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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万东忐忑不安走进厉元朗办公室。
厉元朗背对着他,这种站立姿势有几种心理解读。
唯一对得上号的,就是防御或攻击。
以此表达戒备或者不满。
“厉书记……”
听见徐万东的声音,厉元朗仍旧眼望窗外,抱着胳膊一言不发。
“我知道错了……”厉元朗不发声,徐万东却不能装聋作哑。
他深知厉元朗正在酝酿火气,反正迟早是要挨批的,莫不如主动承认错误,以减小厉元朗的不满程度。
好一会儿,厉元朗才慢慢转过身躯,双眼犀利的盯着徐万东,脸色阴沉得好似乌云密布。
徐徐走向办公桌,双手扶着椅背,厉元朗沉声如雷,“万东,我把你从碧之省调过来,是希望你协助我工作,既当好我的眼睛,又要当好我的耳朵。”
“你在其他事情上办的都很妥帖,为何单单一个赵达,你就耳不聪目不明了呢!”
“赵达在领县嚣张跋扈、违法乱纪,非一朝一夕的积累。你在考察他的时候,就没发现一丁点蛛丝马迹?”
徐万东低头连连表示,全是他的责任,是他选人时把关不严,疏忽深入了解,犯下严重错误,请厉元朗严肃处理。
“处理你有什么用!”厉元朗近乎怒吼,深呼一口气,以便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不至于因为冲动而乱了心智,影响补救措施。
厉元朗的想法,凡是他推荐的人选,要重新捋顺一遍。
当初在宁平省人事变动中,他器重的人全都在要害岗位,随着身份和职务的转变,难免有些人会迷失方向,放松思想管控。
一旦滑向违法深渊,就会陷入泥潭中无法自拔,身不由己。
作为伯乐,看中的不仅是外表上的健壮,还要剖析内心里是否清澈如水。
人无完人,谁也不可能保证不犯错。
但尽量避免错误,尤其是推荐领导干部上面,必须做到一丝不苟,优中选优。
纵观历史,这种事情层出不穷。
马驹桀骜不驯,却很少有人追求伯乐的责任。
可厉元朗却觉得,赵达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他同样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仅从良心上就说不过去。
单单向陈茂表态远远不够,找准一个机会,厉元朗主动对马明安提起,谈到自己识人不淑,犯了官僚作风。
马明安则说:“赵达是赵达,你是你,不可等同。元朗同志,我们是领导干部,也是普通人,没有火眼金睛,看不透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
“像赵达这种人,善于伪装,特别是在上级面前,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温顺小绵羊。”
“然而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呼风唤雨,为所欲为。有那么一句话,我觉得挺有道理。”
“叫做上级监督,太远;同级监督,太软;下级监督,太难。这句话惯指的就是书记。”
“你做过襄安市委书记,在襄安市,你是最大的官,监督你的市纪委却在你的领导之下。”
“而省委呢,虽然同处一地,可各自办公。省委想要监督你的一言一行,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专门盯着你。”
“这就造成了任何事,全凭自我约束力。说实话,想要两袖清风,出淤泥而不染,非常难得。”
“据我了解,你从政这些年来,坚持原则,坚守底线,从未发现你在经济上有问题,仅从这一点,你就难能可贵。”
“就说赵达的事情,我一直没有和你单独聊过。因为我认为,没这个必要。”
“但是你今天主动找我谈,说明你是一位好同志,是一位有担当的好领导。”
“所以,你不要背上思想包袱,要轻装前进。其实我觉得,这件事反倒对你是个好事,今后在推荐干部的时候,你会变得更加谨慎,更加细心。”
“通过我们的谈话,我看有必要举行一次民主生活会了。”
“大家坐在一起,开展自我剖析、自我批评、自我净化、自我完善,畅所欲言。提升工作能力,增强领导意识,维护班子团结,不失为非常好的机会。”
马明安这番肯定表态,使得厉元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别看马明安某些方面有冒进念头,可在这件事上,表现相当不错。
没有抓住厉元朗的辫子不放,更没有以此为由,达到控制厉元朗的目的。
或许,这是为厉元朗缓解他与廖士雍之间的矛盾,还给他的一个人情也说不定。
这天,厉元朗正在办公,杨自谦急匆匆敲门进来。
厉元朗抬起头来问道:“你着急忙慌的,什么事?”
“厉书记,我刚刚得知,赵达在徐秘书长的办公室里,赖着不走。”
“他来做什么!”厉元朗脸色一沉。
“好像赵达想要见您,被徐秘书长拦住,反正里面争吵厉害。”
厉元朗想了想,索性说道:“你去通知万东,让赵达过一个小时后去秀园找我。”
夏天炎热,省委不少领导都去秀园办公。
一来那地方安静,风景秀美。
二来,清爽凉快,令人心旷神怡。
厉元朗本来应该早去的,由于临时有事耽搁几天。
正好下午要去,就把和赵达的见面地点选在秀园他的办公别墅。
红旗车长驱直入,很快停在别墅附近。
厉元朗刚下车,恰巧遇见廖士雍背着手信步溜达。
便快步迎了上去,打起招呼,“廖省长这么有兴致,散步呢?”
廖士雍摆了摆手,“出来活动活动,总在办公室坐着,容易腰间盘突出。元朗,你刚到?”
“是的。”
二人边走边聊。
廖士雍说道:“你那份关于麻溪古城的分析报告,很好。能够让马书记认可,的确不简单。”
听得出,廖士雍总算明白他的苦心。
“马书记想在宁平干出一番事业,重修麻溪古城,带动全省旅游业,这份心情可以理解。”
“廖省长你也是从大局出发,同样无可厚非。我是综合你们两位党政领导的宗旨,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了一番细化,算不得什么,纯属取巧而已。”
“哈哈。”廖士雍笑了笑,“你太谦虚了。做通马书记的思想工作,省政府的压力小了,你头功一件。”
走着走着,廖士雍抬头,看见一辆轿车停在厉元朗别墅边上,从车里下来的是徐万东和赵达两个人。
廖士雍便问:“他们是来找你的吧?”
厉元朗点头称是。
“赵达问题不小,这种时候你见他,要特别注意。”
廖士雍一语双关,善意提醒厉元朗,必定在秀园办公的省领导不少,万一别人看到厉元朗接见赵达,别到时候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谢谢廖省长,我会的。”
“那就好。”廖士雍挥了挥手,顺着林荫小道往前走去。
厉元朗驻足停下,直到廖士雍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这才转身走进别墅一楼的会客厅。
徐万东领着赵达一同进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遇霉运百事衰。
瞧得出来,此时的赵达愁眉不展,早就没有春风得意的红光满面。
身体略微弓着,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厉元朗端坐在沙发上,阴沉着脸,死死盯住赵达。
赵达局促不安,两只手自然垂下,但手指始终抓着裤线,明显不知所措。
“厉书记,你们谈,我……”徐万东知趣的指了指门外。
厉元朗鼻子里“嗯”了一声。
就在徐万东关上门之后,他依旧保持冰冷神态,直视赵达。
他越这样,赵达心里更加没底。
原本一肚子话,却在厉元朗锐利的目光下,突然不知该从哪里说起了。
良久,赵达稳了稳心神,仗着胆子颤颤巍巍说:“厉书记,我、我是冤枉的……”
“冤枉?”厉元朗一声冷笑:“这倒是个新说法,说说,你怎么冤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