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细虽没见着淑妃人, 但听太后这样说, 想来淑妃的确伤得不轻。
唐细与淑妃打过交道,深知她的脾性。身上没有半点别的妃嫔那种高高在上的架子, 为人十分和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委屈求全。皇后昨儿强势的态度她也看到了, 连皇上都敢打骂,何况一个淑妃了, 唐细心中多少对淑妃有些怜悯之意。
若不是碍着自己身份,唐细是觉得自己应该去探望她的。可如今她这样的身份, 怕是不合适去。
若叫皇后知道了她去长春宫看淑妃,她日子指定也不好过。
太后知道, 她是皇后儿媳妇, 日后伺候在皇后身边的时候多。想着,有些事儿也得让她知道些,做到心中有数才行。
所以, 太后叹息一声, 与她说起了往事来:“皇后与淑妃的恩怨, 那得追溯到二十多年前了。那时候, 俭之才出生不久。淑妃,当年是以俭之乳母的身份入宫来的,做了几个月乳母, 后来就成了皇帝的女人, 皇帝当时还是太子, 先帝还在。”
“皇后性子是比较要强, 但也不至于后宫那么多妃子都能容得下,非得针对一个淑妃。要怪,这事怕真得怪皇帝。”
唐细认认真真听着,心中大为震撼,半句嘴不敢插。她心里想着,难怪皇后每回见到太子都提淑妃,原来淑妃做妃子之前是太子乳娘。
太后继续道:“淑妃温柔体贴,照顾俭之照顾得很好,当年才做太子妃的皇后,众多乳娘中,最满意的就是她。所以,皇后对淑妃十分不错。平日里的赏赐,也是淑妃得的最多。”
“俭之大概八个月大的时候,皇后又怀了身子。之后皇后安心养胎,因身子不适,孕吐厉害,常常需要休息,去看太子的次数比从前少了些。也就是这个时候,不好的事情就发生了。”
“淑妃的品性,哀家知道,她不是那种会耍手段勾人的人。”太后倒是公正的,没因为皇上是她儿子就偏袒皇上,就把一切罪责推给淑妃,“是皇上不好。皇后怀有身孕,他碰不得,当时又年轻气盛的。他从小锦衣玉食,见得多了世家贵女和宫里端贵得体的女人,一时贪鲜,便没把持住。”
“恰好,那日又喝了点酒。”
唐细一直不敢说话,声都不敢吭一下。一番话听下来,她差不多也能明白为何皇后那么恨淑妃了。
虽然或许淑妃是被强迫的,但她曾经是皇后信任的人,却在皇后怀有身孕的时候与其丈夫有了不干不净的关系……皇后那么干烈的性子,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淑妃。
淑妃无辜,皇后其实也是无辜的。错就错在那个人……唐细不敢想。那个人,可不是她敢指责的。
太后却继续说:“皇帝皇后夫妻情深,皇帝从小就喜欢皇后。就算宠幸了淑妃,若是皇后执意不肯淑妃留在宫里,皇上怕也会听皇后的。”
“而淑妃,虽然夫家穷了些,但总归她是有丈夫有孩子的人,她也不想留在宫里。要不怎么说造化弄人呢,就那一次,淑妃便怀了身子。她肚子里怀了龙孙,事情可不一样了。她回不去,皇家也不可能会容许皇嗣流落民间。”
“所以……”
所以最后淑妃便一直留在了宫里,真正成了皇上的女人。而生下来的那个孩子,便就是如今的四皇子赵王殿下。
太后觉得心累,叹息道:“这事儿哀家从中调和了许多年,可一直无济于事。后来哀家都懒得去管了,要闹,就由着他们去闹。可这一回,闹得的确是过了些。淑妃好歹也是四妃之一,也育有成年皇子,皇后竟然半点情面不留,把她打成那个样子。”
唐细虽同情淑妃,也理解皇后,更对这段三个人的故事颇有些感慨。但,她此刻心中在意的,到底还是自己的夫君,是太子。
想着就算皇后恨淑妃,就算淑妃曾是太子乳娘,可那时候太子还小,什么都不懂,皇后怎么会这么挤兑太子,把一切都怪在太子头上?
唐细问:“母后好像对太子也颇多不满,是因为淑妃吗?”
