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
「姑母已经自请废后,想必皇上不会再追究此事,祖父也可以放心了。」
姜谦说话的同时,内心松了口气。
但上方的姜太傅却在此时深深地叹了口气:「皇上可没这么心软,你姑母她……也不是为了姜家才自请废后的。」
「姑母与我们姜家利益相连,她若不是为了姜家,又何必自请废后?」姜谦笑着摇了摇头,「祖父您就是太小心了,姑母又怎会……」
「她是为了三皇子!」姜太傅重重地一声厉喝,让处于放松中的姜谦瞬间坐直了身子,下意识问道,「三皇子与咱们不就是一家吗?」
「你想与他一家,可皇上却不这么想。」姜太傅冷冷一笑,眼底的冷意一寸一寸蔓延,如同冬日严寒的冷风,让姜谦的身体随之变得僵硬。
好一会,姜谦才找回了神志。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姑母难道还会不帮我们?」
「不是不帮。」姜太傅叹了口气,看着头顶湛蓝无云的天空,声音轻缓,透着无力之感,「是她不能帮。」
「你带人即刻离京。」姜太傅站起身,声音十分平淡,仿佛是在说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
落在姜谦耳中,这句话就像是一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祖父!事情还未有定论,您不如再等等!」姜谦深知这意味着什么,他极力想要劝阻姜太傅,「皇上不是已经回宫了吗?宫里什么动静都没有,我们何必自乱阵脚?」
「等到宫中有动静就来不及了。」姜太傅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焦急,他的声音因为太过焦急而变得嘶哑。
见姜谦仍冷着脸没有动作,姜太傅的神情彻底变得阴冷下来,他突然起身,分明是身形佝偻的老人,却在此刻爆发出了极大的能量,他一把扣住了姜谦的衣襟,一字一顿:「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在你姑母眼中,最重要的就是三皇子!此事尚未暴露之前,我们姜家是三皇子最有力的后盾,她自然不会放弃姜家,可如今姜家已经成了三皇子的累赘!只要我们姜家还在一日,皇帝就一日不会安心!不会将三皇子立为太子!」
「可只要姜家没了,三皇子就没了缺点,凭借他的能力,这太子之位、甚至皇位都是他的,你姑母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个位置,你说她会怎么做?」
姜太傅的话,让姜谦彻底怔住了。
是了,皇帝生性多疑,对姜家本就极为忌惮,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子之位才悬而不定,他担心的正是外戚掌权。
意识到这一点,姜谦没有再犹豫:「我这就带人去江南。」
「你去吧。」姜太傅的脸在这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原本精神焕发的他,现在浑身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见姜谦离开,他撑着拐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身。
「备车,我要去见皇上!」
几辆马车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京城,在一众来往的行人的遮掩下,并未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京城所有世家,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姜太傅吸引了去。
姜氏刚自请废后,姜太傅就匆忙赶去见皇帝,难道是为了说情?
而在裴府内,刚坐下的大长公主还未喝完一杯茶,在听见这个消息后,脸色大变,迅速起身往外走。
顾宁握着茶杯,也在这时变了脸色,赶紧跟上了大长公主。
「外祖母,您是担心会有意外?」顾宁口中虽是疑问的语气,但她的眼神与脚下急切的步伐,都显示着她内心的不安。
大长公主握紧了顾宁的手,沉声道:「若是我没猜错,他这是想要断尾求生!」
这与顾宁的猜测一致,她用力的捏着
大长公主的手,给予她支撑下去的力量:「别担心,断尾求生又如何?没了姜太傅,这姜家还是以前的姜家吗?」
闻言,大长公主脸上浮现出了些笑意,她的眼神也松快不少:「是我多虑了,没了姜太傅的姜家,不足为虑!」
「只是太后……」她眼神幽暗,良久吐出了一句话,「也该让她付出些代价了!」
顾宁眨了眨眼,顿时明白了大长公主的用意。
姜家能够发展至今日,在外靠的是姜太傅,在内靠的是太后,她是皇帝的生母,所说的话自然能动摇皇帝的决定。
从大长公主对待谢宴的种种态度中,足以证明她是站在谢宴这一边的,或者说整个裴家到如今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替谢宴铺路。
