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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作者:静安路1号字数:5483更新:2022-11-01 00:43

周彩越来越忙了。

除了上课,应虹听她话里的意思是说,周彩要开始慢慢接手一些家里的生意。应虹不太懂那些,也对周彩的世界没太多好奇心,每次周彩在家里看合同,打电话谈事情,她就在边上做自己的PPT课件,写实习报告,写教案。

周彩也很少跟她提自己家里的事情。但有的人啊,自己不提,你也总会以各种奇怪的方式知道她的事情。反正周彩从没主动提起过她是一个怎样的家庭,但应虹就是能从旁人的闲言碎语里拼凑出一个大致的印象——

大概就是……很有钱,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那种有钱人。

说不会自卑是假的。长年生活在优异环境里的人无论是生活习惯、想法、格局都是那么不一样,又遑论应虹这种别人眼里的‘土包子’。

只是应虹已经学会了说服自己不去看那种差距。她强迫自己想的是:我要跟她一起努力。

虽然她也会时常怀疑为什么周彩会喜欢自己。只不过……有时候某些事情容不得深想,想多了就是自我困扰,而这么现实的问题,在她们这个年纪,也似乎找不出一个有用的解决方式。

好像也只能先努力,至少不给周彩添麻烦。

其实应虹已经把自己的未来大概规划好了。她成功面试到一家省内非常不错外国语中学的实习机会,这段时间她一直在上课,备课,学着怎么做一个合格的老师。

她很喜欢这个学校,同事各司其职,友善和爱,领导也十分关于她的工作生活,虽然带的班级学生对学习总有些不太上心,但对于应虹而言,这些都是新鲜又美好的挑战。

很奇怪,她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在遇到周彩以后就开阔了起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尤其在被周彩夸过:我认为你‘很优秀’‘很认真’以后,应虹觉得自己面对每一天似乎都更有动力了一些。她开始尝试和别人多接触,在同事挽起她的手臂时试图放轻松,深呼吸……应虹时常这样训练自己,她会在脑中把自己想成是周彩,她会去想象,如果是周彩的话,周彩来面对这样的情景,周彩会怎么做?

这样设想过后一切都很好解决了。应虹把自己当做周彩的一个影子,她开始下意识地学习周彩的为人处世,学周彩的说话方式,她把周彩当做光,而自己是被周彩笼罩的……蹒跚学步的那道影。

“你发什么呆?”

应虹回过神来。

她抬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彩推开门进来了,此刻正皱着眉,在看自己。

老天,我真的点背。应虹故作镇定地把面前的网页关掉,然后才说:“……你今天很早。”

“恩,很早,我把应酬推了,昨天不是说了。”周彩走了过来,“难道不是要带白雪去打疫苗吗?”

“宠物医院给我打电话了。”应虹下意识有点心慌,说话的时候老是往电脑那边瞟,“工作人员说我们约的医生今天请假,让我们下周再去。”

“那你不早点跟我说?”周彩一边取休闲西服上的袖扣,一边说。

“你回来前脚才打来的电话。”应虹闻到周彩身上淡淡的烟味,皱了下鼻子,“你最近事情好多啊。”

“恩。”周彩就只说到这里,她把外套脱了,走过来挤到了应虹的电脑椅里,“你刚看什么呢?”

应虹心提起了一瞬,面上还是勉强地淡淡道:“……查了下资料而已。”

周彩长长地哦了一声,手放到应虹脖颈那个位置上停了停。

应虹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起来。她被周彩揉得很舒服,舒服得想笑。

等亲热了下,她才说:“今天的小彩有点累,还有点焦躁,身上有烟味,是不是事情谈得不太顺利呢。我闻到小彩的味道,她似乎很想睡一觉。”

周彩发现了,应虹很多时候像个有些神经质的小孩子。她有时候会抱着小白雪一个人唠叨半天,有时候还会看着桌布自言自语。她会对家里的摆设温柔地说话,像是那些东西都有灵魂,都会回答她一样。

偶尔也会这样,像哄小孩一样跟自己说话。

周彩揉了她两把,把嘴凑过去,问:“可不可以跟我们应虹接吻。”

应虹搂了搂周彩的腰,等周彩的味道抱住自己,那种往常被触碰的不适感慢慢淡去,转而被周彩的味道包围。

她说:“好啊。”

在应虹被亲得有些呼吸困难大脑晕乎乎的间隙里,周彩微微偏开眼,另一只手慢慢地搭上了桌上的鼠标,打开网页,点开了搜索记录。

应虹被亲得迷迷糊糊的,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有些惊慌地把周彩推开,徒劳地用手去遮电脑显示出来的东西。

周彩看了电脑两眼,显然是被看到的东西给整糊涂,愣了好几秒才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这看的……什么东西?!!”

