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总有一日庆华也得要出嫁,皇上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淡下来。在皇后面前, 皇上素来是不掩藏自己情绪的, 该高兴就高兴,该生气就生气。所以, 此刻皇上的脸色,可不是用一个“难看”能形容得来的。
皇后注意到了:“皇上怎么了?”
皇上道:“把云昭指婚给这个方信远,倒是便宜了这小子。”
皇后知道皇上为什么不高兴,故意逗他说:“皇上方才为了替朝廷笼络住这个人才还费尽心机‘小人’了一回呢,怎么又感慨说他配不上云昭了?依臣妾瞧,他和云昭郎才女貌, 正是般配。”
皇上望了皇后一眼, 他一瞧皇后的眼睛就知道皇后是故意这样说的了。
皇上道:“你这话要是叫齐王听到, 他非得跟你吵。在齐王眼里, 他的闺女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是是是, 最好的姑娘!”皇后也很喜欢云昭,自然觉得她好,可齐王未免也太护闺女了些。虽说云昭是郡主, 身份极为尊贵,可满京里的名门公子也不少,也有一二出挑能配得上云昭的。可齐王总一副谁觊觎他闺女谁就是想癞□□吃天鹅肉的心思,这谁还敢去郡主。”
二十了,不小了, 别说齐王妃那个亲娘了, 皇后这个伯娘都着急。
“婉沁都急死了。”皇后叹道, “云昭倒是个没心没肺的,她倒是不急。不过从前也的确是没遇到心仪的,这回好了,遇上了。她亲自选中的人,看齐王还怎么说。”
方信远成了太子少师后,云昭更是常常寻机会去东宫。名为看太子,实则私下看情郎。而方信远天生是个洒脱不羁也不太把权贵放在眼里的人,所以,对云昭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郡主,他也不会刻意巴结。
坦坦荡荡,磊磊落落,大大方方。面对郡主,他也不露半分怯意,亦不会刻意巴结讨好。而这,也正是云昭看中他的地方。
小太子已经十岁了,早由从前那个稚嫩的幼童成长为一个颇有些他父皇威严的小大人。对于自己这个堂姐的心思,他一眼就识破了。
“真是奇了怪了,从前也不见你对谁这般上赶着,怎么如今就非中意了孤的少师?”课休时分,太子背倚门框,好整以暇的和云昭说闲话。而此刻的方信远,则坐在屋内的桌前看书,一袭青衫磊落,端的君子端方。
云昭望了眼正在备课的方信远道:“你一个小屁孩,你懂什么。再说,你的方少师可是你姐姐我引荐给皇伯父的,你该谢我才是。”
太子颇为懒散,闲闲谢道:“是,孤谢谢你。谢谢你又给孤寻了个管孤的人来,让孤现在的闲暇时间更少了。”他叹息,“真羡慕几位堂兄,早不在魏王伯父和齐王叔手下做事,早能自己独当一面了。可怜孤,如今还被父皇管着,孤什么时候能像几位兄长一样凡事自己做主啊。”
“你还小。”云昭不以为意,“等再过几年,你大了,娶了太子妃,你就可以凡事自己做主了。”
“你少哄我了。”太子才没那么傻,“堂兄们是王爷世子,是王子,他们自然可以在外面逍遥着做自己的事。可孤呢,孤是太子,国之储君,这辈子自然都出不去这道宫门。”
云昭一掌拍在太子老弟的肩膀上,颇有些同情道:“若说起这个,姐姐也只能同情你了。没办法,谁叫你命好,生来便是太子呢。你这样的富贵与荣耀,旁人求都求不来呢。”
“那给你,你要吗?”太子随口一说。
云昭忙挥着两只手:“小祖宗,可别胡说。这样的话,叫那些言官听到,可是要弹劾你的。”
“太子殿下。”方信远不知道什么时候,静悄悄就出现在了太子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云昭和太子吓死了。
可方信远如今是云昭心仪的情郎,又是太子的老师,二人也不敢有怨怼。只能相互望了眼,之后太子回去继续上课,云昭则耸耸肩跑去坤宁宫找庆华公主玩了。
庆华公主有六岁了,一直跟着皇后一起住在坤宁宫。云昭去找庆华,自然得先去拜见皇后。
“才见了你母亲的,可惜,你早来一步,就能看到她了。”皇后温婉可亲,待云昭就跟待亲闺女没二样。
当年,皇后一直无所出,齐王妃生了个丫头,皇后疼得不行。而齐王妃与皇后交好,知道皇后喜欢云昭,便常常带着云昭入宫来。
一来二去的,这坤宁宫,就像是云昭的第二个家一样。而皇后,虽是云昭伯娘,但云昭却也拿她当亲娘待。在皇后面前,云昭素来有一不说二,没个规矩可言。
“我就是掐指算着她走了,这才过来的。不然的话,又得听她唠叨。”云昭耸肩。
皇上却是笑了,抬手隔空点了点她:“你啊,真是个小机灵鬼。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是从东宫过来的吧。”
云昭嘿嘿笑,跑着去皇后身边,依着她说:“皇伯母,您对云昭最是好了。那云昭如今有了心上人,皇伯母就不帮帮云昭吗?”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着实不小了。既然遇到了意中人,那皇伯母自然是要为你的未来幸福考虑的。你是……怕你父王不答应?”
