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球是下旋。我接住了,虽然接住了,我一不小心搓到了他的正手,再也没有比在这个位置拉球更顺手的了,他正手拉起来,却打在我的左边,我来不及退后,球直接打到我的拍子上。
幸好这不是比赛,否则我不知道自己能拿多少分,不过我已经和他打过比赛了,无论是力量还是旋转,我都和他们差了一大截,但凌阳的球和其他人的不一样,总是打在我想不到的地方,以致于我连反应都做不出来,我根本碰不到球。
幸好我已经习惯了。
除了开头的四个上旋球,后面他的发球几乎都是下旋,偶尔他还是会发一两个上旋球,还有侧旋,他把这种练习当成正式比赛一样对待。晓楠发球时托球的手会一次拿着五六个球,这样比较方便,打完了就可以直接发下一球,我会拿三个,但凌阳只拿一个,而且每次都是这样。
“你在走神吗?”他突然问。
“……没有。”我下意识地说。
我的确是在想着其他事情,但和他打球以后精神就集中很多了,如果说输球,我本来就没怎么赢过他,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没有再说什么,我们继续打着,我显然不是一个适合他的对手,我们的水平完全不在一个基准线上,因为这一点,他不得不在练习的时候迁就我,和晓楠打球的时候她也会这么做,然而因为是凌阳,我很难不感到不自在。
球盆又要见底了。
他停下来,没有立即去捡球。“刚才那个球……”他说,我看着他,“你可以把球打得短一点的。”
“我已经和球台拉开距离了,如果是长球不是更方便我继续攻击吗?短球的话,我还要上来才打得到,短球以后再打长球,我接球的难度会更大。”
他在教我。他说的话很好懂,我并不是不知道这些,但是到了打球的时候,就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了。
“还有搓球也是……”他不知怎么笑了,“你打球的时候,在想什么?”
他的笑让我不知所措:“没有想什么。”
“是吗,”他说,“你的落球点太散了,东一个西一个,让人看不出来想做什么。”
我说:“我没想过。”
他看着我:“可能和你控球也有关系,你控球控得不太好。”
“我知道。”我说。
“这两个是一起的,”他说,“打球的时候要有目的,每一个球都不是白打的,有了目标,就尽量打到那里,控球能力自然就提高了。”
我只能点点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用来接话的句子了。
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懂,他不是第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他多么认真,多么耐心,让人毫不怀疑即使是在普通的学校,他也一定能成为班长或者学习委员那一类的人,而我却只能在他关怀同学般的眼神下察觉,我比自己当初以为的还要对乒乓球没有感情,我明知道努力是什么,即使那条路清楚地在我面前展现,我也无论如何迈不出一步,因为我担心即使走到尽头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即使除了这条路,我也没有其他方向可选。
“你又走神了。”他突然说。
我惊愕地看着他。
“你一走神,就会这样。”他说。
“什么样子?”我问。
“就是……”他好像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形容,“我也不知道。就是会让人好奇你到底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说。
“是吗。”他说,“你有不懂的地方,都可以找我,找其他人也可以,大家人都很好的。”
“好的。”我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可以问一下……”我说。
“什么?”
“为什么你开头的时候发了四个上旋?”
“因为你的拍子是这样的。”他把球拍向左倾,“你觉得我会发下旋,而且基本上会发到你的左边?”
“是这样,”我说,“我没留意球拍。”
“这是习惯性动作,但是你对面的人会留意到,特别是比赛的时候。后来你的拍子变直了。”
“谢谢,”我说,我和他说了这么多句话,只有这句是最真心实意的,“我会改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