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肖叹息一声,手掌上下抚慰着沈来轻颤的身体,在她额头亲了亲,“进去吧,晚上还是有些风的,你才刚打了孩子没多久。”
楼上周既拿在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他一直以为他和沈来的孩子是没保住流掉的。流产再加上发现他出轨,也难怪沈来要那么疯狂的报复,所以周既始终没点头同意离婚,他甚至也想过要原谅沈来,只要沈来回来跟他认错。
可原来孩子是被打掉的么?他就跟个大傻子似的,周既悲惨地笑了笑。
“不想进去,里面烟味儿太大了。”沈来皱皱鼻子。
裴肖只好找了个服务生让他进去帮沈来把披肩拿出来,然后给沈来仔细围上,两个人相拥站在风里,裴肖低声道:“来来,那个孩子你后悔吗?”
沈来摇了摇头,语气低柔地道:“不后悔的,裴肖。而且,这样我们之间就不会有隔阂。”没有男人会高兴为别的男人养孩子。
沈来当然不是因为裴肖才打掉周既的孩子的,早在她看到周既出轨的那一刻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不想给周既生孩子,也不愿意被一个孩子阻绊自己一辈子。说她自私、冷血什么都好,可她真的觉得既然知道了婚姻失败,还要把孩子生出来那才是真正的不负责。
现在沈来之所以对裴肖这么说,其实是受了刚才周既的话的影响。跟周既恋爱的时候,沈来对周既没用过心机,但对裴肖却用了。
爱情、感动、内疚等等情感都是女人用来控制男人的工具。沈来得牢牢地抓住裴肖,至少在她成功离婚前,不能放手,她不想让周既看笑话。
裴肖捏了捏沈来的掌心,说实话他一方觉得沈来狠心,另一方面却又为沈来的果决而心动,她是个认准了路就不会再回头的人。
而楼上的周既必须靠着栏杆才能站稳,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沈来、裴肖,他要是不给这两个贱人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他就不姓周。
从黑暗里醒来的周既抹了一把脸,不想再睡了,梦里反反复复都是过去的事情。
周既坐在沙发上懵了会儿,又想喝酒了。
沈来的房门传来动静,她已经穿戴整齐,行李箱也收拾好了。双脚沾地,右脚虽然还疼,但已经可以勉强走路了。
周既坐着没动,任由沈来打开客厅的灯,然后抬手挡了挡眼睛,适应光线。
沈来走到周既旁边的沙发坐下。她穿着白色衬衣,一条淡蓝色繁花大摆裙,系着辉映繁花裙的粉色大花的粉色腰带,戴着蓝粉色发带,整个人都带着春暖花开的气息。
任何时候看沈来,都是令人心旷神怡的,若非如此,周既也不会再次跟她发生这种纠葛。说到底还是再次见色起意,周既对沈来是一见钟情,在她的颜值上本来就没什么抵抗力。
只是这时候周既的心还浸泡在黑暗的回忆里,太阳穴也因为宿醉而跳着痛,再看见沈来神清气爽的样子,就没那么多好心情了,反而被激得想发飙。
周既甚至都不知道,当年是怎么看上沈来这种冷漠、自私又极度自我的女人的。
沈来看着周既,转身去厨房给周既倒了杯水递到他手上。
周既颇为“受宠若惊”地瞥了沈来一眼。
沈来重新坐下道:“昨晚没给你倒水是因为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周既。”
周既放下水杯,没领情。
