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暮池并没有打算向楚砚诀隐藏自己还活着这件事。
如果说这世上,除了阿宴和言述,暮池还能够相信的人,似乎就只有楚砚诀了。
所以,暮池当时给楚砚诀写书信的时候,也并没有刻意回避他。
她想过楚砚诀稍加思考,大概能够猜到信是她或者应该是跟她有关的人写的,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楚砚诀居然来长安了!
难道是来验证那封信是出自谁之手吗?
暮池垂眸,黝黑的眸光被长长的睫毛遮掩,看不清目光。
真是麻烦。
如果不是因为这具不稳定的身躯,暮池也不至于现在藏在马车里,哪也去不了。
她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却是挑开车帘,露出一只眼睛看向车外。
车外不少百姓将整个客栈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似乎都不曾见过那位砚诀君,如今一朝得见,一脸的震惊。
季景言这家伙说他要下去一趟,还不准她跟着,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她知道如今楚砚诀来了,妙兰肯定不会被带走了,但就算是这样,暮池还是觉得心中的那块大石头无法落地。
心里闷闷的。
正专心致志地往车外看着,暮池没有注意,便对上一双凌厉的眼睛。
“谁!?”
杜鸦的声音似风般闪过,暮池皱了皱眉,急忙将车帘放了下去。
杜鸦这小子,眼睛也太尖了吧!
暮池的心里在打鼓,她屏住呼吸,想要探听车外的声音,只是杜鸦喊过一声后,便没再开口。
客栈里,各方势力剑拔弩张,身在其中的刘方知忽然觉得后背一凉。
——他若是知道今天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打死他也不会逞这个强,来抓这个女子!
眼下,他也清楚,这人是带不走了。
他硬着头皮,想要辩驳几句,但是刚一抬头,就对上了砚诀君那双笑眯眯的眼睛。
像是一柄利剑抵在他的喉头,一时之间,刘方知居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双眼睛,分明是笑着的,但是刘方知看过去的时候,却总觉得,下一秒他就要死在这里一样。
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一双眼睛呢?
刘方知自己都不清楚,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心悸,想要尽快逃离。
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刘方知甚至不敢询问个中细节,便带着自己的手下匆匆离去。
——开玩笑,想要在黑甲卫手下抢人,他疯了吗!?
刘方知一走,这客栈里的气氛便变得微妙起来。
楚砚诀先没有理会季景言和娄靖嘉两人,只是眼神示意了一下掌柜,掌柜点头,带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妙兰退下了。
一时间,偌大的客栈只剩下三个人。
“退下。”
楚砚诀沉声吩咐,这话显然是对杜风说的。
“是。”
杜风看了一眼在场另外两人,随即转身离开,还识趣地将客栈的大门阖上了。
众人见状,虽然还想凑热闹,但是也忌惮在场这气势汹汹的黑甲卫,纷纷散去。
杜风出门便看到了杜鸦,见他脸色阴沉,便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
杜鸦的眼神依旧看着国师府的马车。
杜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不是国师府的马车吗?有什么问题吗?”
杜鸦拧眉,却是问了杜风一个问题:“国师大人……马车上会载别人吗?”
“什么?”杜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杜鸦的问题,他想了想,道,“国师大人似乎是有些洁癖,除了比较亲近之人,马车似乎不载旁人。”
“亲近之人?”
“嗯,我听说世子殿下同国师大人的关系不错。”
杜鸦的目光深沉:那双眼睛,可不像是男子的眼睛。
只是国师大人的马车,他们只是怀疑,没有确切的证据,是绝对没有权利去检查的。
杜风和杜鸦守在门外,周围是将客栈围起来的黑甲卫,庄严肃杀。
客栈里,季景言眼纱轻拂,不远处的滴漏缓缓,季景言听着,心里默默算着时间。
按照小家伙儿自己说的,大概还有半刻钟,就能恢复猫形了。
娄靖嘉是跟他一起来的,现在肯定不能带娄靖嘉上马车,所以,不管怎样,她要先拖延住半刻钟才行。
手上的骨节不觉动了动,季景言没说话,等待了楚砚诀开口。
既然楚砚诀将所有人都屏退,肯定是有话要说的。
娄靖嘉往季景言身边的位置站了站,用肩膀怼了季景言一下,低声问道:“楚砚诀就这么来京城,怕是不合规矩的吧?”
自然是不合规矩的。
且不说像楚砚诀这等地位的君亲王进京是要提前请示的,就单单说这位砚诀君曾立誓永不回京,他如今出现在长安城,怕是也要引起轩然大波的。
更何况……
楚砚诀进京第一件事,不是先进宫向皇帝请安,而是来到一家客栈,引起这样的事端。
陛下那边,恐怕是有些难做的。
季景言身为一国国师,自然是要为南渊分忧解难的,他知道这位砚诀君对他脾气不算好,但他也知道,砚诀君绝无反叛谋逆之意,是以,季景言自然不想让君臣出现罅隙。
够他头疼的了。
季景言微微蹙眉,刚想回些什么,身边的娄靖嘉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瞪大了眼睛看向季景言。
“季景言,你、你玉佩呢!?”
娄靖嘉折扇遮住了半张脸,却没有遮住他快要掉出来的眼珠。
——要死了,那向来仪容得体的国师大人,腰间玉居然不见了!
来时分明还看见来着,这么一会儿工夫,莫不是掉在马车上了?
季景言下意识地用手去抚摸自己的腰间,又猛地想起,他刚刚下车的时候,小家伙儿抓着他的衣袖,想让他带着她一起下去。
季景言自然是不可能带她一起去的,又担心小家伙儿实在无聊,便将自己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让她拿着玩。
刚才因为这边一系列的事情,若不是娄靖嘉提起,季景言都忘记这件事了。
娄靖嘉看着季景言复杂的脸色,开口道:“是不是落在马车上了?我去给你拿?”
“不必了,”季景言开口打断,“一块玉佩而已。”
娄靖嘉眨巴眨巴眼睛: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季景言还挺宝贝那块儿玉佩的吧?
现在居然说,一块玉佩“而已”!?
疯了疯了,季景言肯定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