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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渴盼】

作者:轩家沐言字数:3477更新:2022-11-01 02:49

握着钗子如此端详了许久,再用两手轻拢,一并拢住心底青涩的悸颤,逐渐稳下神思来,他从不曾有过这般感觉,一切似一点点焕然生动了,如绿意方生,他有了远不敢奢求的期盼。

觅儿……

这钗子上的小葡萄虽说粗糙,却充满活泼的趣意,便知是觅儿自己做的。

思及至此,少年越仔细地放回木钗,用机关盒里的布将它多包裹几层,再合上盖子,穿衣束发。

他寻常不是看书便是雕刻,做出的小玩意其实还有,忆起二弟有块檀木,先前见自己雕了只小猫儿出来,眼馋得紧,碍于母后严苛不敢向他要,遂找出那只猫儿,包好了准备同二弟互换。

估摸好时辰出发。

不同于他的玉殿,这一处偌大庭院里宫殿瑰丽,水榭亭台,曲折的长桥两畔波光粼粼的碧水,可见一群红鲤甩尾划过,带动了浮萍,他从廊下出来,遇上他的宫女太监皆行礼,却没个好脸色,匆匆地绕开他走远了。

内殿燃了清凉的熏香,身着华布的青葱少年伏在案前写着字,听闻脚步声,少年一抬头,大大方方的笑道:“皇兄。”起身相迎。

容齐抬手行礼,“今日来找太子,是有事相商。”

当今太子容安,与他最大的不同,便是容安为父皇母后的唯一嫡出。

“不急,皇兄快来。”小小的少年神气雀跃,想捉住他衣袖,被他轻躲,抬头看他笑的疏浅,才记起兄长是不喜人碰的,也就作罢,甩了袖子复又窜回到桌案前提起毛笔,情绪亦回归低落:“今日夫子要孤作首诗出来,正没头绪呢,皇兄可有法子帮孤?”

太子受娇宠于一身,吃穿用度自是最好的,那桌案上便不仅有糕点,还有盛在玉盘里的葡萄,覆着水珠晶莹剔透。

捏起其中一颗丢进口中,小少年咀嚼着,浑然未察,孩童脾气的絮叨闲话:“这葡萄果肉饱满,甜的厉害,就是籽多,皮也难嚼……不过是真好吃,皇兄要不要尝点?”说着,欢欣地看向他。

心下却一个颤。

那人略显苍白的容颜,素来惯有的温和竟淡了许多,闲雅地将一手放到身前来,自宽袖里露出轻握的手指,指节分明,无端的迫人,偏温声道:“太子将来便是西启之主,为一株小事物所牵绊确实劳神。”

他说的慢,目光挪开,看着仍旧风平清和。

“夫子的意思是,凡是闭塞视听,不能高瞻远瞩者,必定会令世人失望,太子殿下不若以山河为题,才最稳妥。”

容安错愕。

他自幼只皇兄这一个兄弟,两人年纪差的不大,有时不免想从皇兄这儿寻些认同感,但皇兄待他与旁人无异,独独今日与他多说了几句道理,不由笑开:“孤也这么觉得。”

容齐听了,于是礼数周全地行了个礼,以改日拜见为由,走出了大殿。

四下的宫楼千篇一律,围着他,困着他,繁丽的外皮里满嵌毒刺,无处可躲地被扎穿胸口暴露出他难堪的疮痍,素白的长衫在抬脚时稍带涟漪,与周遭格格不入,发带纤长,在终于止步时,一切都静了。

院子里是他熟悉的槐花树。

看看。

他什么也没有……身世不堪,同阶下之囚毫无任何分别,就连想寻个上好的木头做根钗子也要求人,他于觅儿,只会令她受委屈罢了。

而他的出生,一直是活在这宫中所有人眼中的笑话。

肥猫从石桌上跳下,撒娇地想往他衣衫上蹭蹭,然蹭了个空,素白冰凉的袖摆划过鼻头,引得它一个喷嚏,望着少年失魂落魄地慢慢地回到殿内,垂脸关门,溺进深冷阴翳里,将日光一并隔绝到室外。

近正午,饭菜油香渐浓,门墙不能隔音,听着楼下由冷情变为热闹,才知到了饭点。

正专注研读医术的姑娘鼻头皱下,放下了书册,伸个许长的懒腰,身骨绵软地再直不起来,懒洋洋撑住下巴。

茶盏旁有一片水渍,她拿手指沾沾,一笔一竖地画着格子。

“到底是个什么毒呢……”

不大会,胖老头兴冲冲奔进来,催促道:“快快快,收拾行李,咱们有活了。”麻溜地将桌上的书册合起,推着她起身,火急火燎再去收拾别的。

“师父。”锦觅不满的唤:“我还没吃饭!”