沈来也不看周既,就把眼神聚焦在他放下的水杯上。“现在想起来当年的确太不懂事了,自己也觉得惭愧。不过一切都过去了,再谈也没什么意义。”沈来重新看向周既,“这两天谢谢你了,周既。也谢谢你的坦诚,以后如果再遇到合适的人,我会改正,也会更珍惜的。”
周既凉凉地回看沈来,她貌似诚恳的话其实依旧夹枪带棒。“呵呵。”周既冷笑两声,似乎懒得也不屑再和沈来说话。
沈来起身回到房间将行李箱拖出来,周既也没阻止,当然也没有上前帮忙。
日子很平静地滑到了五月里,沈来和周既再没联系过,也没碰过面,去他公司汇报进展时,周既也不在,是付经理接待的。
在沈来的妈妈和她的小姨精挑细选之下,沈来终于拿到跟“小鲜肉”相亲的机会了。
第35章 Chapter 35
小鲜肉比沈来小了半岁, 也三十了。长得斯斯文文的,带着金丝眼镜,很有学者气质。A大化学系博士, 在一区、二区发了好几篇SCI, 特聘副研究员, 在张秀苒女士的眼睛里也算是学术界的冉冉新星,前途不错。
沈来穿了条苹果绿的立体钉花连衣裙,把自己显得像个青苹果一般年轻俏丽,扎了个高马尾, 发尾像个俏皮的钩子在空中微微晃悠,看得出她是精心打扮过的。优雅、知性又不失活泼, 配“小鲜肉”绰绰有余了。用她小姨的话来说就是, 绝对不可能失手。
果然才坐了半个小时,万博士就迫不及待地邀请沈来进行晚餐了。说实在的相亲能遇到沈来这么好条件的女的, 那真是中彩票的几率。家世好,张秀苒更是一院之长,自己学历也高,职业也不错,工资虽然不明确具体数字, 但听个大概就很不低了, 比清贫的副研究员可高多了。
而最重要的是,沈来实在是太漂亮了, 出人意料的漂亮, 让人仰望的漂亮, 虽然知道配不上,但却绝对舍不得放手。
沈来没挑贵的餐厅,选了个商场里普通消费的新派中餐,环境还不错,万博士对沈来的勤俭持家就更欣赏了,座中一连赞扬了沈来五次漂亮。
沈来被万钟皓的热情给弄得有点儿别扭,对沈来热情的男人当然不少,但是像万钟皓这么毫不掩饰得几乎激进的却是仅有的。
沈来不得不分心打量四周的人以松口气,却不料气没松着,反而看到了一位故人——曹敏丽。
曹敏丽的肚子圆得有点儿惊人了,她先生(可能)正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进餐厅,“待会儿多吃点儿啊,给咱儿子补补。”
曹敏丽红扑扑的脸蛋上浮现出笑容佯怒道:“光想着你儿子了。”
人过得幸不幸福是看得出的,曹敏丽现在珠圆玉润,脸色红润,日子就算称不上舒坦,也绝对不难过。她先生看着也挺圆润的,所有的心神都在曹敏丽身上,看得出很在乎。
沈来心中生出莫名的怒气和荒诞感。为什么当年破坏人家庭的曹敏丽现在却能这么幸福?而她呢,却像在泥潭里滚过了一圈,再也清净不了。
沈来的眼前好像又浮现出周既和曹敏丽联袂出现在她面前的画面。
那天是她生日,不过沈来和裴肖的心情都不太好,主要是裴肖心情不好,她和他刚从欧洲回来,因为接到了他父亲被双规的消息。
“其实不用特地出来吃饭的。”沈来低声道,即便这是她最喜欢的西餐厅,此刻也是吃什么都没味道的。
裴肖道:“抱歉,来来,今天是你生日,可是我实在……”
沈来伸出手盖住裴肖放在手背上,“不用道歉,裴肖,我能理解。”
裴肖叹了口气,“吃吧,晚上我还得去看看我妈妈。”
沈来点点头,不过点到半路就僵住了。裴肖顺着沈来的视线回头看过去,就见周既搂着曹敏丽从外面走了进来。
裴肖的脸色变了变,站起身朝周既走去。周既倒是挺从容地替曹敏丽拉开了椅子让她先坐。
裴肖道:“周既,我爸的事是你做的吗?”
