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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作者:Hairyleg字数:4186更新:2022-11-01 04:37

季风不知梦到了什么,嘴里满是没有意义的哭声呓语,眼泪淌了满脸,床单上泅出一小块深色水渍。---穆宁叫了他几声,没醒,仍旧呜呜哭着,伤心得不行,眼睫毛都沾在一起了,可怜兮兮的。

凑近了,能听见他一叠声模糊地说:“不要去....呜呜....”

穆宁叹了一口气,心里揪得跟个什么似的,坐上床将人捞进怀里,替他细细理顺汗湿的头发,拍着背轻轻地哄。季风那阵惊惧才慢慢褪去,眉心留下浅色皱痕,好歹平静下来。

穆宁怕他着凉,想去调低空调的温度,刚动了手臂,怀里的人立马不安稳地哼一声,他只能重新靠回去。

温柔夜色从四面八方透进来,床头的小夜灯像明朗月光一样,穆宁靠得半边肩膀都麻了,也没动一下,他只是出神地盯着季风搭在自己胸膛上的左手手腕,那里有一道极细微浅色疤痕,微微凸起,横在皎白皮肤上尤为明显。

穆宁知道那条疤是怎么来的。

季风第一次去台球室的时候,嫩生生的一张漂亮小脸,腰板像小白杨般挺着,市一中的红白校服在乌烟瘴气的一众混混中格外的显眼。

他虽然腰背挺直,但形容狼狈,嘴角一片乌青,头发也乱糟糟的。他先是迷茫地站在玻璃门前,然后才迈脚踏进去。穆宁叼着烟,看见他在吧台要了两瓶啤酒,周围有些窃窃私语,说着什么原来好学生也会来喝酒之类的话。

黄毛那个没眼力见的,还真给他上了两瓶酒。又带着故意刁难的坏心思,给人家扔了个启瓶器就不管了。季风磕磕绊绊开酒的时候,周围那些人就看好戏似的笑——其实他们也没有多大恶意,只是头一次在这种地方看见市一中的学生,好奇里参杂着打量。

穆宁本来没准备管的,他隔着烟雾瞥见季风渐渐变红的眼眶,还觉得这小白兔挺好玩儿。好学生嘛,估计是叛逆期到了,这酒启不开,折了面子可能就走了。但没想到季风摆弄着启子,还真开了一瓶。白色泡沫争先恐后涌出来,好在他让得快,没打湿衣服。

季风闭着眼将酒瓶往嘴边靠的时候,手里突然一空。酒瓶换到了一个男人手中,他站在自己面前,挡了大半的光,问道:“成年了吗?”

“....没。”季风说着,就见男人拿着酒瓶转身,一掌扇在黄毛脑袋上:“你他妈胆子肥了,老子有没有说过不卖烟酒给未成年啊?”

黄毛捂着头,苦着脸看自己老大:“没...没说过啊。”

男人顺手将另一瓶没启的啤酒收走,说:“现在说了。dizhu.org”然后他冲一脸愕然的季风说:“还喝吗?”

季风眨巴两下眼睛,呆呆的,不知如何反应:“啊?”

男人自己绕到吧台里去,压着眉,双眼稠黑冷锐,颇不耐烦的说:“年纪轻轻的,耳背吗?”

季风回过神,被他激得有些难堪,结结巴巴地说:“喝,喝橙....橙汁行吗?”

于是穆宁就当着他的面,拿出超市里四块五一大瓶的橙汁,咕咚咕咚往玻璃杯里灌了半杯,剩下的用冰块填满,推到季风面前,“二十五块。”

“......”季风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掏了钱,这会儿什么难过的情绪都没了,只剩一片空荡荡的茫然——二十五?

“宁哥,坑小朋友呢?”

旁边有人大笑调侃,被他一个眼风扫过去,识趣闭了嘴。

小小插曲,不足以打断台球室里的热火朝天的喧闹氛围,没一会儿,其他人又纷纷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只有季风还待在吧台处。穆宁和黄毛他们打着牌,听嘴碎的张剑胡天胡地吹牛批。

“我姑你们知道吧?她现在在三中当教导主任呢,权利大,工资高,啧啧。”他说完,又讨好地看穆宁一眼,“宁哥,你以后要是生了儿子,想让他上哪个学校,给弟弟我说一声,保管给你安排到位!”

穆宁斜睨他一眼,气势迫人:“老子生你大爷,出牌,别磨叽。”

张剑出了一对二,又趁这空档说:“不过你还别说,现在的小孩儿难管,可不听话了。”他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我听我姑说,就这暑假啊,又出事儿啦!好像说是三中的两个学生,跑到麒麟岛那边玩,结果溺死了一个,没抢救得回来。”

黄毛被他这两张牌杀得痛心,说了句要不起,就开骂:“剑人,你他妈怎么这么八卦啊,你都毕业多少年啊,还成天关注这学校里的事情,你还想重回青春年少怎么的?”

张剑可不怕他,反唇相讥:“关你屁事,我就是突然想起来,这么一说,你不爱听就闭耳,是吧宁哥?”

