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影不愿说所求是什么,却让邢辰牧如今便给承诺, 邢辰牧言出必行, 若是答应, 日后无论他想要什么,必然都不会反悔。
众人闻言皆十分震惊,如此要求,说是恃宠而骄也不为过了。
可出乎意料的, 邢辰牧并未动怒, 他看了卓影半晌,笑着点头道:“好,只要不涉朝廷大事, 也不违法制,朕就应你这一事。”
卓影谢了恩,在外人面前向来清冷的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
邢辰牧之后又赏赐了几名诗文出众的文官,待众人退出主帐后, 卓影告诉邢辰牧自己需再去确认一次影卫军的安排,也跟着退了出去。
明日便要启程回宫, 在布防一事上卓影向来谨慎万分, 邢辰牧并未怀疑,只是心中仍好奇卓影所求到底为何事。
而卓影出了主帐却是没有去找其余影卫,相关事宜他其实早已经安排好。他只是默默跟在卫林身后,直至两人走到无人之处,卫林才回过头拱了拱手道:“卓大人可是有事找我?”
卫林当年也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自然不会毫无所觉。
“确实有些私事想请教侯爷。”卓影与卫林两人在朝中本皆为一品武职, 后卫林因护驾有功封了侯,卓影则封了贵嫔,贵嫔在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按理是高于卫林的,但他仍是恭恭敬敬还了一礼。
“卓大人客气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卫家世代为将,卫林因自幼便好武,对习武之人颇为看重,曾经也动过找卓影统领切磋武艺的心思,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那日邢辰牧在早朝之上忽然宣布纳卓影为贵嫔,卫林再对上他时,心思便难免有些许复杂。
卓影没有犹豫太久,他看了卫林一眼,微微压低了声音问道:“我,我是想请教侯爷,辅政王与卫将军是如何说服您同意他们婚事的?”
卫林显然是没料到卓影是为这事找他,愣了好一会儿,心中难免猜测是否是太后对两人之事有异议,可皇家之事他也只敢想想,是万不能问出口的。
“侯爷别误会,我这么问并非是有心打探辅政王与卫将军的私事,只是关系到皇室血脉,我想了解......”卓影没给自己太多犹豫的机会,咬了咬唇闭眼一口气道,“我想了解是否两男子间也能育有子嗣。”
“卓大人,你——”听到他的问话,卫林心头猛地一跳,之前他满心都是自己儿子与邢辰修之间的事,倒真忽略了若真如邢辰修所言,男人也能产子,也就是说卓影也能为圣上诞下子嗣。
“侯爷,您该也知道我与圣上……说到底这是我的私心,我之前也不过听辅政王玩笑似的提过一次,这才有了如此大胆的猜测,若我猜错了您也别见怪。”
“不敢不敢。”这次卫林垂眸略微犹豫了片刻,很快便点了头,“是,不瞒卓大人,辅政王那日确实告诉我有那样的药,能让男人产子,药是曾经在太医院任职过的太医华辛所制,华辛如今就住在王府中,我也已经找他确认过......”
既然已经开了口,卫林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卓影。
###
告别了卫林往回走时,卓影手心仍止不住地冒汗。
猜想被证实,在他过往二十余年的人生中,他似乎从未有过这样复杂的感受,他兴奋着激动着,又有些紧张和害怕,可走了几步,他甚至已经开始十分期待那个属于他与邢辰牧的孩子。
卓影恨不得立刻扑进邢辰牧怀中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可按卫林所言,邢辰修还未将这事告诉卫衍,是因为担心卫衍会出于安全顾虑拒绝让他冒险产子。卓影自己也拿不准邢辰牧的态度,不敢贸然去说。
主帐外有锦卫军守着,但无人敢拦卓影,卓影很快到了主帐附近,他本想站在外头先平复一会儿心情,并不急着入内,可他才刚冷静一些便意外听里头传来宰相公孙尚德的声音。
公孙尚德之前显然已经与邢辰牧谈了许久,此时语气听来有些激动:“圣上!后宫不得干政乃是先祖留下来的规矩!”
“师相,朕尊您为师,愿意听您劝谏,但也希望您能适可而止。”邢辰牧也冷了声,“影卫统领说是武官,但不列朝,不过是贴身护卫朕的安危,又何来干政一说?”
