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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作者:露鸦字数:3861更新:2022-11-01 03:05

“最开心的就是可以看着别人比赛,自己又不用打。”晓楠这么形容初中生们之于体校生的意义。“还有一场。”她心满意足地说。

然而星期三的时候,比赛就变成初中生和我们都要参加了,晓楠和张利平对此一点意见都没有,凌阳和袁荣斌也只是在午饭时说到过一次。

“是升降赛。”

把球台按顺序从前往后地编号,编号对应排名,所以球员也依照次序往下排,每次只排一局,输了的人往下走,赢了的人往上走,球台的两边重组完毕后,再和新的对手进行下一局比赛,这样强者恒强,弱者恒弱,从第一张台到最后一张台,水平高低,一目了然。

体校生的球台全部在上位,初中生的在下位,这就是赖国华的打算,他不会白白浪费队员,除非初中生中有特别出色的可以进入体校生的范围,否则他们只能在内部竞争。凌阳和彭效华在一号台,丹东在二号台,我在体校生和初中生之间。

连张利平都没有对我说“要守住我们的防线啊”这种话,尽管他苦口婆心地对我前一张球台的人讲了,而他们看起来丝毫不在意,只是紧跟着开了更多的玩笑而已。我看着我对面的人,是初中生,不是小杰。

小杰在这张球台的左边,这意味着他的排名在更后面,我们的位置本来应该反过来的,我能排在他的前面唯一的理由,是因为我是体校生,而我要打赢比我和他的排名都更高的人才能向右移动。说来很奇怪,我和初中生一起练了差不多两个星期的球,但我只和小杰打过比赛,而且次数很少,赖国华只愿意提供练习,比赛的机会给得不多,这是我第一次和小杰以外的初中生打比赛,然而我知道他们差得不远,陈耀辉教出来学生,实在是太像了。

他的一举一动都比小杰更加坚决和果断,动作更老练,进攻性也更强,但我已经没有最初遇到这种打法时受到的冲击感了,他进攻的时候我也在进攻,我习惯了这种感觉,连他的拉球也好像失去了震慑力,我在比赛时总是处在被动的地位,我期待着能对上小杰,有时我会想,下次比赛,我应该怎么打,我没有想到会是其他人,于是我把我想实践的内容都放到了对面的人身上。

我不知道我们谁会赢,我在心里预定了自己会输掉,我会赢小杰,但我会输给他,因为他比小杰厉害。整场比赛我都在这样的感觉中度过,一直到最后两分。但我赢了。

赢球来得太突然,我甚至有些茫然,我看向小杰的球台,他们也打完了。打得最久的永远是排在最前面的几张台,还剩两张台,还剩一张台,球场安静下来,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号台上,凌阳和彭效华打到十分了。

再过两分,彭效华输了,这像是一个信号,所有球台上的人都开始移动,从一张球台到另一张球台,只有一号台赢了的人和最后一张台输了的人会在原位,他们已经在最边缘的位置上了。

我来到了体校生这边,不是一边是初中生一边是体校生,而是完全是体校生的球台,我又看了看小杰,他在我原先的那张球台上,我转回头,从另一边过来的人是……张利平。

他有一点不好意思,毕竟这是体校的倒数第一张球台,但他看到是我,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轻松了。

“不错啊,”他说,“现在是谁跟他们打……龙科!”他瞬间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大笑,那笑声里有点幸灾乐祸,还有点紧张,“没事的,”他带着笑对我说,“他会赢的。”

他让我猜球,我猜错了,他先发球,然后我输了。张利平会很多奇奇怪怪的开球,而且每种都想用一用,他打球的花样也不少,他像表演一样把自己的技术展示完毕,然后他累了,于是表演结束,他干脆利落地拿下了这一局。他像丹东,却不让人觉得讨厌,他没有丹东的那种攻击性。

“唉,你又要下去了。”他一脸无辜地说:“拜拜。”

再回到中间的球台,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小杰输了,他确实是排在他的前面的,我们又打了一局,我又赢了。

这次我遇到的人不再是张利平,他向着更高级别的球台进发了,被他打赢的球员来到这张台,我们之前没有什么交集,他和张利平很不一样,张利平的话很多,他的话很少。王玲又注意到了我,但她说出的话是对着我对面的人说的:“你让他四分。”她又补充了一句下:“这边打球的所有人让他四分。”

