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应虹洗漱得很早，周彩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床上了。厚厚的帘子遮得严严实实，里面也没有一丁点动静。
周彩对着应虹深蓝色的床帘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就收拾衣服去洗澡了。
等把头发吹干周彩也关灯上床了。时间是十点过15分，以往这个时间点应虹其实会在桌前看书，周彩会在应虹旁边玩游戏或者看电影，两个人只偶尔说句话。
今天她们不约而同地早早上床休息，寝室里静悄悄的。
周彩没真睡。
她还是玩她的纪念碑谷，她不睡觉是因为要等一件事的发生。
其实这一版游戏她已经反反复复玩过好多次，早就通了关，没有必要翻来覆去地玩。
或许人的行为都是有记忆的，她知晓应虹秘密的那一天就是因为睡不着躺在床上玩这个游戏。到后来，每一次晚上睡不着，想看看应虹有没有半夜悄悄起来的时候，周彩都会玩这个游戏。
周彩操控着那个戴着白帽的小女孩艾达走动，去寻找一个出口，去找通向下一关卡的路……这游戏需要想象力，也需要学会变通，如果横冲直撞，就走不出去，无法通关，只能停在原地。
有时候周彩觉得那个主人公艾达像应虹。
她孤单，干枯，苍白，瘦，好像可以下一秒就变成一片叶子，飘走。
而扭动一个按钮，变换一个角度就焕然一新的游戏世界，其实也是应虹眼中的世界。
应虹点着屏幕，操控艾达脱下了她尖尖的帽子，这是游戏的终章。画面开始灿烂了。接着是一行字，是纪念碑谷最有名的那句话——孤勇之后，世界尽在眼前。
下一秒周彩听到了对面床拉动床帘的声音。
周彩把亮着的手机屏幕按暗。
同样的声音——惊醒急促的喘息声，轻手轻脚的下床声，窸窸窣窣的翻找声，静一下，随后是打火机咔哒的声音。
同样的夜晚。周彩在夜里观察了应虹小半个月，她几乎隔几晚都会这样惊醒，然后悄悄地摸去阳台抽烟。
周彩翻身下床。
她动作也很轻，为了尽量不让应虹发现自己，她甚至没有穿鞋。
等光脚走到应虹背后的时候，应虹依然没有发现自己。在黑暗中周彩看得清应虹的轮廓，她甚至觉得在黑暗里她能把应虹看得更清楚。
应虹上身都倚在阳台上，枕着右手臂，左手拿着烟抽。是左手，她把烟嘴放到嘴唇中间，烟头的光会亮一刹，嘴唇会碰到指尖，周彩吻过的指尖。
不老实。
周彩看黑暗里看应虹抽完一支烟。在夜里抽烟的应虹看上去很轻快，拿着烟的手晃来晃去，去追逐手上那一缕缕飘出来的烟，看上去慵懒自在了些。
很奇妙，周彩从不知道应虹脸上竟能有如此丰富的色彩。
思考过后，周彩才轻声唤了对方一句：
“应虹。”
应虹把脸转过来……她现在背对楼外街灯的光，周彩又看不清应虹的表情了。但她知道应虹脸上肯定是惊愕的，是茫然失措的。
不过周彩挺喜欢看应虹不知所措。
“你看上去像好学生，像乖小孩。”周彩的语气像是在笑，“半夜起来抽烟的乖孩子……你怎么总是让我惊喜。”
应虹深吸一口气：“……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周彩走近了一步，又停住，“我没有觉得不好，我喜欢惊喜，也喜欢会给我带来惊喜的人。”
应虹怔了几秒，等晃过神来她才愣愣地想逃开……她连忙把烟头踩熄，急急
地想穿过应虹回去。但应虹没有给她让地方，就站在那挡着路。
“你跑什么？”周彩语气很平静，“你看，你又害怕了。”
应虹反驳得很快：“我不怕。”
“你不怕你躲什么？”周彩笑了下，“你看，你又不敢看我。”
“……我看不清，太黑了。”
“你看得清。”周彩的声音像在蛊惑，“你得仔细看。”
应虹没说话了。
“还是不敢吗？”周彩语气轻飘飘，“你就是害怕。你害怕别人觉得你奇怪，害怕我觉得你奇怪，害怕别人觉得我们奇怪。”
应虹立即后退一步，她又否认道：“我们？我们什么？我们什么都没有！”
明明手边就是阳台灯的开关按钮，但她们不约而同地放弃了让这一刻明亮。
周彩说：“人喜欢把自己和别人变得一样，这样就能让自己看上去正常。只有和别人产生那种所谓的‘联结感’，才会觉得在人群里不孤单。他们会说……女孩子不可以抽烟，女孩子不可以做这些，不可以做那些。你怕？你怕这些？你怕别人说你是怪物，还是怕我知道你抽烟觉得你很乱来？”
应虹很慢地摇头。她被这些话砸懵了，不敢回答。
周彩却像是了然。她点着头，“哦，你怕我喜欢你。”
“周彩！”应虹这才急了，她慌得忘记了恐慌，伸手想去捂周彩的嘴，“你说什么胡话！”
“嗯，我是说胡话了，刚没说对。”周彩躲开了，她又笑了，“应该说，你怕你喜欢我。”
应虹完全慌了。
她急得扑上去一把捂住周彩的嘴，又去看那对被月光映得异常明亮的眸。应虹怕，她确实怕，她心跳得那么快，那么响，那么大声，她怕那声音会越来越响，响到被周彩听到，把她出卖。
周彩被她捂着嘴，只静了一下，便借着这个姿势，亲了亲应虹沾着烟味的掌心。这还不够。在应虹逃离自己的嘴唇之前，周彩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应虹的手心。
应虹知道自己肯定脸红了。
她又难受了，但这次的难受伴随着说不清楚的悸动，她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浑身尤其热，尤其是下 身，像是有热水从身体深处涌出来，把她淹没。
她放开了手，但周彩没有放过她。周彩终于压了上来，捏住应虹的手腕，把她整个人都按到阳台边上，俯身含住了她的嘴唇。
那一刻是什么感觉？
应虹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她只记得她的心跳声，只记得周彩很慢地揉开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还有周彩的味道，周彩干净的呼吸。她嘴里的烟味和周彩干净清甜的味道缠在一起……她想躲，但那吻密不透风地压着她的理智和思绪，把她融化……应虹感觉到不对了，她被亲得腿软，而且湿了。
她异常清晰地记得关于那个吻的一切。
周彩离开了她的嘴唇，然后开始亲她的眉毛，亲她的鼻梁，她的脸颊，她的耳朵，她的下巴……后来更多，吻落到肩膀，锁骨和喉咙上。
最后她身上的衣服都没了，她赤裸地被周彩抱着抚摸和亲吻，她的身体完全地落到了应虹的手里。她被压着，压在有些凉的阳台上，腿徒劳地去夹周彩的手。
应虹记得，那一晚的天气很好。她喘息着抬起头看天空的时候，能看到一片稀稀落落的繁星。
周彩吮要着她脖子后那个烟疤问应虹：“舒服吗？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想哭，又想笑。
“我的魂都飞走了。”应虹小声说，又往后靠了点，去贴近周彩的体温。
周彩揉了下应虹的腰，笑了笑：“飞去哪里了？”
应虹靠着周彩的肩膀，听到周彩问自己，就看着那片繁星想了一下。
她最后说：“飞到你那里，停在你肩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