“无论是否参与早朝,卓贵嫔既然已经封了贵嫔,影卫统领一职便该换人来做才是。”
听到此处,卓影心中一紧,贵嫔与影卫统领两个身份,若只能选其一,他也许更愿意留下贵嫔。
这并非是因为影卫统领的身份对他不重要,而是他知晓邢辰牧有多专一,邢辰牧也许可以从影卫中另选能人来担任影卫统领一职,却再没办法如爱他那般,再去深爱另一人。所以真要做选择,他希望自己能以更亲密的方式,陪在对方身边。
但邢辰牧似乎并不打算替他做这个选择,帐内的对话还在继续,只听邢辰牧道:“哦?是吗?可朕以为,卓大人已经是最不可能干政的一位妃嫔了。”邢辰牧顿了顿,似乎已经将耐心用尽,“当初师相送公孙婧入宫,不就是抱着希望后宫有公孙家人的念头,若朕真纳了公孙婧为妃,公孙家在朝中出事,难道她会不替母家求情?这才是真正的干政,而卓影无父无母,在朝中无私可徇亦无人可以倚仗,师相难道因此便觉得朕会任由你在这对他指手画脚吗?”
“圣上,您,您咳咳...咳......”公孙尚德显然被邢辰牧气得不轻,咳了半晌硬是没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所以,师相也并非那般大公无私的,不是吗?当初你让陈司替你送人入宫时,难道真丝毫看不出他有谋逆之心吗?但你还是承了他的情,私下也未提点过朕半句,师相乃是三朝老臣,是老糊涂了还是如何大概只有你心中清楚。朕今日之所以还尊称你一声师相,是念在你当年的启蒙之恩,看在你当初对父皇的忠心,公孙婧倒也是帮了朕一个大忙,公孙家若能安安分分,朕便让你们继续在朝中待着,等你告老时还能留个忠贤之名,但若你要一再来触朕的逆鳞,便休怪朕不顾当年那点情分。”
邢辰牧说完,帐内传来一声轻响,卓影能分辨出那是膝盖触地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邢辰牧的声音再次响起:“师相回去吧,今日之事朕就当从未发生过。”
又过了一会儿,公孙尚德掀开帐帘出来,他微微弓着身,低着头走得极慢,走过几步外的卓影身边时,也不知是他没注意还是有意忽略了,总之并未开口打招呼。
待他又向前走了些,倒是卓影主动开口道:“公孙大人留步。”
“卓大人。”公孙尚德这才回过身,淡淡打了招呼。
“公孙大人,卑职一介武夫,实在不懂朝政之事,更不会妄加干预,当年有幸蒙圣上厚爱,得封影卫统领,也不过只想护圣上平安而已。公孙大人德高望重,许多事考虑得比我等周全,若卑职有什么做得不妥之处,还望大人多包涵。”卓影一段话说得十分谦卑,给足了公孙尚德面子。
公孙尚德这才稍稍缓了脸色,半晌后道:“卓大人过谦了,能让圣上看重之人,又怎会只是一介武夫。老夫老了,也犯过糊涂,日后恐怕也帮不上圣上什么,只是圣上如今这性子......哎,还望卓大人日后多劝着点圣上。”
这次他说完没等卓影开口,又道:“老夫身子不适,便先告辞了。”
卓影看着他走远后,这才反身入了主帐。
邢辰牧早已经等在那里,见他掀开帐帘立刻道:“影九说你回来好一会儿了?”
影九负责在卓影不在时暂时贴身护卫邢辰牧的安危,如今卓影回来了,他便该换到外头,只是临走前,他似乎有话想与卓影说,张了张口,碍于邢辰牧在场,又什么也未说,行礼后告退。
邢辰牧此时坐在桌案后头,眉宇仍微微皱着,卓影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绕到他身后,双手在他额头两侧轻轻按压,替他舒缓情绪。
“师相的话,你别往心里去。”邢辰牧放松了一些,心里也知道自己刚刚与公孙尚德的话卓影必然都听到了,“无论是贵嫔还是影卫统领,都无人比你更称职了。”
卓影手上动作未停,只是劝道:“牧儿实在无需为了此事生气,公孙大人会来如此劝你也是为朝廷考虑。”
“为朝廷考虑又如何?任何人打着任何名号都不能伤害你分毫,阿影,我还是那句话,若我身为天子,连自己所爱之人也护不了,那这个天子,我不当也罢。”
“牧儿......”卓影想起公孙尚德临走前的那句话,确实,邢辰牧在所有与他有关之事上,执着得近乎偏执,但这样的邢辰牧比之前那个理智克制的皇上更真实,也更令他着迷。
卓影一颗心再次为眼前之人飞快地跃动起来,他弯了身子,从后头把头靠在邢辰牧肩上,认真道:“可是牧儿,我太贪心了,我想被你保护,我也想你当一个好皇帝,想让每一个记得你的后人,心中都只有敬重与赞扬。”
邢辰牧一愣,很快彻底放松下来侧头将脸贴上卓影脸上冰凉的半面,笑道:“不贪心,这二者并不冲突啊,因为日后,我们阿影也一定会是一位流芳百世的好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