穆宁灭了烟,余光里刚才还坐在吧台边上的少年已经离开了,留下半杯颜色艳得过分的橙汁。他收回视线,骂道:“吵个屁。王炸。”

黄毛和张剑同时蔫儿下去:“要不起。”

赢了一局,穆宁把零钱扔在桌上,让他们去买点宵夜,自己则走回房间准备洗澡,路过吧台的时候,突然看见座椅下面孤零零的小熊钥匙扣。

这几天,越来越热,让人提不起精神,下午六七点,凉下来一点的时候体育馆东面被老头老太太的黑色大音响占满,西面则是挥洒汗水精力充沛的篮球少年们,而中间,是一个门匾都掉漆但是生意依旧很好的台球室。

穆宁刚买了一个大西瓜,拎着往回走的时候,路过一片老式居民楼,野猫尖锐的叫声混合着争吵声,吵得他直皱眉。他穿着人字拖,加快了脚步,烦躁又漠不关心的掠过中二少年的群架现场。

他们有的腰间还围着校服,蓝油油的一片,是市郊那个职业学校的。其中又夹杂着一个扎眼的红白校服.....再仔细一看,操,这不是昨天的小橙汁吗?

穆宁站定了脚步,定定看了一眼,还真是。小橙汁抬着头,漂亮的眼睛低垂着,拳头攥得死紧,任周围的人怎么推搡都不还手。

他看了片刻,觉得没意思,也不想管。

西瓜沉沉的拎在手里,四斤多重,二十七块,有二十五还是昨天那个小橙汁给的。

穆宁的脚步越放越放,啧了一声,拧着眉头倒转回去,骂了句操。

“不是挺厉害吗?”王玮推了季风一把,“家里有钱了不起?事情就这么压下去了,你不心虚吗?”

旁边的人附和着,一人推他一把。嘴里的词脏得穆宁都没耳听,王玮被季风这副漠然的态度惹恼,骂道:“我不为什么,就为我兄弟讨个说法,魏家不比你季少爷家有钱,但是我们他妈的咽不下这口气。”

他目光忿忿,朝季风扬起拳头:“魏远都他妈几天没来上学了,就因为你,你——”

王玮还没说完,膝弯一痛,朝前踉跄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讨说法你他妈上法院去啊。”穆宁收回脚,淡淡说了一声,他的身高站在一众小崽子周围显得以大欺小似的,格外的掉面子,他倒是泰然自若,“咽不下气,不如别咽了,小心呛着自己。”

“你谁?”王玮联合其他男生,自动站成一团,虎视着穆宁:“季少爷请的保镖?有这钱怎么不多赔——”

“王玮!”季风打断他,声音微微发抖,透露着某种不可言喻的痛苦。

“哦......”王玮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微笑:“他还不知道啊?”他转向穆宁,脏词一串串往外冒:“大爷你就别多管闲事了,回家洗洗睡吧,别一会儿再闪着你的腰。”

穆宁挑了挑眉,看间小橙汁隐忍得通红的双眼,没来由一阵烦躁:“你嘴怎么这么脏呢?”

王玮其实早就没上学了,浪迹社会,十天半个月想起来才去一会儿职高,他桀桀怪笑着说:“没你几把脏,谁知道你和季少爷有什么肮脏交易——”

他后面的话被一个迎面而来大西瓜砸得消了音,瓜瓤稀碎,混合着鼻血落在地上。

王玮被砸得懵了一瞬,看见男人挑起一个笑,说:“给你洗洗嘴,不用谢。”

场面混乱了一瞬,终于有常去台球室的人认出穆宁,拦住了王玮,喊了他一句宁哥,穆宁没应。职高的一帮人拉拉扯扯离开了,王玮走的时候嘴里还是骂骂咧咧,吼着:“你们他妈的都是一伙的,杀人犯!”

季风的脸色白得像是纸一样,穆宁刚同他说了句话,就打了个激灵。

穆宁:“......我又不打你,你怕什么?”

季风的耳边反复回荡着杀人犯三个字,他惊惶地看了穆宁一眼,生怕从那眼里看到怀疑或者厌恶的神色。在对方伸手过来的时候,他往后退了一步,含糊说了句谢谢,一溜烟跑了。

穆宁其实只想给他说,你的钥匙扣掉在台球厅了。但季风跑得飞快,踩着沙红瓜瓤,头也不回,像有厉鬼在后面追他。

等穆宁终于回去的时候,黄毛从沙发里抬起头,看他空空的两手,问:“老大,西瓜呢。”

穆宁气不打一处来,说:“喂了白眼狼。”

黄毛:“啊?”

穆宁顺手把他从沙发上拎起来:“啊个屁,你他妈也耳背啊?”

穆宁虽然也听到了杀人犯三个字,但他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对小橙汁和职高那帮人的恩恩怨怨根本就没兴趣。那串小熊钥匙扣被他随便扔在桌上,搁置了一个多月,也没人来认领。

张剑嘴里说的八卦,穆宁也听到了一点风声。每年都有学生去游泳结果溺毙的新闻,这并没有在市里掀起多大的水花,只是这事特别就特别在,据说一同前去的两个男孩,只有陪同的那个溺毙了。

一传十,十传百的,就变了点味道,编排什么的都有,总之这流言所指,对另一个人都不太友好。

穆宁再见到小橙汁,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他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变得阴郁内向,看见穆宁第一句话就是:“请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棕色的小熊钥匙扣?”

穆宁翻箱倒柜,从犄角旮旯里找到蒙尘的钥匙扣,递给他的时候,看见季风伸出来的那只手,红色校服往上爬,露出了一截缠着白纱布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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