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何意不明白商迟归为什么之前还好好的现下却突然对他有了意见, 他原是想说帝月节的时候一起结伴游玩,但商迟归都这样说了,他的身份也不会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他微微颔首, 表示清楚了。
放完学后, 在守卫护队的护卫下回到王宫的殷何意换了衣物, 去见了王后。
“母后。”
因先王后他的母亲已死,作为母亲妹妹的现任王后, 理所当然成为了他的母后。
明瑶跪坐在地上, 大红的裙摆宛如玫瑰花瓣一层一层散开,露在外面的臂肤透着藕般的白, 她正摆弄着地上的一张围棋棋盘, 听到殷何意的声音,头也不回道:“来下棋吧, 何意。”
殷何意走到她的对面,敛下眉眼从容跪坐下去,明瑶让他执黑先行,二十分钟后,他放下手, 叹息道:“我输了,母后。”
明瑶侧头, 让侍女换了棋盘,这一次是国际象棋, 执白先行的殷何意同样也是输局。他棋艺并不差,甚至可以说出色,但在明瑶面前, 他从未赢过。
“母后棋艺精妙——”
黑后将白王杀倒下去, 明瑶捏着黑后的棋子把玩着:“我的棋艺, 还是姐姐教我的,最开始我一直输给她,后来不知道哪一天,我就赢了她。”却不想她赢下姐姐的那一天,等来的不是姐姐的夸赞,而是防备和警惕。
连训斥她,也不愿意了。
“你输给我的原因,是你行棋太过温和君子总想着留一线。”她弯身握着黑后,不轻不重将倒在棋盘上的白王撞下棋盘:“一直这样下去,倒叫我教你的手段毫无用处,可知棋如人生,你若习惯了温和留一线,他日谋求就会被他人握入手中。”
“权力可不会因为你温和善良就心生恻隐之心站在你这边,作为王储,你谋求的便是众人争夺的,想要胜出就要不择手段,若你一直领悟不了这点,那你永远都赢不了我。”
“我知道了。”
“我看你还是不知道。”若是真的知道,又怎么会是这样的神情,不过她并不急,现下一切只是种子,总有一个机会会令她种在时青意心中的种子生长,那颗种子一旦生长,便如野生藤蔓一般势不可挡的肆意生长。
她侧头吩咐侍女把棋盘收了,起身时另有外侍女来挽起她的裙摆,“关于帝月节的行程,在帝月节当天傍晚最后一抹余晖落下的时候,你要与其它王殿一同去参与教廷的帝月仪式,结束之后的事随你自己安排,你想与谁去游玩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插手。”她也只是会让护卫队保护的时候一并监视他罢了。
“是,母后。”
“来人,送王储回第九宫。”
有侍女来到殷何意身后,殷何意俯身行了单肩礼,才转身离开。
……
清淡甜馨的香气弥漫在空气每一处,新鲜的花枝点缀着陈设雅致的宫殿,希勒王妃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手指拨弄着竖琴的弦。
殷千星抿着唇瓣,垂着脑袋立在他身边。
调下几下竖琴的弦音后,希勒王妃偏过头,她生得极美,这种美与王后的柔媚不同,既大方又明艳,一眼望去像正烈的太阳灼人眼目。
“这些年里,殷何意已经快要追上你了,千星。”一个失忆过的人,学习进步的速度却快得可怕,这才三年的时间,对方就已经和她从小经受王族教育的千星不相上下。
听到母妃这句话,殷千星垂着的脑袋下,神色阴沉了几分。
“他甚至还拉拢了商迟归,拉拢了商迟归,就能通过商迟归拉拢商云深,而你连林息都未曾拉拢到手。”
殷千星抬起眼,在殷何意未回宫以前,他从来都是顺风顺水,而自殷何意回宫之后,他处处不顺极了,这种不顺骤然让他一尝就是好几年,他看着殷何意一步步变得更加出色,看着殷何意拉拢上了商迟归,看着父王如何夸赞殷何意,这些一点点在他心中积起了一片庞大的阴影,让他想将殷何意除之而后快。
从前他虽讨厌殷何意,却没想过做什么阴毒的事,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我已经想到了拉拢林息,又能让商迟归和殷何意离心的办法。”
希勒王妃静静看着他。
殷千星:“这一切,只需要一个商迟谢。”
“商家二少爷?”