太后点头:“太子从小便是淑妃带着的,一时半刻也离不得她。淑妃也舍不得太子,所以,即便当时自己有了身孕,也亲力亲为照顾太子。皇后本来就因淑妃的原因有些迁怒太子,又见太子竟然那么黏淑妃,她性子刚烈,索性之后再不管太子。”
“恰好那时候有了齐王,她便一心只扑在齐王身上。本来有先帝在,她再闹,也不敢如何,到底畏惧先帝。可自从先帝驾崩后,她成了皇后,便是对淑妃百般刁难,淑妃不得一天好日子过。”
唐细也终于明白,为何太子齐王乃是一母同胞,却不亲近,反倒是赵王与太子亲近。原来太子小的时候,淑妃照顾得多,他那时候小又什么都不懂,自然与一起长大的赵王近一些。
大婚那日,她见赵王能与太子开那种玩笑,就看出来了赵王与太子关系不一般。
唐细觉得可怜的是太子,夹在皇后和淑妃中间,也是挺为难的。不管当年谁对谁错,但于太子来说,一个是生他的生母,一个则是精心照顾了他几年的淑妃,中间的关系,实在难以平衡。
太后见唐细一直垂头不言语,怕她为难,便说:“你婆母是那种性子,你日后无需与淑妃走得太近。淑妃是明理之人,她心中会明白的。你也无需去探望她,免得惹皇后不高兴。等她好了,若是碰上了面,关心她几句也就是了。”
唐细应着:“孙儿记下了。”
唐细可以不必亲自去长春宫,但她觉得,淑妃到底于太子有几年的养育之情,若是太子对此不闻不问,怕是于太子影响不好。太子于前朝帮着皇上处理政务已是很辛苦,唐细倒不希望内院的事情也让他分心。
所以,她便自己想了个法子,既可以不必落皇后口舌,也算是能全了东宫对淑妃的人情。
只是,她初来宫里,凡事有想法也不敢轻易做决定,只能等太子回来与太子先商议一番。
太子虽有姬妾,但自从有了太子妃后,却是夜夜宿在太子妃这里。晚饭也回来吃,就算一时因与东宫里的臣子商议国政耽误了些时候,也会差人先来说一声。而唐细,则是再晚都会等着他。
六月的天,已入夏,庭院里的风和软细腻。因太子姬妾不多,唐细每日只需处理好东宫内的日常事务便行,倒是不忙。
日子与她想象中的似乎不一样,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争风吃醋。太子又待她好,日日滋养,体贴入微,小心呵护,唐细来东宫这几日倒是养得气色更好了些。
唐细差了小太监去外面候着,一旦见着太子回来了,便让小太监立即赶着回来禀告。然后唐细便先吩咐宫娥们去放水,太子回来正好沐浴更衣。
太子沐浴的时候,唐细便吩咐仆妇们摆饭,太子更完衣出来,正好有热饭热菜吃。吃完饭后,唐细见太子无事,倒是说出了自己的建议来。
“淑妃养伤已有数日,听说,太后还有李贵妃她们,都去长春宫探望了淑妃。我想着,我若是亲自去了,必然是打母后的脸,叫她难做人。可若是东宫一点表示都没有,怕别人说起来难听。”
若太子没得过淑妃几年的抚育之恩,去不去不打紧。但太子受了,若不念着这个恩情在,外人不在意这件事情也就罢了,若是有心编排,说起来实在不好听。
太子是人精,一听这话,心下就有些明白过来,问唐细:“可是皇祖母与你说了什么?”
唐细点头:“皇祖母把皇后与淑妃之间的事儿,都告诉了我。”
太子道:“那你有什么想法?”