云昭狠点头:“嗯!”
皇后道:“你父王是疼你,这才对你择婿这般严格的。若是那方信远真的心中有你,能对你好,想你父王也是会答应的。”
云昭却并不乐观:“父王这是闲的,他若是能像魏王伯伯一样南征北战,哪里还有闲功夫管我的事啊。”
“不许胡说。”皇后数落,“魏王好,你父王也好,各有各的好罢了。”
云昭撅了撅嘴,也就不说话了。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很好奇,为什么魏王伯伯和别的王叔都能那么忙,偏她父王就成日缩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闲得发霉。
起初她以为是皇伯父忌惮父王呢,所以,曾经她还悄悄去求过皇伯父,让皇伯父给父王差事办。谁知,被父王知道了,还臭骂了她一顿。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不是皇伯父忌惮父王,而是父王自己压根不想揽那么多事。京城里的人都说,所有王爷中,就她父王是最没出息的一个。身为一母同胞的兄弟,竟然是最不能替皇上分忧的。
有时候,她也会私心里觉得父王太没作为了些。可见母妃日日都很高兴,而魏王伯伯那么本事,魏王妃伯娘却时常郁郁寡欢,她就又觉得父王很好。
小的时候很纠结,长大后才知道,有些事情,自来都是矛盾的。这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儿,想要得到什么,必然要先失去什么。譬如说,父王既选择了日日陪在母妃身边,他自然就不能再替皇伯父分忧了。
而魏王伯伯南征北战屡立军功,成一代英王,为百姓爱戴……他自然就鲜少有时间陪着魏王妃伯娘。
“是是,云昭听皇伯娘的。”云昭笑。
“云昭姐姐。”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是庆华来了。
庆华由奶娘牵着入殿门,见到云昭后,挣脱了奶娘的手,跑了来。庆华最喜欢跟着云昭玩,皇后让云昭带庆华去外面玩,她则去了皇上的勤政殿。皇上去勤政殿的时候,恰好方信远方少师正带着太子一起在给皇上说近来教授太子的课业情况。皇后去了,便悄悄坐在一旁听。
暗中,皇后也在打量这个方信远。不由暗叹,怪道云昭心仪他呢,这等男儿,容颜俊朗,才高八斗,家世也好,他祖父是朝中内阁大臣,父亲和伯父也都是朝中要员,他自身目前虽无功名在,但才华却是很不错,若他愿意参加春闱考,想必成绩会十分不错。
再看他教学处事的方式,也是十分轻松新颖的。面对皇上、太子,有恭敬,却又落落大方,这样的人,自信却不自傲,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大才啊。
方信远汇报完走了后,皇后问太子:“你喜欢方少师吗?”
太子道:“跟着方少师,儿臣的确能学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不过,儿臣有个疑惑。”
“你有什么疑惑?”
太子看了眼自己父皇,又看了眼自己母后,而后说:“方少师乃是儿臣的老师,若是日后成了云昭姐姐的夫君,那儿臣以后和方少师的辈分怎么论?”太子这一问,倒是把皇上皇后都问住了。
太子却继续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当然,儿臣的父亲是父皇,方少师自没这个胆子在儿臣面前以父自居的。可就算不为父,那也是长辈,日后他成了儿臣姐夫,儿臣见到他,还得喊一声老师吗?”
太子自小便聪颖绝伦,很是有些辩才。他小的时候,孙太傅倒还能管得住他,如今大了,孙太傅拿他没办法了,这才来皇上面前请辞的。
皇上可能也是鲜少有被人拿捏住的时候吧,所以此刻,沉默的倒是有些尴尬。但不管为父还是为君,威严自然得端住。
所以,皇上沉着脸严厉道:“你们各论各的,有什么为难的?课堂上,你称呼他一声老师就是,平时私下里见了,自然是以平辈相论。”
没想到太子关注点却突然变了,立即惊讶道:“这么说,父皇是打算给云昭姐姐和方少师赐婚了?如若不然,又何来以平辈礼相论一说?”
皇上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小子在使诈!什么长辈平辈的,压根不是他关注的重点,他是来替云昭刺探军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