他没有表情地点点头。

就算是我刚进体校的那段时间,王玲也没有叫别人给我让过球,但是现在,她要所有人都让给我四分。我见过球队里一些特殊的训练,比如比赛时先让对方三分 打到五分就算赢,这样可以锻炼比分落后时的心理素质。我是用来给其他人锻炼心理素质的,而且,如果他们不让分,我很有可能打不下去。这是王玲对我的照顾,虽然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关照我,我感到尴尬,还有某种类似自尊的东西,这种东西在这种时候没有也罢。

四分是一个很微妙的阶段,再多一分就是五分,五分再多一分就是六分,十一分是满分,六分已经过了十一分的一半。只要先赢两球就能够领先对方整整六分,还能造成对方的心理压力,这是很明显的优势。但是我赢不下来。他一开始就发动了抢攻,我的两分一瞬间就消失了,二比四,他再赢一分,我才趁着他的失误赢了一球。五比三。

我总算有了一点紧迫感,即使五分里有四分其实是不属于我的,我毕竟领先着,我还有两分,这就好像输球是会习惯的,赢球也是会习惯的,他迟早会在某一刻把比分拉平,但我希望这个比分可以无限地推移下去。

我又赢了一球。六比三。六比四。 我像是被什么牵住了神经,无论如何也不想失去领先的两分,我竭尽全力地保持着目前的局势,尽管我不知道能保持多久。他赢一分,我也赢一分,他追平了以后,我就要立刻把下一分赢回来,我和体校的人比赛远远不如和初中生时主动,一想到进攻后还是会被打赢,我就有一种没来由的羞愧感,而且我也不想因为冒进而失分,我进攻得比之前还少,但他打过来的球,我都努力地接住了。

比赛就这样一分一分地推进着,突然之间,八平了。我又输掉了一分。八比九。八比十。 我的心凉了一下。他不知道怎么,开球竟然直接下网了。九比十。还剩一分,如果这一分输了我就没有机会了,但是如果赢了……也许我可以翻盘。我决定拼一把,尽管拼得很小心,我仍然担心自己出现失误,他发完球以后我就把球摆到了另一边,他急忙拉起球,我对他发起了猛攻,他猝不及防地输了。

十平。

接下来的两分,就是彻头彻尾的运气了,十分以后是双方交替发球,每一球都很重要,我不由自主地又变得保守了,但他竟然和我一样,打到这种时候是会改变一个人的,我们打得同样拘谨,但我更小心,于是这一分,我赢了。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确定了我会赢下这一局,他的神态是这么告诉我的,事实证明我没有错。

比赛结束了,他的神情就像我赢了那个初中生时一样茫然。

他放下球拍,对着我骂了句脏话。

张利平看到我竟然留了下来,表情不加掩饰地看了我足足十几秒,他又往上升了一台,但这不妨碍他隔着一张球台盯着我看,他的对手倒没有他那么惊奇,对能打到前面的人而言,后面的人打得怎么样他们不是太关心。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赢的,因为我又赢了。下一个人是张利平,他被打下来了,我又重复了一遍我对上一个人说过的话:他要让我四分。“四分。”他好像明白了。他和第一次时表现得大相径庭,不再变着花样接发球,而是沉稳了很多,但我反而觉得这样好打一些,他喜欢打空档,而且一击必中,每到这时我就觉得自己必输无疑,幸好这样的时候其实不太多。

十一比八。我十一,他八。他沉默着到了下一张台。

这是我突然爆了冷门,还是因为那四分,或者是其他人阴沟里翻船,我也不清楚,每一个看到我站在对面的人都意外地沉默,然后比分不知不觉地拖到了八分以后。有一局我们打到了十比六,只要再过两分,这局就结束了,但对面的人突然连追了四分,这四分以后,我开始赢球,于是我最后还是赢了。

我就这么赢下去,如果不看结果,过程其实是很平淡的,但正是因为这样才显得不可思议,我到了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位置。离凌阳还有三张台。

赖国华终于看到我了。

他和王玲分别站在球场的两边,王玲站在尾部,他站在头部,所以他可以一直看到最前面几张球台的情况,他看了这边一两秒,朝我们走了过来。

“你打到这里了。”他说。他没说好还是不好。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我和他连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他说:“你去那台吧。”

那是我刚刚离开的球台。

我走过去,他让那张球台上的一个人替代了我的位置,比赛继续进行着。没有好运了,我原来是怎么赢的,现在就是怎么输,没有人会给我第二次的机会,我被打回了最初的球台。比赛的最后一段时间,我在初中生和体校生的球台间来回移动,升降赛打到一定程度就是这样,每个人的活动范围都被水平限制住,打赢初中生,输给体校生,再打赢初中生,再输给体校生,有的初中生上升到了体校生的球台,但他们最终也被卡在了某个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当一切基本固定下来的时候,升降赛就可以结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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