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首页 > 其它 > 山月 >第3章

第3章

作者:Hairyleg字数:4173更新:2022-11-01 04:37

黄毛的夸张反应显然很快就殃及了季风这条池鱼。dizhu.org

“很开心?”穆宁一步步朝沙发上的季风走去,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嗯?”

季风抱着毯子,头发被蹭得微乱,他笑得肚皮痛,想克制偏偏又停不下来:“不.....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

可惜,这一句话十个字,他哈了七个字,实在是没什么诚意的辩解。

穆宁冷哼一声,在季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将他捞起来,对于一米九四的他来说,季风这点小身板就跟干虾似的,他扛在肩上毫不废力。

季风在他手中还不知死活地笑着讨饶,穆宁一手箍着他的腰,一手在他肋下轻挠——

那是季风最怕痒的地方。

色彩鲜艳的小毒蛇还没来得及亮出刚长的尖牙,就被拿捏住了七寸。在捕蛇人的手中徒劳挣扎,哀声连连。泪腺迅速分泌泪水,他哭笑不得,混乱中同穆宁右臂上的那只乌鸦对视了一眼——

你看,你个蠢货。

季风觉得这只乌鸦又在骂他了,他抽空想,等老子得势了,一定让穆宁把你给遮咯!!

这种心情仿佛古代没有地位的情儿,觊觎正宫的地位已久,又不敢明着说,只能在心里偷偷地记仇,然后肖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一雪前耻!

唉,季小风,你真是混得太差了,连纹身的醋都要吃。

等穆宁收拾够了,季风已经变成了一堆没骨头的废肉,瘫在沙发上,看着穆宁重新找来推子,准备给这个新潮的发型来个彻底的洗礼。季风猛地坐起来,收了玩笑的神色,扁着嘴,说:“喂,就这样不好吗!”

穆宁的动作一顿,关了电源,回身看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但那个由季风亲手操刀设计的发型,总算安然地留在了穆宁这颗傲娇的脑袋上。

暑假接近尾声了,季风有点闷闷不乐的,他一边怪自己之前浪费了太多时间去置气,一边又怪穆宁为什么总是不陪他,比如现在,残阳如血的下午,赤红色的火烧云铺满了半边天,空气灼热得能将血液点燃,这本该是个宁静的下午,如果没有这堆人的话——

“五魁首啊,六六顺啊——”

“喝!”

“你他妈出拳能不能快点,蜗牛投胎啊?”

“喝就喝,哪那么多废话?”

淡黄色的酒液从泡沫之上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季风看着他们,大多数都是穆宁的朋友,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www.dizhu.org

“无聊吗?”穆宁半靠在沙发上,在吵闹的环境里,不得不朝季风靠近一点问话。

这大概是唯一的一点好处了,属于他的气息喷洒在颈下的皮肤上,那里埋藏着的许多血管,都被这轻淡如烟的呼吸灼得滚烫。季风也朝他靠近一点,有样学样:“超、级、无、聊!”

穆宁被他抱怨的口气逗笑,安慰道:“再坐会儿,胖子刚回来,他们让聚聚,不好推。”

季风低眉顺眼,讨价还价:“那你明天带我出海!”

这个时候的穆宁最好说话了,他浅啜了一口酒,说:“好。”

胖子喜欢带着大串佛珠,季风高中的时候也见过他,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离开小镇去外面搞工程,整天带着一串轻飘飘的佛串吃肉喝酒,抽烟泡妞,说他亵渎神明吧,人家每天三炷香给家里的关公菩萨地藏王上香上得比吃饭都准。

现在季风能看出胖子身上的佛串变成了真的,尽管他依然死性不改。

正在出神,眼前冷不丁就被递了一杯啤酒,泡沫沿着杯壁淌下来,季风抬眼,看见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的胖子。

“读大学了吧?”胖子问他:“成年了,跟哥喝一杯?”

季风还没答话,穆宁就啧了一声,替他接过那杯酒:“你他妈喝大了?跟谁在这哥俩呢?”

胖子哎哟了一声,伸手要抢:“读高中的时候你就像老母鸡护崽似的,人现在读大学了,你还管?”胖子唾他:“管上瘾了?自个儿生一个呗。”

穆宁骂他:“滚犊子。”

我就愿意让他管,季风在心里这么说。

穆宁将酒杯凑进唇边,胖子又拦:“哎哎哎,不带这样的啊,哥们要急眼了,这么多年怎么不见你替我挡酒呢?”

季风见他们僵持不下,想去穆宁手里接那杯酒。胖子在旁边起哄:“小风风要自己喝,你还给人家。”

男人却仰头,喉结滚动,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揩去唇角的泡沫:“他小孩一个,知道个屁。”眼见胖子又要无理取闹,干脆将杯底剩的一点递给季风。

“???”季风莫名。

穆宁恩准似的点头:“喝吧。”

没剩多少了,一小口。冰凉的杯壁握在手里,季风低头看着,小声嘟嚷:“我才不喝你剩下的.....”