殷千星冷笑一声:“没错,就是那个废物。”
……
天穹之塔是帝国星城的象征建筑,它并不建造在王宫中,而是立于帝国星城的核心处,在天穹之塔面前,亚特兰特的学院尖塔也要显得娇小起来。尖塔直入云端,代表帝国王权的明珠就镶嵌在尖塔顶上,每至夜幕盈盈发亮,宛如另外一轮圆月,毫不逊色圆月的明亮。
现在正是夜色之时,仰头就能望到帝国明珠的光辉,低头便是星城如梦似幻的城市光辉,宛如星云一般,这也是星城名字的由来。
“滴——”的一声,自星城的入口处踏进了一名少年,少年身着棕褐色的卫衣,穿着灰白色的长裤,身后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包。他走进来后,身后又进来几个与他打扮差不多的同伴,背后背的也是与他一样的鼓包。
进来的同伴们一站定就立刻放眼看去,只见在半空之中飞驰而过的列车,地上行走的清洁机器人,高高的玻璃建筑下是宽广的路道,车流人群有条不紊的交织在一起,中央处尖塔耸入云端,处处都透着鼎盛的繁华与科技感,只看一眼都能带来强烈的视觉震撼效果。
“这是我第一次来星城唉!看着好牛逼好华丽的样子。”
“不愧是帝国的首都啊,比我们的南城好上几百倍。”
“好想以后能定居在这里,定居在这里生活,一定爽得要死吧?”
……
“西沅,你说我们今年回去要是考进了亚特兰特,以后是不是就有很大的可能定居在星城啊。”其中满眼向往感叹的人看向了穿着棕褐卫衣灰白长裤的少年,被问的何西沅正望着那耸入云端的尖塔失神,听到询问侧过头来,回答着对方的问题:“如果毕业以后在军队里晋升到少尉,就能获取到星城的居住权了。”
“这样啊,那我们得努力了!”听到他回复的同伴握拳给自己打了下气,只不过他的气还没打完,就有其它的人又从星城的入口处走了出来,几乎是一个接一个,将他们挤出了一段距离:“还走不走啊!没看见后面还有那么多人吗!”
这些人都是趁着今天帝月节星城关闭进入准则全面开放,过来星城游玩的其它城的公民,自然不满前面有人拦路。
见被催促,何西沅不想再做停留,迈开脚步道:“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其它的同伴也跟上了他的脚步。
因是帝月节,今晚的星城十分热闹,星舰也在空中飞过好几辆,人流涌动,路道两边高挺的透明建筑里人来人往,色彩绚烂。
何西沅因为走得快,不小心与人撞在了一起。
“抱歉。”
被他道歉的人抬起头,是一张极为俊秀温和的脸庞,眉目温和沉静,未有一点攻击性。
“没事。”被撞的姜渡朝何西沅微微一笑,侧身让开。
这只是机缘巧合的一场邂逅,何西沅没有放在心上,姜渡也是如此,两个人擦肩而过,都不再回头看对方,往各自的方向走去。
耸入云端的天穹之塔中,商迟谢抱着一杯热盏盏的红茶,一直低着头小口小口抿啜,他们刚才从博物馆出来,商云深和楚茴撞上,楚茴将商云深拉走,只剩下商迟归和他。
眼看着商云深离开,商迟归心里畅快得几乎要敲锣打鼓起来。
哪有这么巧他大哥会和楚茴撞上,还不是他提前找了楚茴,才能这么顺利。
在这之前他们三人的行程一直很正规,去游乐场,去机甲售卖区,去博物馆,眼下商云深被楚茴叫走,他立刻心思活络起来,去勾商迟谢的肩膀,甜甜腻腻叫了句:“二哥~”
他忽然的触碰令商迟谢一下瑟缩起来,声音也不寻常:“我……我在。”
察觉到他的不太对劲,商迟归蹙起眉来:“二哥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
“唔……”他眯起眼睛,怀疑道:“那二哥你抬头看我?”
