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凝也从没见过像周既这样, 探望岳母探望得如此频繁的好男人。她忍不住问比她前半年来支教的李老师道:“怎么每次都只看到周先生来,没看到张老师的女儿啊?”
李老师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 跟张秀苒更说得上话一些,虽然张秀苒没提过沈来, 但言谈中偶尔露出的痕迹还是让她知道,张秀苒的女儿已经不在了。
李老师把何凝拉到一边, “她女儿没了, 你千万别在张老师面前提, 她受不住。”
何凝愣了愣,微微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周既会哭是因为他妻子去世了吗?
有时候男人的深情一大半都是女人脑补出来的。像周既这么频繁来看望张秀苒, 没把沈来给感动了, 倒是把何凝给感动得一塌糊涂了。
一期试验终于结束了, 沈来坐在医生办公室外的沙发上忐忑地等待着检查结果, 而周既比她还担心,手紧紧地抓着沙发扶手,关节都泛白了。
即便是这样, 周既还做出一副轻松地表情安慰沈来,“结果肯定没事的,你本来就遇到了奇迹。”如果不是奇迹, 沈来也活不到现在。
可是这世上并没有多少奇迹, 就在前几天, 参加试验的一个病人还去世了。周既瞒着沈来不说, 却不知道沈来早就知道了。
“要是结果不好怎么办?”沈来担心地问周既。
“没关系, 最差咱们还可以做手术对不对?实在不行,我再陪着你去坦桑尼亚,如果那里对你的病情有好处,我们就在那里定居。”周既说得很干脆,最坏的打算他心里早就有过,也有了应对措施。
沈来侧头避开周既直视的眼神,“你不必这样的。”
“知道你不愿意我跟着你,你就当我犯贱成不成?”周既道。
沈来心想,周既这道行可是越来越深了,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沈来。”陈医生的办公室终于打开了门。
沈来站起身深吸了三口气才有勇气往前迈步。周既比她更紧张,在旁边一直吸气。
沈来侧头瞪了周既一眼,让他别那么丢人现眼。
两个人在陈医生面前坐定后,周既一连换了三个坐姿似乎才找到合适的位置安放他的紧张。两个人的视线都紧张地在医生的脸上梭巡,试图找出蛛丝马迹来。
不过陈医生的表情一向很严肃,完全看不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不过沈来也没抱着太大的期望,只要肿瘤不增大不扩散就算是万幸了。
终于陈医生将报告翻到了最后一页,然后对沈来道:“检查结果显示,你体内已经没有肿瘤了。”
这句话反复回荡在沈来的耳膜里,可却怎么也进不了她的脑子,因为沈来不敢相信她会有这样的运气。
“是真的陈医生吗?”周既已经激动地站起身,“我们需要复查吗?”
陈医生严肃的脸上绽放着少有的笑容,“这个结果已经是我们反复核查过的了。”
沈来双手捂着嘴,怕自己会哽咽出声,她看向周既,周既也看向她。
“没事了,来来,没事了。”周既抱住沈来,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然后转头十万分真诚地对陈医生道:“谢谢你,陈医生,谢谢你。”他自己的眼眶也是红的,声音带着泪意。
一直到坐在飞往云南的飞机上,沈来都还没敢相信自己的病居然好了,那是多令人绝望的病啊。
周既就坐在沈来的身边,搂住她的肩膀,一直摩挲她的手臂。
沈来沙哑着声音道:“张秀苒女士一定会很高兴看到这份报告的。”那份最终的检查报
告如今就躺在沈来手边。
周既点点头。
“可是她会很生我的气吧?”沈来近乡情怯地问着周既。
“没事儿,不是还有我吗?”周既笑道。
沈来白了周既一眼,这会儿才回了点儿神,看向飞机内饰。一开始她以为又是上次周既借的私人飞机,登机的时候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也没顾得上留意,现在才发现,飞机内墙上挂的装饰画居然是她的照片。
“这你买的飞机?”沈来问。
周既点点头,托了很多关系才插的队。虽然检查结果没了肿瘤物,但沈来现在还是需要每三个月复查一次,周既觉得这买飞机的钱还是花得值,就是不能跟周志国同志说,不然非得挨揍。
“你现在这么有了?”沈来诧异。说实在的,她对周既的生意几乎不怎么了解,无论是当初结婚期间还是现在,她都没怎么留意过,只知道周既有点儿钱,却不知道是这么有钱。
“什么叫现在这么有了?”周既逗沈来道。
“康养山庄这么赚钱吗?”沈来问。
赚钱,但也没那么赚钱。周既投资康养山庄,一个是政府支持,二来么也是那么点儿企业家的情怀。
周既后来想起来,才明白当初决定投资康养山庄,其实下意识里就是想沈来了。在圈地的时候,他就想如果是沈来来设计的话会如何如何。但当时羞于承认,所以坚决不去想。
周既捏了捏沈来的掌心,有些单薄,都说这样的人没什么福气,他却不信邪,打定主意沈来将来的福气由他来供。
“当初签离婚协议的时候,你没认真看吗?”周既问。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沈来是好不容易才跟周既不计前嫌的,但这人就非要提。
沈来抽回自己的手,“认真看什么?”