唐细想着:“我不能去,但郭昭训可以。她也是东宫的人,若她去了,也算是东宫的心意到了。”
不仅如此,郭昭训还是淑妃侄女,是实实在在的亲戚。既都在宫里,淑妃又在养伤,若郭昭训也不去探望,怕外头人会说是她这个太子妃刻薄,故意阻拦她们姑侄。
唐细自己也不愿担这个骂名。
闻声,太子略思忖片刻,点头道:“此事你去安排吧。”
见他这么说,唐细便知道自己这事办得还算妥当,心中也高兴。她也是希望可以替她分忧解难的,是希望可以替他分担些什么,而不是只躲在他的羽翼下,事事让他去操心,去劳累。
当时唐细罚郭昭训闭门思过十日,关禁闭期间,郭昭训是不得离开蒹葭殿半步的。所以,这几日,郭昭训也没来请安。
次日一早,唐细差人去喊了郭昭训来。
郭昭训虽然被罚禁闭,但蒹葭殿的人却是可以随意出入的。所以,淑妃一事,郭昭训是知道的。
一见到唐细这个太子妃,郭昭训就哭着跪了下来。
“娘娘,妾知道错了,妾以后再也不敢不顾宫规。妾听说淑妃病得厉害,妾想去看看她。”
唐细喊她来,就是想让她去看淑妃的,所以,倒也不必端着架子拿捏她。
“本宫喊你来,也是为了这事。你是淑妃亲侄女,又同在宫中,是该去看一看她。本宫准你半天的假,你午饭后再回来。”
郭昭训似是没料到这个太子妃会这么温柔且通情达理一样,倒是一时有些愣住。她抬眸缓缓朝坐在上位的太子妃看去,悄悄打量。
眼前的这个女人比她小好几岁,她出身甚至不如自己,但命却明显比自己要好许多。她生得十分美貌,她想象过她的美,但第一眼见到的时候,还是被那样的美刺到了。
或许,正是因为拥有这样绝色的容貌才拴住了太子的心吧。
她不是一个天生貌美的人,对长得好看的女人,自然有几分羡慕的。总想着,若上天眷顾她一些,再多给她几分姿色,或许太子也不会对她毫无感情可言。
“多谢娘娘体恤。”郭昭训伏首谢恩。
郭昭训去长春宫探望淑妃一事,瞒不住皇后。就算东宫里的高林二位奉仪不去通风报信,郭昭训去了长春宫,坤宁宫的人肯定会知道。
所以,在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唐细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如今太子三日婚假已过,太子忙于朝政,无需日日去后宫请安。但唐细身为太子妃却不一样,晨昏定省,是一样都少不了的。
起初没有太子的陪伴,唐细会有些惧怕、有些惴惴不安,后来几日渐渐习惯了后,倒是没那么怕了。
皇后虽然脾气不好,但也不至于如何刁难她这个太子妃。最多的,看她不顺眼的时候,就骂她几句。
但宫外她有陆家撑腰,宫内有太后做靠山,皇后也不会骂得过分。
打发了郭昭训后,唐细就匆匆去了坤宁宫。没想到的是,竟然在坤宁宫门口遇到了齐王。
齐王倒是来得早。
两个人是从长长甬道的两头相遇的,唐细看到了齐王,齐王自然也看到了唐细。看到齐王,唐细摆出端贵的笑来,等着他先来和自己打招呼。
齐王虽然身份尊贵,但她如今是太子妃,不论是论身份,还是论长幼,都该齐王这个小叔对她敬重才是。
齐王自然是瞧不上唐细这个嫡嫂的,但碍着这是在宫里,人多眼杂,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先去问安。
“皇嫂。”走得近了,齐王先朝唐细抱拳问好。
唐细这才意思着朝他福了下身子,算是还了礼。
“三弟也是来看母后的吗?”
齐王艰难的从嘴里挤出一个字来:“是。”
唐细又关心他道:“不日三弟便要迎娶王妃了,不知大婚准备得如何了?”
齐王面露不耐之色,淡淡道:“多谢皇嫂关心,一切妥当。”
“那就好。”唐细也不见得那么想关心他,不过是恰巧碰上了,意思着关心一二罢了。
面子上过得去,唐细倒也不再说什么,只先转身迈进坤宁宫。齐王见状,拧着眉心,故意落后她数步,不愿同行。
果然郭昭训去长春宫的事在唐细入坤宁宫前皇后就知道了,唐细一去,皇后就冲她发火,数落她。
唐细早在来之前就做足了心理准备,倒不觉得有什么。皇后说她,她就低着头任皇后说,皇后说累了自然就不说了。
“淑妃也不知道是练就了什么邪术,果然会蛊惑人心。”皇后冷哼,“本宫原以为太子妃是个好的,不曾想,也不过如此。”
唐细低低答:“儿臣并非在意淑妃,儿臣只是在意东宫的颜面,在意太子的颜面,怕外头人会说太子半句不好。”
皇后问:“也就是说,允许郭昭训去长春宫,是太子的意思?”
唐细忙道:“是儿臣的意思。”又解释,“太子近日忙于朝政,后宫中的事情,太子从不过问,一切都是儿臣做主。”
皇后又是一声冷哼。
这次的事情闹得大,孟家的人次日就知道了宫里的情况。为了这事儿,孟老夫人还特意跑进宫来一趟,也有理有据把说了一顿。
皇后虽然不在意淑妃,但始终在意这个后位的。淑妃那个贱人打的什么主意她知道,所以,只要有她在一日,她是不会让淑妃得逞的。
皇后无意再多计较淑妃一事,因此对唐细这个儿媳妇也就是责骂了几句,没什么过分的责罚。
况且,她的子良就要娶妃了,大喜的日子里,她也不希望被别的事情影响心情。
子良是齐王的字。
正与齐王说了几句,外头宫人来报说:“娘娘,李贵妃和魏王妃来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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