周既扫了眼跟过来的沈来,然后才看向裴肖,“不是。”
沈来松了口气,私心里她绝不希望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而害了裴肖。
周既看着沈来的神情讽刺地勾了勾唇角,“不过……”
沈来的心立刻就被提了起来。
“不过我提前收到了风,但是没提醒你。”周既道。
裴肖的眼里涌出气愤,还没说话就听周既又道:“瞧我都忘了给你们介绍了。”
周既低下头指着裴肖和沈来道:“敏丽,这位是我好朋友,裴肖,这位是我太太,沈来。”
曹敏丽的脸色变了变,连腮红都救不了她的苍白。
然后周既又对沈来和裴肖道:“这是我女朋友,曹敏丽。”
如果当事人不是自己,沈来大概能笑出来,太太和女朋友的称呼挺讽刺的。
饭自然是吃不下去了,沈来和裴肖直接离开了餐厅。才走出去,裴肖就收到了周既的微信语音。
“裴肖,作为曾经的好友提醒你一句,沈来这种女人谁沾谁衰,趁早抽身吧。”
沈来以为医院那一幕已经让她的心冻得麻木了,不会再有更疼的感觉,但没想到地狱不止十八层。
裴肖侧头看向沈来,沈来也正望着他。
裴肖伸出手紧紧握住沈来的手,又安慰性地捏了捏。
沈来眼睛有些酸涩,唇角扯出一丝笑容,看着裴肖的侧脸想,这辈子如果不是裴肖主动离开她,她就会一直陪着他的,无论生老病死、无论贫穷富贵。
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是裴肖陪着她,在裴肖最低沉的时候,却还是他在给她信心。
反观周既的行为那就是赤果果的挑衅了。
晚上,裴肖去看他妈妈时,沈来给曹敏丽打了电话,她想找到曹敏丽的电话还是不难的。吕德凯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很爽快就给她了,不过这也间接说明周既已经带着曹敏丽公开出双入对了。
虽然已经二十一世纪了,但社会的不公依旧深刻。男人出轨,带着小三小四处晃,别人最多就是看两眼也就理所当然的接受了,指不定还觉得他挺有本事的,左拥右抱,红旗不倒彩旗飘扬。但女人若是这样,就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至少沈来和裴肖就不能像周既那么嚣张。
曹敏丽看到手机上的陌生电话时伸手挂了,以为是骚扰电话,直到那个号码第二次来电才接起。
“你好,请问是曹敏丽小姐吗?”
“我是。”曹敏丽道。
“你好,我是沈来。”
曹敏丽惊得手机差点儿从手里飞了出去。
站在窗边的周既回过头道:“谁啊?”
曹敏丽捂住话筒对周既低声道:“你太太。”
周既走回沙发边伸手按了曹敏丽手机上的免提然后在对面坐下。
“曹小姐,你还在吗?”沈来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
曹敏丽看了周既一眼,“在,在的。”
“曹小姐,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帮个忙劝周既尽快离婚好吗?”沈来道。
曹敏丽有些无措,她虽然第一次当小三,但也知道沈来的这种要求在正室里面还是很特别的。
“这是双赢的局面,对你我都好。”沈来说完就挂了电话,她并不在乎周既听没听到,打这个电话不过就是想表明态度而已。
曹敏丽的心砰砰地跳,她当然希望周既能尽快离婚,毕竟小三的名声并不好听。不过今天骤然看见沈来,见她和另一个男人那么亲密,又让曹敏丽对沈来生出一丝鄙夷,然后更加合理合法化了自己和周既的交往。
“沈小姐她……”曹敏丽谨慎地选择着措辞,怕伤了周既的男性自尊,可又忍不住想问。
周既的眼睛还定在桌上已经锁屏的手机上,食指横在唇边来回摩挲,并没留意曹敏丽在说什么。
曹敏丽说了半句也就不再继续,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绝不能心急,反正周既和沈来已经是绝不可能。
后面的半年,表面上似乎风平浪静,沈来也没再见到周既和曹敏丽,但裴肖的脸色却一天更比一天阴沉,直到最后他手里的公司破产清算。他爸被双规,树倒弥孙散之后还接着痛打落水狗的戏码,商场上的人都是鲨鱼,闻着血腥味就会一拥而上。
裴肖仰躺在沙发上,不说话。
沈来也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可帮助裴肖的,周既这半年就跟疯了似的,在商场上处处围堵裴肖。如果裴肖的父亲还在周既当然不会成功,可惜没有如果。
现在沈来唯一能做的似乎就只有陪伴和鼓励了。
不过这时候,裴肖大概并不想听见人说话,所以沈来给裴肖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旁边还立了张卡片:“裴肖,就算一切外在条件都没有了,可你还在啊。以你的才华和能力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沈来”
沈来并不在乎裴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对她而言,只要裴肖还是裴肖,那么一切都无所谓,普通人相扶相持的日子他们总是可以有的。
不过沈来对周既的报复早在打掉孩子就结束了,但周既的报复可还没结束。
第二天沈来就接到了周既的电话。“沈来,为了敏丽少受点儿委屈,我同意离婚了。”周既没管沈来要不要说话,直接报出了律师楼的地点和时间。
沈来准时到的,终于可以离婚了,这算是近日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之一了。沈来也带了律师,在财产分割上她并不想便宜周既。
周既坐在对面,抬头打量了一下沈来,笑道:“还有钱给律师费啊?”