周既笑得眯了眼道:“看你错过了多少亿啊。”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沈来面对周既的时候真是没办法不仇富。
“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尤其是在咱们沈小姐面前,白送你你都嫌它们铜臭。”周既玩笑道。
沈来又白了周既一眼。
“说真的,我当初以为钱能留下你的。”周既道,他本身打的就是那个主意,结果沈来毫不犹豫地就签了字,不次于狠狠地扇了周既一个耳光,她果然是变心了。
沈来觉得自己倒没周既想的那么清高,早知道周既这么有钱,当初她签字的时候心肯定要流很多血的。
不过现在沈来好像忽然意识到周既为什么一直跟她纠缠不清了,她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觉得现在但凡是个女的喜欢你都是喜欢你的钱,只有我不是?”有钱男人的怪圈。毛病!
“想什么呢?我不会有这种错误认识,这有钱跟有颜不是一样的道理吗?我也不会觉得人女的喜欢我,就是喜欢我的脸啊。”周既很自恋地道。
“而且你也别自视甚高,这年头虽然喜欢钱的很多,但不爱钱的女性也很多,可不只有你。”周既道。
沈来气得伸手去掐周既,这混蛋的本性又回来了,她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前阵子她在治病的时候,周既说话可不敢这么刺她。
周既开始来回躲沈来的“九阴白骨爪”,“诶,君子动口不动手。”嘴里虽然这样叫着,但周既还是会故意停下来让沈来掐住,然后再躲。
这方面周既的经验太多了,虽然是玩笑,但如果他不让沈来捉住,接下来沈来必然要生气,觉得他是靠男人天生的体力欺负他。当然如果不反抗,沈来又会觉得没趣,周既为了伺候沈来,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但这种
打打闹闹,在有情人之间最容易擦枪走火。沈来掐够了,停下来的时候,脸蛋白里透红,胸口上下剧烈起伏,微微喘着气,怎么看怎么像是另一种剧烈运动的结果。
发丝也有些乱了,不过乱得不难看,反而另外有一种慵懒的妩媚。
周既这都素了两年多了,真的是凭高超的自制力才能挺过来,以前看不见沈来的时候还好也没觉得难熬,但是现在真的每天都在痛并快乐着。
周既伸手替沈来理了理垂到额前遮住眼睛的头发,顺势俯身替她别在了耳后,然后……
然后沈来就突兀地避开了。老夫老妻的,周既随便一动,她就知道他想做什么。
生病的时候还没觉得,周既一直规规矩矩的,和以往几乎判若两人,但这会儿沈来立即就意识到,周既的攻击性又回来了。她不该和他闹的,主要还是前阵子周既太君子了,以至于沈来对他的防备心已经降到了最低线。
眼看着要发生点儿什么了,却戛然而止,气氛自然就尴尬了。沈来撇开头,清了清嗓子道:“我想喝杯水。”
周既轻笑了一声站起身,虽然有空乘,但他还是亲自去给沈来倒的水。
沈来不知道周既为什么笑,笑她自欺欺人么?
下了机又转乘直升机才到了村小对面。沈来道:“你还真在这儿修了个停机坪啊?”
“是啊,旁边那栋房子也是我修的,今晚咱们就住那儿。”周既给沈来指了指。
沈来低着头,“你经常来?”
“你把她托付给我,我怎么能不来?”周既道。
沈来神情复杂地看着周既,她恨他,讨厌他,可有时候又没办法恨他,讨厌他。
“周既,我……”在如今的沈来看来,他们最好的结局依旧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但是此刻的沈来已经不能如两年多前那么理直气壮地跟周既说不要再来烦她的话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话诚不欺我。
“来来,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周既没让沈来继续往下说。
“什么事儿?”
“你知道的,咱妈一直没原谅我,这两年多我每次来,她都没搭理过我。”周既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我就想看看她知道你还活着的那个表情,不算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