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饭之后,卢仁溢便说:“今日难得有空聚一聚,大家也别总待在院子里了,又憋闷又无趣,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好了。”
这若放在平时,卢仁兼是不会乐意跟大哥、二哥出去的,毕竟他们兄弟之间的爱好大相径庭,两位兄长还总是对他评头论足的,忒烦人。但是今日不同,有银枪门那几位弟子在,还有盛家二郎在,想来兄长应该会给他留些面子。
终是喜爱玩乐的性格,卢仁兼犹豫了一下,便拉着盛余庆答应了。
盛余庆推拒道:“这天色已晚,小弟又是跟随父亲一道来的,不方便独自离开,还是下次有机会再聚吧。”
卢仁兼不愿就这么放他走,直接找上了盛羽驰,盛羽驰自是举双手双脚赞同儿子和这群人玩儿,当场就把倒霉儿子推出去了。
盛余庆:“……”其实他想回去练刀来着,好不容易保持的打卡记录,突然就因为这些家伙断掉了,他真的很不爽。
卢仁溢与卢仁秉带路,一行人簇拥着出了卢家大门。盛余庆平视着面前的几截脖子,周小渡之前对他身高的嘲笑,蓦地又浮上心头来。于是乎,觉得更不爽了。
游风县是座繁华的县城,夜晚的街市也是很热闹的。
他在悬灯集贩的街市上走,一边暗自磨着后槽牙,一边应付卢三没完没了的“贤弟你快看这个!”“贤弟你喜不喜欢这个?”“贤弟你看这个配不配我?”……
纵然手中没带刀,眼神也快化作刀子了。
原本以为只是逛逛街、撒撒币,没想到卢仁溢带的路越走越偏僻。
眼看脱离街市,往黑暗的小巷子里走去,盛余庆觉出不对来,暗中观察旁人神色,却见卢仁溢的师兄弟们都神色如常,似乎是知晓目的地为何处。
卢仁兼见前路冷清,不满地抱怨起来,“大哥,你是不是走错路了?这小巷子里能有什么好玩儿的?我们还是去酒坊喝酒吧!”
卢大拍了一下幺弟的脑袋,笑骂道:“傻小子,这你就不懂了吧?有意思的东西才藏得深呐!”
闻言,卢仁兼眼睛一亮,“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啊?”竟然还有他不知道的好东西?
“去了你就知道了。”卢仁溢懒洋洋地回答。
盛余庆心想:这一大群年轻人能到巷子里找什么乐子?该不会是来找暗娼的吧……这可不兴去啊,被周小渡知道了不得把我皮给扒下来!
卢二瞥见他面上闪过的惴惴不安,遂笑着安抚道:“盛二这是害怕了?莫怕,就是看看表演,没有危险的……你以后结交的武者多了,也会来这种地方的。”
“那是什么地方?”盛余庆不由好奇道。
这时,带路的卢仁溢停下了脚步,“到了,进去吧。”
众人在一家小店前停了下来。店门敞开着,从里面透出暖黄的烛光来。
盛余庆随他们进去,便见店里面挂满了刀剑鞭枪,“兵器铺子?”开在这种犄角旮旯里,能有生意吗?
卢二故作玄虚地朝他摇了摇食指,“不仅仅是。”
店铺的老板见到这一行人,热情地迎了上来,“哟,这不是银枪门的诸位少侠吗?可有些日子没来了,最近可是忙着练功呢?”
“亏你还认得我们。”卢仁溢颔首道。
“都是英豪俊杰,哪能忘了呢?”那老板是个面团样的矮胖子,笑起来很和气。
但盛余庆直觉对方是个武功高手。
卢仁溢一边跟老板往内里走,一边问:“今日可有什么好的对局?”
“黑蛇山的一位大侠欠了赌债,在我们这摆下擂台,死斗三日,他们黑蛇山的噬心手是有点东西的,少侠可以看看。”老板道,“另外还有一名戴面具的无名高手,也在我们这摆下擂台,他的武功路数么……诸位可以亲自去看看,在下就不妄加揣测了。”
走在后头的盛余庆听得他们的对话,心里也大概明白过来,这就是周小渡提过一嘴的——角斗场。
江湖中那些急需用钱的武者,若不怕死,就可以来角斗场摆下擂台接受挑战,或者挑战摆擂者,通过武斗来获取钱财。而这些钱财,则是来自各路观者的打赏,和下注押胜负的赌资。
这些观者,有的是寻求刺激的富人,有的是好赌的赌徒,有的则是想要偷师借鉴的武者。
因为角斗场中视人命如草芥,太过血腥无情,无论是武林盟还是朝廷,都对这一行持谴责态度,所以现在这些角斗场基本只敢偷偷开办。
许多武林正道,包括银枪门,表面上对角斗场深恶痛绝,谴责其泯灭人性,背地里其实也会教弟子们到角斗场里去观摩学习。卢仁溢他们便是在大师兄的带领下,才知道这家角斗场的。这已经成为武林中一种“懂的都懂”的传统。
一行人走下阶梯,来到兵器铺的地下室,眼前顿时出现一个极宽阔的场子,一眼望不到头。场中摆了一些擂台,每个擂台的旁边都设了赌桌。除了擂台和赌桌上方悬挂着夜明珠,其余地方是连蜡烛都没有的,黑漆漆的一大片里,人影攒动,好似海水涌流,喝彩打气的声音将他们淹没。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汗臭味扑面而来,卢仁兼捂住鼻子,一阵反胃地叫道:“呕,这味道,我受不了,我要出去……”
地下室空气不流通,人又多,气味排不出去是难免的。
卢仁溢不满地揪着幺弟将他往场下拉,“矫情什么,过会儿你就习惯了,跟我去看看男人间的战斗,看完你会热血沸腾,恨不得回去耍一夜的枪!”
“我,我不是很想看啊大哥……”卢仁兼的脸简直皱成苦瓜。
卢大不容置喙地揪着他的领子,往黑蛇山高手的擂台走去。
而卢二卢仁秉则是见盛二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偷偷笑了笑,故意将盛余庆往斗得最狠的擂台前拉去。
盛余庆其实很怕黑,尤其是这种封闭的黑暗环境,很容易令他神经绷紧。
嘶吼声灌入耳道,甫一靠近擂台,台上便浇下一道鲜血来,滚烫地泼到少年的衣摆上。
盛余庆垂眸看着衣服上的猩红,怔了一下。
“怎么样?有意思吧?”卢二得意洋洋地问道。
少年静默地想:这到底哪里有意思了?你们疯了吧?
一股怒火涌上了心头来,被他强行扼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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