三跟车夫说话的工夫,她就佯装咬了几口的样子,背地里却把咬下来的包子随手扔到了车后。
车轮滚过溅起烟尘,扔到地上的那点儿面皮压根就看不见。
霍三转过头来看到苏锦手里的包子只剩下了一小半,猛地长舒出一口气的同时心虚地别过了目光。
苏锦心知肚明他为何如此,心里爆出一声冷笑也不言语,只是靠在骡车后堆出来的沙袋上闭目养神。
骡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苏锦一言不发像是睡着了。
霍三惊疑不定地反复回头,煎熬过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凑近了试探地说:“嫂子?”
“嫂子你睡着了吗?”
“嫂子?”
他从一开始的小声试探到放大了嗓门,接连叫了好几声确定苏锦没有要睁眼的意思,这才如释重负地瘫在了车板上。
赶车的车夫听到身后的动静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闷着嗓子说:“那迷药是瑀哥特意去找来的,别说是一个人了,就是一头牛都能拿翻,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霍三有气无力地吊着一双死鱼眼,没好气地说:“赖老五,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是不知道瑀哥媳妇儿的厉害这才无所顾忌,你但凡是见过嫂子的手段,看你还敢不敢说得出这样的话。”
“不过现在也不错,等安全地把嫂子送走,咱们也算是对得上瑀哥的托付了。”
赖老五听到这话愤怒地抽了骡子一鞭子,在骡子的吼声中咬牙说:“什么叫对得住?”
“那么大的事儿,咱们没能跟瑀哥一起去那就是对瑀哥的辜负!”
“反正老子之前就跟你说过了,等把你们送到,我马上就要赶回去帮忙,我可不管你这个怂蛋的死活!”
“你说谁怂蛋?”
霍三红着眼坐直了腰板,怒得狠狠拍了几下车板,喘着粗气说:“你以为我不想跟着瑀哥一起去吗?”
“可是我……”
“得了吧你,这么多年什么事儿你不是一直都躲在瑀哥的屁股后头不敢冒头?”
赖老五不屑地呵了一嗓子,冷冷地说:“反正我这条命是瑀哥捡回来的,不管是啥事儿,只要是瑀哥的事儿我就一定得冲在前头,要不是瑀哥找我说了,我才不来跟你干这送人的活儿。”
“就算是送死,我也必须跟瑀哥死在一处!”
“啊呸!”
“赖老五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霍三气急了抓起车板上的干草朝着赖老五砸了过去,哆嗦着嗓门说:“瑀哥吉人自有天相,不可能会有事儿的!”
“要死也是你自己去死!”
赖老五冷笑着不说话,霍三像是受到了什么莫大的侮辱,憋屈地抱着双腿哽了哽喉咙。
可一转头,他马上就被吓得嗷了一嗓。
霍三惊魂不定地看着目光清明的苏锦,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了半天没能顺利地挤出来下一个字。
苏锦很善解人意地勾唇一笑,轻飘飘地说:“第一次给人下药吧?小伙子你业务很不熟练哇。”
“下次想给谁下药的时候,记得别买包子这种东西,就算是要买,也要把迷药塞进馅儿里。”
你就撒在表皮上,就算是尝不出来,那她也是长了眼睛的好吗?
她看得见。
成功惊吓顺带嘲讽了一番霍三生疏到拙劣的技巧,在赖老五崩溃的叫停声中苏锦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毫无起伏地说:“好了,路都走一小半了,你们是不是也该告诉我,顾瑀到底做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