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韩家正一团乱麻地挨门自查,另一边,周小渡已然避开门口的两个守卫,翻墙进入了韩文则的院子。
首先,便冲着那处令她生疑的花丛而去。
那夜隔的距离太远,没看清是些什么花,今夜凑近了方才看清,原是植的一大片虞美人。这些虞美人是妖娆冷艳的火红色,在夜色中,安静地盛放着。
虞美人又名丽春花,全草有毒,尤其是它的果实,毒性最烈,甚至可以致人死亡,但同时,虞美人也是一味良药,有止咳、镇痛、止痢等功效。
韩家做的是药草生意,院子里会种虞美人这种美观的药草,也不奇怪,怪就怪在,韩文则那天夜里梦游时,一直在这里徘徊,并且对这片花丛非常熟悉的模样。
周小渡蹲下身子,仔细查看,除了这些虞美人长势不太好之外,一时间也没发现其它可疑之处。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但来来回回看了许久,也没发现到底是哪里让她感觉不对劲。
周小渡不想在此处再过多浪费时间,便又到别的地方查探。
韩文则和柳祎祎的居室里一切正常,墙上甚至还挂着好几副画,画中均是一名青衣女子顾盼生姿的模样。
那日她与芝麻潜入这间房间时,便见过这些画,当时她还以为,画中人是被自己挟持的女子,如今从画中人的神态看来,画中那名温柔优雅的青衣女子,其实是真正的柳祎祎。
画作的落款是——韩文则。
从画中女子娇美的姿态、顾盼神飞的气韵,不难看出作者在落笔时所倾注的喜爱之情。如果这些画真的都是韩文则为柳祎祎所作,那么可以说明,韩文则曾经是真的倾慕于柳祎祎,至少,是喜欢的程度。
周小渡有些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使他们在新婚后不久便开始产生矛盾,甚至很快便发展到要和离的地步。
查探完正房,周小渡又找到韩文则的书房。
很奇怪的一点,藏有贵重物品的正房没有上锁,用来读书办公的书房却上了锁,甚至于,连窗户也被锁住了。周小渡猜测,要么是这间书房长年不被使用,所以被封了起来,要么就是这间书房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周小渡从袖中摸出一大串钥匙来,对着窗子那个锁的锁眼试了几把,顺利打开了这扇窗户,而后悄然跳进了书房里。
夜晚光线弱,周小渡下意识便矮下身子,低头查看自己有没有在地板上留下脚印,也就是这个动作,让她在抬头时,发现了一样东西——桌底的一块污渍。
暗色的,像是血,又像是墨,颜色介于两者之间。
周小渡抠下来一点点,放在鼻下轻嗅,有点腥臭——好像是,毒血。
应该是某个中毒的人血液飞溅落到此处,因为有桌子遮挡,所以清理时没有被注意到,残留了下来。
从这个角度来看,血液的主人,当时很可能是……躺在那张床上的。周小渡回身看向书房里安置的一张床。
这张床早已被收拾干净,从外表看,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更无法得知它上面曾经躺过什么人。
但周小渡知道,床是私密性很强的一样东西,许多人潜意识里会将它视作让自己安心的一个空间,所以,很多人喜欢在床上或床下藏东西。
周小渡在床榻上摸索起来,没发现什么被藏起来的东西,但是,掀开床单,发现床的边缘处,有一处抓痕……像是人手抓出来的痕迹。
什么人会在床上抓挠出如此深的痕迹?
要么,是情绪激动癫狂的人,要么,是极其痛苦的人。
周小渡脑子里忽然闪过几段话——
霍颜曾经说:“啊呀,我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我可以长久地养着你们,做我的玩具,你们就和这些蛇睡一起,我派人每顿都给你们喂解蛇毒的丸药,这样你们就能活好久啦!我也不怕无聊啦!说不定还能帮表哥研制出新的药物!这个主意是不是很棒?!”