商迟谢努力克服自己对高处的恐惧,缓缓抬头看去。
他恐高,极其恐高,自他有记忆开始就无比恐高,一站在高处就会忍不住头晕目眩,觉得自己要跟着站的地方一起倒下去一样。
而天穹之塔太高了,他们现在所处的只是天穹之塔的中低部,但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高度,他的目光只要往外面看一眼,腿脚就会忍不住发抖。
“我……有点冷。”知道自己不可能全部隐藏住,他勉强露出了个笑容,找了个可信的理由。
他这模样看来起也像是被冷到的样子,商迟归没有怀疑什么,一边嫌弃:“你身体怎么这么娇气”一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商迟谢身上,“穿上我的外套就不冷了吧?刚好我很热。”
他的身形要比商迟谢高出一截,这三年里商迟谢已经长得很快,但相比商迟归还是逊色许多,作为二哥在商迟归面前只到商迟归的下巴,一如刚来商家的时候。
低头给商迟谢穿上外套,商迟归提住拉链往上一拉,直拉到最顶上将商迟谢的脖颈完全包住,才松开手转拉住商迟谢的手,朝商迟谢眨眼:“我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吧,二哥!”
“有趣的地方?”
“对对。”商迟归点头,笑意盈盈道:“可好玩可有趣了。”
能让商迟归认为好玩有趣的地方,绝对不是个好地方。
“我……”商迟谢心有不安,却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被商迟归拉着坐进了通体透明的电梯里,两只手捧着奶茶垂着头将眼睛埋进竖立起的外套领子里,不敢看任何一个地方。
不应该啊?还冷吗?
输完底层密码的商迟归见他如鸵鸟一般缩着脑袋,正想问他是不是还冷,但余光见着他微微发抖的腿,听着他颤抖的牙关紧咬声,再一看脚下极速下降电梯,忽然明白了过来。
他二哥是恐高的。很久之前坐上文明遗落掌心的时候,就透露出来了一些。
只时间太久,他忘了他二哥恐高。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捂住了商迟谢的眼睛,在商迟谢耳边道:“这样是不是就看不见了?现在离塔底已经很近了,马上就到。”
“马上就到,10、9、8、7、6……1————”
数到1字的时候,他拉的音极长。
怎么还没到?这个1有这么长吗?
商迟谢疑惑的想着,注意力也从自己站在很高的地方转移到了这上面。
“1!到了!”
商迟归唰的放开手。
正至底层,电梯打开,面前是一条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同道,而喧哗热烈的呼喊声正从同道深处传了出来,宛如一群被放出囚笼的野兽在放纵咆哮。
有美丽妩媚的女人迎了上来,面带笑容柔声道:“欢迎客人,不知道是来……”
商迟归抬起手,亮出了月星,月星上有着代表商家的蔷薇花纹,看见花纹的女人立刻弯了弯身,改口道:“请随我来。”
商迟归拉着商迟谢跟着女人的身后往前走,被拉着的商迟谢觉得从深处传来的咆哮声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但即使如此,他也已经感觉到了不安。
又是一道电梯,只是这道电梯是封闭的,电梯上升一段时间后打开,穿过走廊,女人带着他们进了一间包厢:“这是顶层观赏性最好的房间之一,两位客人需要帮助吗?”
“不用。”商迟归干脆利落拒绝了。
女人微笑颔首:“那两位慢慢观赏,若有需要可直接按座椅旁边的按钮,马上就会有人前来服务两位。”
包厢的窗是紧闭的,之前下电梯时听到的声音现在已经听不见,安静得过分。
手中的奶茶已经喝完了,里面的机器人垃圾桶主动过来取走杯子塞进肚子里又缩了回去,商迟谢茫然的望着周围,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们来这里……是吃饭吗?”
“吃饭?”商迟归眨了眨眼睛:“二哥,这可不是吃饭的地方。”他随手按了按窗,紧闭的窗自下向上升起,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叫喊声一下子冲撞进耳朵里。
寂静后骤然接受这样的音浪冲击,商迟谢受不住,他抬起商迟归的外套袖子捂住耳朵望窗外面看去,隔着一层透明的单面玻璃镜,正对面看不见人,视线往下,他看见了偌大的切割成整整十块的四面封闭圆形场,每一块圆形场里都有争斗得遍体鳞伤的两人,在圆形场上的观众席里,密密麻麻的人群拥挤在一起,或是神色狰狞或是欣喜若狂的发出海啸般的呼声。
“这是释放压力的地方。”坐在他对面的商迟归托腮,神色不掩雀跃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