“去知府家吃。”胖老头一通收拾,瞄见姑娘鼓着粉白腮帮,一副以食为天,忍俊不禁的解释:“知府老爷的长子不知被何人所害,毒至肺经,要治他需得七八日,这七八日咱们就住在知府那,吃的,睡的,比这不知强多少。”

知府派来的马车赶到。

他们不及老头轻功好,马蹄一歇,就看师徒二人踏出了客栈门槛,丝毫用不着他们收拾行李,除去眼熟的胖老头,他身后一位公子清秀纤细,戴着缝有白纱的斗笠,将面容藏得严实,倒是高深莫测。

待上马车,老头儿抽出腰带里的药瓶,偷摸着塞进徒弟手里,“丫头,拿着这个,等会见到知府的大公子,先喂他一颗。”

世人对神秘总有敬畏之心,不敢轻易造次,加之锦觅因为族规对外人不得露脸,索性老头将自己药神医的称号一并赠予徒弟,令她扮成公子行医在外,装作他当年,何况,她如今医术确实能比得上他那会。

老头现下只跟在她身边,支支招而已。

府邸里确实备有丰盛大餐,在锦觅给知府的大少爷喂了那一粒药后,肉眼可见的,大少爷发紫的唇渐变淡白,鼻息回归的平顺些,这可喜坏了知府老爷跟夫人,主动降了架子邀请他们落座上宾。

“果然不能以貌取人,小公子看着年纪青涩,医术却了得,若是殊儿在,定要他跟在神医后头好好学学,别整日跟些狐朋狗友乱来。”

知府夫人的语气难掩讥诮。

白纱略透,勾勒着那侧脸儿低垂,秀气地在斗笠下咀嚼着桂花糕,想来神医用膳不便,知府夫人眼珠子一转,凑到自家夫君耳边道:“以后单独给小神医备膳罢。”知府大人自是应允。

白纱下,锦觅其实吃的惬意极了。

知府家的桂花糕香糯清甜,一抿将花香抿得绵密,甜到杏眼晶亮,她吃一个不够,手腕翻转用净过的手飞快握住一个藏进衣袖,打出个饱嗝,赧然地乖乖望着师父吃,捏紧袖子。

容公子住的地方那么不好,平时应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吧。

听着长辈们闲聊,锦觅百无聊赖,慢慢听出了知府上还有一位唤“殊儿”的二公子,只是出去游玩尚未归家,而知府夫人对他的态度,无半丝热忱。

看出她喜爱糕点,回房之后不久,府邸的丫鬟送来热腾腾的糕点盒子,一揭盖,各色的甜糕花糕,精致的让她当场打了个愣神,跟随师父游离在外,糕点吃了不少,但没有比知府家厨子做的味美的,她没忍住拿起一个甜糕搭配茶水吃,吃的有些腻了才住嘴,将帕子洗洗干净,晾干了包住四五块热糕系紧。

天色正在缓缓暗下去。

药神医甫一进屋,面对眼前的情形有点呆,捋一把胡子,慢悠悠的:“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锦觅直言:“再去一趟皇宫,有个人病的厉害,我给他带些吃的。”

“你疯了!”药神医顿时吓得不轻,矮胖的身子几乎弹跳起来,冲到她面前夺过帕子,面上是夸张的惊恐,胡须颤颤:“这儿离皇宫有多远,你轻功再厉害,那你也只会轻功,别的功夫只学了几个架势?再者,这三番两次地试水也试够了,要是真被抓了,老夫也帮不了你!”

一连串重话作巨石砸下,字字皆是事实,她脸白了白,心头一阵挫败。

锦觅低头,掐了把指尖,几分底气流失:“知道了……”

夜里,她当真未去。

院落里黑的如浓稠的墨汁,石灯未点,只内殿燃着寥寥烛火。

他在床畔上坐着,梳洗过后没有披上外衫,满身寒寂,注视着窗外阒静的夜色,容齐恍惚着,眼底执郁凝着黑气流淌,氤氲着衬得病色愈加的重,连烛光也无力压住,垂首拨弄起佛珠,肥猫在榻脚前熟睡了过去,他摸着珠子,声音低黯。

“没有人会愿意陪我,我也本该是这个命理……”

他喃着,心里面偏偏魔怔的有另个声音来回的萦绕,他发热未愈,以她的性子暂时还不会轻易丢下他,是不是?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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