如意楼的伙计曾经说:“曾有人见过一名剑客仗剑杀上了千溪山,却再没下来过。”“近几年,本县曾有几起失踪案,疑似与韩家有关,但每每要查,韩家家主韩文则便会派人给县令送礼,最后这案子便都草草了事……”
柳泱泱曾经说:“韩家除了满屋子毒蛇的蛇屋,还有一些饲养毒虫的地方。”
毒蛇、毒虫、失踪案……
周小渡原以为,南石县失踪人口的案子,是因为霍颜丧心病狂的癖好,方才强掳了受害者来供她折磨玩乐,如今看来,也有可能,是因为韩家家主韩文则,一直在用活人试药!
韩文则不是在为表妹擦屁股,而是在掩盖自己的罪行!
那么,那些虞美人的秘密是……周小渡看向那片如火如荼的虞美人,眼瞳幽深。
她想到了,那片虞美人可疑的地方了。
“……虞美人并不是一种很难养的花,何况韩文则院子里是有下人负责照料花草的,可是那些虞美人的长势却很不好……虞美人有个特点,不耐移栽,所以这片虞美人,有可能是刚刚被移栽过来的。
“另外,还有一个特别奇怪的点,那片花丛的土壤里,竟然没有虫子!任何虫子,包括蚂蚁这种最常见的虫子,一只都没有!可能,是因为土壤里积聚了大量毒素,虫子无法生存,便悉数远离了那片花地。
“所以,我怀疑,韩文则一直在用活人试炼毒药,而那片虞美人底下——埋藏着被害者的尸骨。”
看着周小渡严肃的表情,柳泱泱和芝麻在她的话语里感到一阵凉意。
柳泱泱面色有些发白,他的嗓音里是被压抑的颤抖,“你说过,韩家很可能知道,祎祎无法再次出现……所以,你怀疑,我家祎祎和那些失踪的人一样,被他埋在花地里了?”
周小渡道:“这只是一种猜测,若要验证,必须找到合适的机会,将那片虞美人挖开……但那片花地太宽了,又长在韩文则眼皮底下,掘土这种事情动静又大,很难做到不惊动韩家人。”
柳泱泱心思急转,道:“要不我去找韩文则那厮喝酒,先是把他灌醉,然后假装发酒疯,冲过去把地掘了?”
周小渡嫌弃道:“你这,也太刻意了吧?韩文则那个老狐狸,会瞧不出来你的用意?先不说你能否顺利把花地给掘了,你能保证真的能挖出些罪证来么?届时如果什么都没挖出来,不就是打草惊蛇?”
柳泱泱一时间六神无主,“那能怎么办……”
芝麻安慰道:“柳大侠莫慌,我听那些丫鬟说过,虽然韩文则与令妹时有口角,但韩文则对令妹的爱护之情不似作伪……就算真的有个什么意外,令妹遭遇不测,像韩文则这样孤高自傲的人,应该不至于将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委委屈屈地和那些外人一起葬在花丛底下。”
周小渡不由得瞥了芝麻一眼,这个角度她还真没想到过。
她忍不住感叹:其实像芝麻这般聪慧性灵,有的时候,看人看事是要比自己通透的,而自己只不过是胜在多吃了几年饭罢了。
她总觉得自己万般不好、万般不如人,如今对上一个毛头小子,竟也要生出几分羡慕来,也是可笑。
周小渡正有些分神,便又听见芝麻道:“既然我们不方便去挖那片花地,不若,引得韩文则自己去挖?”
柳泱泱皱眉,“有我们在,他怎敢轻举妄动?”
芝麻手指轻敲桌面,说道:“心里有鬼的人,往往最容易自乱阵脚,我们只需要丢个饵,刺激他一番,且看他能不能忍得住。”
周小渡曼声道:“丢饵?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呢?韩文则可不像个好相与的。”
少年人神情温柔,单手支颐,望向她的眼睛里是盈盈笑意,“有你在啊,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