头上挨了一记轻拍,男人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他妈废话。”

“太欺负人了,啧啧啧,宁哥你真的太欺负人了!”

在胖子大笑的起哄声中,季风沿着那个浅浅的唇印喝下微涩的啤酒。

穆宁是个大坏蛋,太欺负人了。大概是骂人也骂得心不诚,反而咂摸出一些甜滋滋的味道。

喝完酒,胖子和穆宁聊起从前,“那时候真他妈土鳖一个,在镇子里称王称霸,以为自己就是天下第一了,兴致勃勃地出去闯荡,结果被人呼来喝去当成孙子一样,还不是得忍着?”

穆宁听他抱怨,就笑,两人重重碰杯,胖子继续说:“要不是跟着你投了一笔,我在外面指定得饿死。”

“怎么不联系我?”穆宁问他。

“想自己闯出点名堂来,总不能一辈子靠着你吃喝吧?”胖子叹了一口气,穆宁拍拍他的肩,干了一杯酒。

胖子又看季风,感慨道:“小风风都长这么高了啊,那会儿瘦猴似的,我们打牌,你就趴在吧台那儿写作业,穆宁还专门给你买了一盏小台灯,夹在酒柜上。”

他的话不可避免地将季风带到那段回忆中去,穆宁低头,嘴角漾起一抹浅笑:“也是一道奇景了。”他转头看向季风,少年人的骨颌刚刚长成,柔顺的黑发贴在他耳侧,隔得近了,还能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穆宁说:“你那会儿浑身是刺,逮谁扎谁,脾气还不好,嘴又毒.....”

他数落了一大堆,最后自己都笑起来,问他:“那会儿你怎么这么讨打呢?”

季风狠狠地愣了愣,有些仓皇地避开他的眼神,垂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紧:“是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我不记得了......”

知道季风不能在外面待太晚,六点半刚过,在一群人嚷着要去唱歌的时候,穆宁拿了钥匙准备送季风回家。

麦芽糖被碾碎,糖化,发酵,再经由舌头,喉咙,送到胃里去。季风不是头一次喝酒,上了大学,出去聚会的时候总要沾一点的,但那些酒和今天这口都不一样。

他在穆宁背后悄悄舔了舔嘴唇,仿佛能通过残留的温度品尝出些许不属于自己的味道出来。

“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吧?”季风将头盔还回去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

穆宁看他一脸紧张的样子,不由失笑:“带好防晒的东西,不要晒伤了又怪我。”出海的话,日头要毒很多,更别提顶着大太阳海钓了。季风一口应下,倒退着和他说再见,几步就跑进家里去了。

等季风蹦着跑上二楼的时候,才发觉不对劲。

他房间的门大大地敞开,里面没开灯,墙壁上投射出一个奇怪的身影,像是被光线撕扯得裂开的怪物,沉默地呼吸着。他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妈?”

甄敏跪坐在地板上,她的面前散开着无数的素描纸。有些只描过了线,有些上了色,最上面的那一张色彩艳丽,画了一个断头的男人,油画笔独有的质感将脖颈下面的鲜血晕染得十分逼真。

男人的眼神空洞又疯狂,背景是大片的黑。

季风心里咯噔一声。

甄敏已经察觉到他的靠近,她平静地问道:“这是什么?”

季风缓缓地走进去,他踩在那些素描纸上,在甄敏身旁蹲下去:“是上课的时候老师要求统一临摹的。”

女人的侧脸精致而不失风韵,但那些心酸的痕迹藏在她眼角的细纹中,藏在她鬓边的白发里。她点点头,整理了一下头发,在季风的搀扶下站起来,“那就好.....弄乱了你房间,一会儿自己收拾一下吧。”

她的背挺得很直,仿佛没有经历这场失态般。

季风站在原地,看她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上前从背后抱住她。

原来自己现在已经这么高了,季风像小时候一样,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满是无措,哽咽着说:“妈。”

他说:“妈,我没疯,你别担心。”

面具粉碎,他们从来都不是擅长掩饰的人。季风没抬头,感觉一滴滚***体落在他手臂上。

日暮西沉,在深得像眼泪一样的黄昏中,那些素描纸杯一张一张捡起来。季风沉默地坐在椅子上,突然想起之前穆宁的描述——

脾气不好,嘴又毒......浑身是刺,逮谁扎谁.....

他的视线投在面前挂着小贝壳的墙壁上,在太阳最后挣扎着发出的最后一点光芒中,影子仿佛分裂成了一个双头怪兽,张牙舞爪着将他吞噬,他感到痛苦难捱,在无尽的日光中一切都显得无所遁形。季风想要藏起来,随便藏在某个角落,不要任何人找到。

当然,任何人里不包括穆宁。

他是一片净土,一片能让自己平静下来的净土。

季风伸手去描摹墙上的影子,看见自己手腕上蜈蚣一样盘踞的疤痕。

</p>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Copyright © 2019-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