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中的男子声音清冽,如同九天上甘洌的冷泉,让人不觉肃穆。
整个大堂之上,一时之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屏风后男人的声音似乎带着不怒自威的压力,在场所有人都保持安静,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当然了,其中自然不包括暮池。
暮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眼前这种场面,暮池完全没有感觉到季景言的威压。
季景言身上的衣服是上好的锦缎料子,暮池觉得舒服,便往他的身上贴了贴。
季景言察觉到这点,调整了姿势,让小家伙儿躺得更舒服些。
担心小东西弄出声响,季景言闷闷地笑了一声:“小白乖一点,我们一会儿就回去。”
暮池挠了挠头,伸了个懒腰。
大堂中一点声响都没有,季景言安抚好暮池,声音便冷清起来:“少卿大人这等做法,恐怕不合规矩吧?”
林鹤秋冷声:“国师大人以为如何?”
“此人不过申冤出了差池,少卿大人便如此重罚,这样下去,还有什么人敢来申冤,平反冤案?”
男子声音冷沉,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是、是啊!国师大人替草民做主啊!草民不过是忘记了当初案情的细节,少卿大人便这般刁难!国师大人要替草民做主啊!”
那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向着那屏风磕头。
林鹤秋闻言,却是冷笑一声:“国师大人此言差矣,此人摆明了就是来扰乱公堂的,若是不严加处置,这样的情况只会愈加泛滥!”
“少卿大人如何得知他有意为之?”
“只是问了几句便撤了自己的申冤,不是有意为之还能是什么?”
“少卿大人这般断言,是不是过于武断?”
“国师大人是旁审,断案是本官的事!”
“本座既是旁审,便一定要问清楚!”
……
两人一来一回地说着,整个公堂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大理寺的公堂是公开的,此时,大理寺外,不少百姓看到这一幕,都愣在了原地。
国师大人和大理寺少卿,居然为了这件事吵起来了?
而现在,最感到害怕的,是跪在公堂上,刚刚还言之凿凿,理直气壮的那个男人。
他两条腿无意识地颤抖着,就连额头上都满是汗珠。
要死了,他本来只是收了别人的钱,想要来公堂上闹一闹,为什么现在……好像连命都快搭进去了?
虽说现在国师大人是偏袒他的,但是林鹤秋说得对,这大理寺到底是他的大理寺,就算国师大人想要保他,恐怕也不是一件易事。
他只是想要赚些钱财……
为什么会碰上这种事情!?
男子是真的害怕了,豆大的汗珠砸在地上,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似乎下一步就能昏死过去一般。
看到这一场景的百姓也是议论纷纷。
“你看你看,啧啧啧,国师大人居然和少卿大人吵起来了!”
“看来少卿大人是真的动怒了!一定要治那个人的罪呢!”
“其实这也不怪少卿大人,那人看样子就是来找茬的,这几日大理寺平白多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公务,少卿大人生气也是在所难免的!”
“国师大人当真是仁慈,居然还愿意替那个人说话!”
“唉,国师大人心地善良,少卿大人又是公事公办,这两人居然为了这样一桩小事吵起来了……”
“幸好幸好,幸好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没有冤情,也不需要少卿大人帮忙申冤,不然就单单看这两位这个架势,说不定都能吓死!”
“谁说不是呢?这个人也是运气好,遇到今日是国师大人旁审,若是以后国师大人不在这里,怎么处罚,还不是少卿大人一句话的事!?”
“……”
人群里叽叽喳喳的讨论声,让不少准备一会儿上前“申冤”的人吓白了脸。
——他们只是想要赚点小钱,才接下了这么个活儿,谁成想少卿大人居然真的想要治他们的罪!
若是他们上堂的时候,国师大人已经离开了,那他们的小命……
一想到这里,那几个人都白了脸,面面相觑,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这等丧命的买卖,他们还是不干了!
公堂之上,林鹤秋虽然一直同国师大人“对峙”着,目光却一直关注着人群中的场景。
看到几个人隐没人群中的时候,林鹤秋的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暮池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公堂上的形势分明十分紧张,所有人都绷紧了身子,生怕神仙打架,一不小心就殃及自身。
暮池自然是不怕这些的,她听着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公堂上跪坐的那人吓得一愣一愣的,暮池见了,不觉笑了笑。
倒是没想到,林鹤秋看着挺正人君子的,居然也会用这样的小手段。
虽说“卑鄙”了些,但效果确实十分显著的。
就这两人一来一回的功夫,不少心怀叵测的人都打消了心思。
再抬头去看季景言,虽然还是跟林鹤秋有来有回地对峙着,但季景言的嘴角却带着几分笑意,显然是没有上心。
林鹤秋今天来找他,让他来旁审,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他不能让这些报假案的人真的入狱治罪,但确实需要杀鸡儆猴,因此想出这样一个主意。
初见成效。
又来来回回了几个回合,林鹤秋这才止住了话头,他捏了捏鼻梁,似乎是十分头痛:“今日既然是国师大人这般说,本官就既往不咎,若是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本官一定是从严处理!”
这句话显然是对那些还有心思的百姓说着,想要告诉他们,这次有国师大人“保着”,下次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季景言也止了话头:“少卿大人今日所作所为,本座都会一一启禀圣上,请求圣上裁决。”
这话表面上是在怼林鹤秋,实际上是告诉所有人,这件事他准备闹大,若是不怕死的,可以来试试。
几句话说完,那原本还存有侥幸心理的人也歇了心思,静悄悄地撤了诉讼。
季景言这边“生气”地起身,抱着暮池从后面扬长而去,显然是十分“不满”少卿大人的做派。
林鹤秋也冷着一张脸,对着堂下之人道:“今日暂且饶了你,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说着,便让郑怀带下一个击鼓申冤的人上堂,结果却被郑怀告知,后面十几个排队诉讼的老百姓,居然眨眼工夫,全部撤诉了。
林鹤秋表面上一脸震惊,嘴角却是带了几分笑意——
暮池发现季景言的心情很好。
她抬头看向月色,不觉眯了眯眼睛。
算算时间,过了子时便又是月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