应虹脸红了:“不是……我就是……”

周彩彻底凌乱了:“……应虹,你搜片子看我没意见,但为什么看的是男女分类??”

应虹飞速扫了眼面前全英文的某网站界面,脸红得快滴血了,她急道:“……不是啊!我还在找那个,那个分类……”

周彩的表情变得更奇怪了:“不是……你为什么要看这个东西?”

应虹开始转移话题:“……我乱点的……就随便看看……”

周彩听完,沉默了下,又问:“你点开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开始那个……那个分类的东西?”

应虹抬起手掌,做了一个捂住眼睛的动作,语气小心:“我都是这样捂着眼睛找的……一点点都没有看到别人乱搞。”

她们原本一起挤着坐在电脑椅里,周彩听完,不知道怎么,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床边坐下。

应虹转过头,她感觉到周彩似乎有一点生气。

她转过头去看着周彩,周彩也看着她。

静了会儿。

“过来。”周彩说。

她的语气带着命令,是那种不悦的命令。应虹无端觉得有些害怕,就犹豫着,摇了摇头。

应虹摇头,周彩皱了下眉,又说了一次。应虹还是摇着头,看着周彩,只是这一次居然无法控制地——朝着周彩走了过去。

书房的地板有一块被小白雪磨牙的时候咬坏了,踏上去的时候总有些嘎吱作响,应虹踩过那片木板,慢慢地朝周彩走过去。

周彩伸出手,拉近应虹的脸,她们开始接吻。

接吻就很容易让人失去理智。因为周彩吻她,应虹觉得自己的嘴似乎在沸腾,好热。

周彩低声说:“无论你今天在那个网站上看到了什么,我都希望你忘掉。”

应虹觉得不好意思,小声答:“我是觉得自己不会,所以……我真的没有看那个分类……”

“无论是哪个分类,都不可以。”周彩说,“我教你,你不需要去跟别的东西学。”

应虹小声嘟囔:“……为什么不可以看啊……”

“因为你不可以看别人。”周彩语气很霸道,“除了我,谁都不准看。”

在一起几个年头,但也就寥寥做过几次,次数频繁起来,应该是她们上个月真正住在一起之后。

应虹总觉得大概是因为自己有些放不开,所以好像周彩没怎么舒服到。都是年轻的身体,喜欢都写在脸上,身上,随便亲一下,碰一下,就会想要更多。尤其在应虹开始实习两个人住在一起后,情事开始频繁。

那一晚她们折腾了好几次,周彩似乎被什么刺激到了,随之打开了某个失控的开关,应虹在那张小床上沉沉浮浮地和周彩飘荡,几乎都忘了自己是谁。

一开始她们也没有睡一张床。周彩尊重她,每次睡前都会在客房陪应虹说说话,看对方困了自己才回房间睡。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到最后还是某一天等周彩回房躺下以后,应虹悄悄跑过去睡到她身边才解决的。

周彩在多数事情上很主动,可在一些小事上却总是固执地要等应虹先走过来,像是要得到什么证明一般。

应虹发现自己开始变得有些粘人。比如周四下午她没有课,但周彩有课,只要一到那个时间应虹就完全做不了自己的事。写论文,写着写着她就在文档里敲出了周彩两个字,看书,看着看着她会开始心神不宁地想昨晚她们的拥抱。

后来没有办法,应虹只能直接去旁听金融管理的课,在教室里等周彩放学。

空闲时间在一起的时候,她们最多的消遣方式是看电影。一开始应虹总看不懂周彩放给自己看的那些东西,而且周彩喜欢的片子很杂,艺术片科幻片商业片,什么都看。应虹总觉得电影里的东西离自己的生活太远了,看着看着总是很想睡觉。