沈来看着以胜利者自居的周既,垂眸坐下,她知道脸上有任何表情都是对周既的鼓励,只会让他得意得变本加厉。
周既的律师将拟好的离婚协议分别摆到两人面前,沈来略微翻了翻,不用身边的律师告诉自己,她也知道这份协议不公平到了极点。她凭什么净身离户?
沈来身边的范律师将合同推了回去,“我的当事人不会签这份协议,过错方在周先生身上。”他将一个油皮信封推到周既面前。
周既打开信封看了看,神色愉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欣赏风景照呢,而里面却是一张张他和曹敏丽出双入对的照片。
周既把每张照片都仔细欣赏了一遍之后抬起头道:“就这个啊?连个亲吻、滚床单的照片都没有,证据力度有点儿不够啊。”
照片是沈来请私家侦探拍的,那时候周既都还不知道沈来已经发现了他出轨。沈来只是默默地做着离婚准备而已,不过的确没有拍到过硬的证据,也能间接说明周既的谨慎吧。
“我这儿也有一份,比你的这份可香艳多了,你想不想看,沈来?”周既问。
沈来抄手看向周既。
“我能不能和我太太单独说几句话?”周既看了看自己的律师,又看了看对面的范律师。
范律师岿然不动,他知道周既强势,所以更不愿意让沈来单独面对他。
周既打开信封,看着沈来慢动作似地抽着照片,“那就给大家都欣赏欣赏咯?”
沈来咬咬牙,转头朝范律师点了点头。
等房间里只有他二人时,周既将信封推给了沈来。沈来打开来,里面是她和裴肖的照片,牵手、亲吻的都有,的确比自己准备的那份要“香艳”。
沈来面无表情地看向周既,这最多就证明双方都有过错,那份不平等的协议沈来还是不会签。
“不是给你准备的,给你妈张院长准备的,你觉得她看了会有什么感受?”周既往椅子靠了靠,也抄起手看向沈来。
沈来自然料想过周既会用这个来威胁自己,但筹码还不够。
“你可以不在乎,不过在你妈那个单位,你说别人都知道她女儿出轨的话,她那个院长感觉怎么样?”周既问,“她老公如此,现在她女儿也如此,是不是太失败了?这是什么,有其父必有其女么?”
沈来忍受着周既的羞辱,告诉自己千万能意气用事,不然就真中计了。
“你就这点儿招数吗,周既?”沈来不屑地道。
周既看着沈来的眼睛道:“沈来,想用我的钱去和裴肖共患难么?连你妈都不顾了?”
“周既,这份协议你拿到哪儿去都说不通的。如果你没有别的话说,我们可以对簿公堂。”沈来道。
周既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道:“别急啊,还有惊喜等着你呢。”周既又推了份文件给沈来。
这一次沈来看完后,脸色就完全苍白了,声音有些颤抖地道:“裴肖可是你曾经最好的朋友。”
“你也说是曾经了。”周既讽刺地道,“不过我不是那么狠心的人。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虽然裴肖对不起我,我也没想落井下石,现在就看你的了沈来。你不是说女人出轨就是真的变心了吗?现在是证明你对裴肖的真心的时候了。签了这份协议的话,我就不把手里的举报材料交出去。”
沈来看着周既,几乎都有些不认识面前这个冷酷残忍到了极点的周既了。“先做错的人是你,周既。”
周既点点头,“是啊,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还有机会坐在我面前?”
沈来的眼底涌出泪意,她并不想在周既面前哭,所以强忍着。
周既却偏了偏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沈来的眼睛,“想哭么?哭吧,沈来你哭得越难受,我就越高兴。”
“你这个人渣。”沈来咬牙切齿地骂道。
“嗯,人渣配biao子嘛。”周既痞痞地道。
沈来低头看了看协议,听周既继续道:“你也可以不签,等裴肖进去几年,出来后你们还是可以在一起花我的钱。前提是裴肖不恨你的话。”
沈来吸了口气,不让眼泪流下来,将协议翻到最后一页,抓起笔低头看见签名栏时,泪滴却落到了纸上。她的手微微有些颤,不是因为这份协议让她净身出乎的原因,而是因为签下去之后这段婚姻就真的结束了。
是不是有些可笑?居然还会有一丝惋惜。
沈来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我签了,你如何保证不会把材料交给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