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笑得和善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把该气的人都气到位,转身就满脸歉意地对着门口表情精彩的村民说:“哎呦,来了都是客,都在外头站着做什么啊?”
“都进来都进来,进来坐下说话。”
“都说分家不断血脉情分,往后纵然不是一家人,那也是要互相扶持照看的,只是亲兄弟明算账,今儿少不得要细细分说,有大家伙儿这么多双眼睛在这里帮忙看着,那定是出不了错的,有公道的眼盯着,往后也省得有人嚼舌多说。”
苏锦转头点了点顾瑀的胳膊,好笑地说:“你还愣着做什么啊?家里这么多客人来帮忙做见证呢,这可不能怠慢了。”
“赶紧带着人进屋去把瓜子板凳啥的都拿出来,顺带再弄几壶水好让大家伙儿配着瓜子解解闷儿。”
不就是人前做戏吗?
这本事可不是谁独有的。
只要她想,随处一拉都是现成的戏台子,在场点到名的都必须上台陪着她一起唱!
顾瑀看着热情洋溢得让人无法拒绝的苏锦,表情古怪地抿了抿唇,踹了还坐着忘了动弹的霍三一脚,带着人进屋去找待客的东西了。
瓜子茶水到位,小板凳挨个排队。
被拉进院的人都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睁眼再抬头,脑门上就被苏锦刻了见证人三个大字。
这时候心里后悔再想走,低头一看手里的瓜子也不合适了,只能是忍住尴尬和局促坐着不动。
数道目光汇聚一处,分家的仪式也终于开始。
分家,分的是一家房屋田地,银钱资产。
由村长在上主持公道,剩下的就是按例分割。
顾妮儿是外嫁之女,尽管不知顾老太出于什么原因让她继续在顾家久住,但是顾家的资产银钱她是半点沾不上手的。
主要划分的主体还是顾瑀和顾云。
家里的米粮油面都是现成装在缸子里的,藏不过去,也躲不开人眼。
所以哪怕顾老太恨得眼珠子都差点滴血,那些不久前才被她费劲儿搬进屋藏起来的缸子还是被一一搬了出来。
顾瑀让人去借来的大秤派上了用场,当众现场称量,而后按人头以重量划分。
村长看着堆满了院子的米粮大缸,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说:“顾瑀,分家后你家总共就两口人,吃不了多少粮食,老太太跟着顾云,家里人口多,现存米粮数按四六划,你同意不?”
苏锦闻声不动声色地掐了顾瑀的胳膊一下。
顾瑀吃痛低头一看,正巧看到苏锦在他的身后比划出了一个三的手势。
他想了想,在顾云夫妇恨不得吃人的目光中淡淡地说:“按三七分即可。”
村长意外挑眉:“什么?”
“他的意思是现有的存粮按三七划,我们拿三分就行,剩下的都给老太太他们。”
苏锦插话说:“尽管是要分家单过,可老太太到底是长辈,归根究底顾瑀都是要负奉养之责的,这些都是我们该出的,理所应当。”
本来对顾瑀和苏锦不满的村长听到这话目光缓和了不少,脸上的怒容无声散去,笑笑点头:“你们能有这样的孝心是好事儿,那就按你们说的办。”
“老太太,顾云,你们可有意见?”
顾老太冷硬着脸不说话。
顾云有心想说,可还没开口就被胡翠芬掐得嗷了一嗓子。
胡翠芬怕顾云坏事儿,心急地探头说:“没意见没意见!”
万一这时候说了别的话,到了手的粮食再飞了咋整?