谢宴若想报仇,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除去皇帝外,无论是姜家、方家,亦或是二皇子的外家宋家,都是他的敌人。
借用皇帝之手除掉这些阻碍,无疑是最好、也是最不会惹人怀疑的选择。
「你外祖父已经进宫了,我们就在宫外等着吧。」大长公主神情轻松,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折腾出什么动静来。」Z.br>
……
彼时的太极殿外,姜太傅捧着官帽,双膝跪于冰凉的地板上。
「皇上!臣有罪!」
他说着,便跪伏在了地上,冬日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毫无暖意,只有冬日的严寒。
皇帝揉着眉心,手边是一碗漆黑的药汁,李德海正苦口婆心地劝说着:「皇上,良药苦口利于病,萧院正亲手调配的安神药,一定能让您……」
「啪」的一声,盛着安神药的碗就被皇帝随手挥到了地上。
听得清脆的瓷器碎裂声音,皇帝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畅快又扭曲的笑意:「萧院正的药朕都已经吃腻了,还是等陈道长将仙丹送来朕再服用,左右都是一样的功效。」
他说话时,殿外姜太傅声嘶力竭的声音正好传了进来。
「臣管教不力,养成了皇后如此歹毒的心肠,害得安阳郡主常年缠绵病榻,这是其一!臣利欲熏心,纵容方家在榷场作乱,这是其二!」
「如此种种,皆是臣之过错,臣自知罪无可赦,但请皇上看在臣当年救过您一命的份上,绕过姜家其他人!他们都是无辜的!」
「臣罪无可赦,唯求一死!」
皇帝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很快又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继续同李德海说着话:「朕的身子调养得差不多了,后宫之事……」
「皇上!」李德海立刻跪了下来,低声道,「陈道长早有吩咐,您这些日子务必要修养身心,绝不能近女色!不然的话,之前所服用的那些仙丹便都是白费功夫了!」
闻言,皇帝没好气的将手中的佛珠扔在了案桌上,他的眼中带着阴霾,神情冷肃道:「走吧,去看看朕的姜太傅,究竟又在玩什么把戏!」
李德海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走路都是用脚尖点地,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大殿外,姜太傅脸色煞白,见到皇帝出面,他心中的那块巨石落到了实处。
「皇上!」他高声说话,又将头重重地嗑在了地上,「臣有罪!」
皇帝假模假样地走下台阶,亲自将他搀扶起来:「太傅!您教导朕多年,这些不过都是小事,怪不到您身上!」
姜太傅连连摇头:「臣身为太傅,百官之首,理应做百官表率,然而臣行事不端,利欲熏心之下,纵容方家犯下大错,这已是杀头的重罪!臣在家中日日不安,如今唯求一死,还请皇上成全!」
他声泪俱下,极为诚恳。
皇帝眼神闪了闪,仍未答应:「
说到底都是姜氏犯的错,她在宫中多年,若说您教导无方也说不过去,倒不如说是朕的过错,至于方家……榷场走私一事的确是重罪,但您又不是主谋,方家那边,朕自会让大理寺的人按律法处置,您就不必将这些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
他的态度越是温和,姜太傅的内心就越是忐忑。
姜太傅此番入宫,抱的就是必死的决心,他闭上眼,重重地摇了摇头,恳切道:「皇上是一国之君,岂能为臣徇私?臣犯下此等过错,唯有一死能够平息百官怒火!切不能因为臣连累了皇上您的贤明!」
然而皇帝还是没有答应:「太傅,您教导朕多年,朕怎能亲手送您上刑场?您还是……」
「皇上!」姜太傅急切道,「臣只求一死!用臣的死,来赦免姜家其他人!他们是无辜的!臣不愿因为自己的过错而连累他们!」
皇帝将他托起,几个禁军立刻上前来,用力的搀扶住了姜太傅。
在姜太傅不安的目光下,皇帝很是温和:「您放心,朕都不会处死您,又怎会出手对付其他姜家人呢?」
「只是您说得对。」皇帝叹了口气,「您犯下此等过错,若不责罚,倒是显得朕赏罚不分了。」
「不如这样,您自请离京,告老还乡,如此一来,姜家其他人就不受您的牵连了。」
姜太傅死死地握住了一双手,通体冰凉,他苍老的一双眼眸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就这么看着皇帝。
「若是……臣执意赴死呢?」他声音坚定道,「法不可违!臣甘愿赴死!」
「那只怕姜大人要失望了。」
裴老将军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他身边,冲着皇帝行了一礼,说出了让他脸色大变的话。
「启禀皇上,姜家众人畏罪潜逃,已悉数被禁军捉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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