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水灼身,一旦沾染便是皮开肉绽。
别说是个小娃娃,纵是个皮糙肉厚的大人也没谁能受得住这样的滚烫。
林茂撞翻了木盆倒在地上没了声息,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幕的几人也同时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顾妮儿两眼通红地挣扎从地上爬起,手忙脚乱地朝着林茂爬了过去。
她的嘴唇反复哆嗦却死活都挤不出任何一点似人的声音。
脸上煞白一片的顾老太恨恨地瞪了手足无措惹下大祸的胡翠芬一眼,第一反应就是拉上胡翠芬转头就走。
她们二人前脚刚迈出大门,身后马上就响起了顾妮儿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茂哥儿!”
“茂哥儿你醒醒啊!茂哥儿!”
顾妮儿的叫喊声实在是太骇人了。
以至于一直秉持着关门不管门外事儿的苏锦都被这动静吸引了出来。
她刚走出屋,就看到隔壁王婶儿扒在院墙上对着她紧张地招手。
“王婶儿,怎么了?”
“哎呦不得了了!”
王婶儿紧张兮兮地指了指西侧的方向,压低了声音说:“我刚才从那头路过,看到你老婆婆和顾妮儿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
苏锦表情古怪地咂了咂嘴,狐疑道:“怎么可能?大姐她……”
“什么不可能?”
“你听听顾妮儿的这声儿,听起来马上就跟要了命一样,这还能有假?”
王婶儿说完连忙推了推苏锦的肩膀,催促道:“对了,你别杵着,赶紧去瞧瞧,听这动静好像是林茂出事儿了,那可是顾妮儿的命根子,要是……”
苏锦侧耳一听心中咯噔骤响,顿时也顾不得顾瑀出门前的叮嘱,赶紧拔腿就跑了出去。
跑出来的时候,苏锦心里想的是自己去拉拉偏架得了。
也省得顾妮儿母子吃亏。
可看清院子里的惨状时,她的心却毫无征兆地沉入了谷底。
小小的林茂被浑身发抖的顾妮儿护在怀里,露出来的地方自头脸再到胳膊腿,所有能看得到的地方全都是触目惊心的水泡。
这是被烫出来的。
林茂已经疼得晕死过去。
顾妮儿抱着气息微弱的孩子哭到嘶声力竭,恨不得嗓子里都哭出带血色的声儿来。
就那么一瞬间,苏锦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全是一片空白。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快过本能冲了上去。
她用力掰开顾妮儿铁钳一样爆出了无数青筋的双手,咬牙说:“撒开!”
“孩子受了伤必须马上送去医馆,你这么抱着他哭再久也没用!”
“你要是不想让孩子出事儿,就赶紧起来跟我走!”
顾妮儿双眼颤颤地看着她把晕厥的林茂抱了起来,踉跄着爬了起来。
苏锦小心翼翼地避开孩子身上扎眼的水泡,什么也来不及想就以最快的速度往外冲。
跑着去村口等骡车太慢。
靠着双脚又不现实。
苏锦咬牙间脑中飞快闪过王婶儿嚼过的一嘴舌头,头也不回地冲着身后连滚带爬的顾妮儿喊:“村头叶家新买了马!咱们去叶家借马!”
她说完恨不能把两条腿甩出风火轮的效果死命狂冲,丝毫也顾不上身后哭喊着连追带撵的顾妮儿被自己甩开了多远。
王婶儿是村里耳朵最灵舌头最长的妇人之一。
但凡是被她嚼过的舌根,涉及银钱富贵的就没有一句是假的。
叶家是村里唯一一个靠着打铁发家的人家,还在县城里开了自己的铁匠铺,家资颇丰,算得上是难得能与顾家相比的富贵人家。
最近也的确是新近买了马。
只是叶家跟村里人来往向来不多,苏锦跟叶家的人更是从无往来。
抵达叶家门前之前,苏锦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地悬着水桶,不知道人家到底能不能答应把珍贵的马借给她们。
出人意料的是,在看到苏锦怀中抱着的孩子和得知她的来意后,叶家婶子马上就不假思索地转头喊了一嗓子。
“叶可燃!快别收拾你那个马车了,赶紧把车赶出来送孩子去医馆!”
被叫到的叶可燃是举着一个锤子出来的。
看到跟自家老娘站在一起的年轻姑娘,他黢黑的俊脸一红舌头也紧跟着打了疙瘩。
“娘……娘你说……”
“我家的孩子被烫伤了,着急赶着送医馆,如果方便的话能把你家的马借我一下吗?我……”
苏锦脑中飞快一转干脆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郑重其事地塞到林婶儿的手里说:“这是定钱,我一定尽快把马还回来,绝对不……”
“别别别。”
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的叶可燃想也不想的劈手把银子夺回来塞回苏锦的手里,慌乱地说:“孩子等着看病呢,哪儿能要你的银子?”
“你等等,我这就去把马车赶出来,马上就送你们去医馆。”
叶可燃扔下锤子急匆匆地朝着马厩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就牵着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走了出来。
他正想跳下车去接孩子上车,可谁知苏锦快速说了一声得罪,把银子甩到林婶儿的手里,在林婶儿惊愕的喘气声中单手扯断马车上的缰绳。
她单手牵着脱离了笨拙车厢的骏马往前走了一大步,脱下自己的外衣尽可能轻地把林茂裹在其中,扯过一根拉断的缰绳将林茂往自己的怀中粗粗一捆,脚尖蹬地利落地腾空跃起一大步,翻身上马!
她稳稳地坐在马背上,满是歉意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叶家母子急急地说:“实在对不住,马车速度慢了些我怕来不及。”
“我先骑马带着孩子去医馆,扯断的缰绳和需要料理的后续等我从医馆回来的时候我再来赔偿。”
“今日多谢。”
她匆匆说完打马就走。
马蹄高高扬起,溅起无数尘土。
紧随在后头的叶可燃被扑了一头一脸的土,而后就看到打马疾驰的苏锦弯腰伸手捞起了跌在路边的顾妮儿,把顾妮儿甩到自己的身后扬长而去。
马蹄声渐远,一脸土的叶可燃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自己同样惊愕到难以言喻的老娘,用力咽了咽口水后小声说:“娘,刚才那个姑娘,是谁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