胡翠芬和被掐了的顾云压着嗓门争执了几句。
分家继续。
村长做事儿力求不让人诟病多嘴,所以在粮食物件的分割上极尽详细。
苏锦看着分到自己手里的一个锅,三个木盆,八个碗四个碟子两个勺子还有一小筷子,哭笑不得地耸了耸肩,眯着眼等下一项。
家中现有的存银。
谁都知道顾瑀卖命能挣。
也知道顾家富裕。
所以在说到存银这一项时,不少人都暗暗屏住了呼吸,想看看顾家这些年到底攒下了多少银子。
可当顾老太把存下的银子拿出来的时候,直接就惊呆了众人的眼,苏锦的耳边仿佛也响起了许多下巴落地砸出声儿的动静。
顾老太只拿出了六两银子。
她说:“只有这些。”
像是知道没人相信自己说的话,顾老太一改之前的泼辣蛮横,颓然又丧气地抹起了眼泪,连哭带泣地说:“不是我作假,是家里当真只剩下了这么点儿。”
她指着顾瑀哭着说:“是,你是能干能挣,可别人只以为你挣了多少拿回家来,只怕是在家里攒下了金山银山,可问题是你能挣也能造啊!”
“你想想你隔三差五的受伤,回家来就要吃好的用好的,请医问药哪一处花的不是白花花的银子?还有为了给你娶亲的事儿,好人家的姑娘都嫌你名声不好听,不管我出多少聘礼都不愿嫁,为了给你张罗一门婚事,我前前后后找了无数媒婆,洒水一样撒出去的都是银子!”
“还有茂哥儿和你大姐,他们母子孤苦无依又没个进项,你大姐病弱吃药补身子,茂哥儿读书进学用的笔墨纸砚,穿的衣裳鞋袜,吃喝用度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
“你拿回来的银子,我都没舍得往自己的身上花上一点儿半点儿,全都用在了你们身上。就剩下的这六两银子,还是精打细算从牙缝里死活扣下来才省出来的,哪儿还有多的啊?”
顾老太一句不提这些年顾云两口子花了多少,只一味地揪着顾妮儿母子不放,说着像是悲从中来,忍不住掩面凄凄惨惨地哭出了声。
哭完了还不忘说:“顾瑀,养着你大姐和茂哥儿,这是你多少年前跪在你姐夫的坟前承诺过的,你……”
“我说过的话不会反悔。”
顾瑀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的哭诉,冷冷地说:“我之前承诺会养,我往后也会养,只是要怎么养自有我说了算,用不着旁人多嘴操心。”
被抢断了话头的顾老太挤出来的眼泪还挂在眼角,却怎么都哭不下去了。
她抬起手用袖子擦去那虚伪到让苏锦想呕的泪花,抽了抽鼻子悲戚地说:“总之剩下的银子就这么个数,多的我也实在是拿不出来了。”
“你要是不信的话,大可进屋去自己搜,但凡是你能搜得出多的,我就是把这一身老骨头都榨油去换成银子,都全数给你,一文不要。”
老太太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可见就算是真的有人进屋搜,她也有绝对的信心不让任何人搜出她藏在暗处的银钱。
苏锦在心里骂了一声无耻,抬头就撞上了顾瑀征询的目光。
那眼神就像是在问她:要去搜吗?
苏锦没想到这人能留心到自己,愣了下失笑摇头,大大方方地说:“老太太你哭什么?”
“你是长辈,你说的话我们自然是信的,从何说起搜不搜这种见外的话呢?”
搜不搜结果都是差不离的。
不如大大方方的,顺势在人前换一个好听点儿的风评。
显而易见,苏锦的想法得到了完美的验证和实现。
村长也对她的让步很满意,点点头说:“分家不断筋骨,能互相体谅是好事儿。”
“六两存银,依旧是四六之分,顾瑀你占二两四钱,剩下的三两六钱归于老太太和顾云,可有异议?”
见顾瑀摇头,村长轻轻呼出一口气,拿起手中最具分量的房屋地契,说:“零散琐碎的东西都分利索了,剩下的就是这宅子和田地。”
“田地不难分,依旧遵照四六划,只是这宅子……”
“顾瑀,你们夫妇二人可有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