周彩会告诉她:“其实我们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是很空的,人生本身也是荒谬的。感同身受是很难的,就像我们永远无法真正理解一部电影,我们只能用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方式去感受电影。这很像是……一种很深层的交流,但这种东西是没办法明说出来的,我们只能靠你口中这种比较虚浮的东西——像是雕塑、电影、画作,用这些被假设的形式来交流,你会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孤单。”

应虹当时笑了,说:“我是真的不太喜欢电影,我只是喜欢跟你看而已。总是看这些,我总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你看的东西都好黑暗。”

思辨的东西总是有些残酷的。那些影片是一个未知的世界,有复杂的情感和爱恨,有权利的混乱,有战争,有未知的灾难,有荒谬的讽刺。都是应虹觉得离自己很远的东西,她们一起看同一个故事,但感官却处在不同的世界里。

周彩笑了笑。她笑起来,在晕暗的光影里,她的眼睛亮得流光溢彩。

“其实让你看这些,不是想让你感受黑暗。”她说,“只是想多陪着你看看这些,感受一下,像是……就像是我们在黑暗里走过一遍,我们是一起走过的。等故事结束了,我们再回到阳光底下,或许你会知道,该怎么去好好地面对生活,这大概就是意义吧。”

意义,这也是周彩教会应虹的一个有重量的词语。

她像是在教应虹怎么去填补自己精神的贫瘠。

就算是住在一起,但周彩事情太多,要上课,要忙自己的事情,每周满打满算,两个人能一起睡的时候也不过只有两三天。

因为这个,应虹的睡眠质量变得非常差,甚至当周彩不在家的时候,会严重失眠,只能抱着白雪坐在床上,等到天蒙蒙亮了,才在半梦半醒间眯着睡一会儿。

她开始害怕一个人睡觉。因为一起睡的时候,周彩都是紧紧抱着她的。

在那些睡不着的,茫然的夜里,应虹会反反复复地去想,该怎么去面对自己的人生,又该怎么去面对自己和周彩的人生。快乐的日子仿佛都是偷来的,一个人的时候,应虹才允许自己患得患失。

周彩的家庭,怎么会喜欢她这样的女孩儿?别说周彩那样的家庭,换作任何一个正常的,普通的家庭,都会不喜欢她这样的女孩子吧。

也不用提什么家庭了,她是个女孩子这件事,就足以让别人觉得难以接受吧。

这点其实很奇怪。学校里,应虹明说过自己和周彩关系的朋友只有邓杉。邓杉心眼实在,讲话也不弯弯绕绕的,直接地对应虹讲过:“其实我感觉你们这种,很难长久。”

应虹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当时邓杉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吧。就总觉得,你们很像是在闹着玩,就是觉得新鲜……我不是贬低你们的意思啊,只是这种事情本来就少,女孩和女孩又很……微妙吧,感情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人不能活得那么微妙啊,普通人都需要一个会被认可的身份。你们没办法证明,而不稳定因素又那么多……”

微妙?用这个词来形容女孩儿之间的感情,似乎本身就有些表意不明,暧昧不清。

应虹有段时间也迷茫过。

诚然,邓杉说的都是对的。这个世界对男性苛刻,对女性也苛刻。因为你很难被大多数人认可,所以很多人理所当然地会以为,你是“玩玩而已”。在他们看来,反正到了年纪,你也要“该做什么做什么”。

邓杉大概很难理解她和周彩的感情吧,别说邓杉,应虹自己有时候也很难理解。感情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这句话是对的。上一秒存在着,下一秒就可能消散。可是……她和周彩是这样吗?

应虹有时候会觉得周彩对自己而言,已经超出了爱的范畴。似乎是爱,可是仔细想想,明明就是周彩在把她往上拉,周彩在救她于水火之中。

茫茫世间,人生海海,也只有这么一个周彩。遇见她,明明就是自己的运气。而且……她们和普通的情侣,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不是吗?应虹觉得自己和周彩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恋爱而已,但好像别人不是这样以为的。

奇怪的是好像大家觉得她们只是‘玩玩而已’。

可爱本身又有什么错呢,对应虹而言,周彩就是一个二十四小时都对自己营业的温暖贩卖机,她一穷二白,没什么好给的,只能把青春里一切绚烂美好的情绪都丢进去,交换一些疲惫生活里求而不得的虚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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