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慈安竹府那日是个阴雨天,天空清冷的雨雾洋洋洒洒细密如丝,地面被打湿的泥土将容沅瑾白色的裤脚染上一片污秽。
没有人出来迎,只有一位前来开门的小厮态度不算客气地带领着两人去了偏院,连两人手里的行囊都没肯接过去。好在这偏院虽久无人居,但也还算宽敞干净,看得出在他们来前经过了一番简单打扫。
容沅瑾对此已经十分感激了,并没有对舅父一家的冷淡态度表现出什么不满。
游邪将行囊放在桌上,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蹲**弯腰将他裤脚上的泥土擦了擦,湿泥却在他雪白的衣料上留下了一片土灰色的水渍。
他直起身,抬手抹去容沅瑾额角淌下的一滴水珠,温声道:“换身衣裳吧。”
容沅瑾乖乖点了点头,道:“好。”
一直到天色昏暗后才有人来叫他们去前厅用膳,临出门前容沅瑾特意交代游邪:“舅父一家待人有些刻薄,若是席间作出什么有失礼数的事情,娘子万万不可往心里去。”
游邪道:“放心。”
两人刚跟着丫鬟刚埋进前厅门槛,席间的高声交谈戛然而止,席上几道视线朝两人投来。
一位身着绛紫锦袍的男子抬眸觑着他,扬声道:“哟,堂弟来了。”
容沅瑾拱手叫道:“堂兄。”
被容沅瑾唤作堂兄的正是舅父家中独子竹投,竹投这人仗着家中家大业大有俩臭钱,行事一向专横跋扈。容沅瑾儿时,竹青因事外出,曾将他寄养在舅父家中一段时日。外祖父还在世时对乖顺识礼的容沅瑾关爱有加,对待蛮横调皮的竹投却严厉得多,因此引来竹投不少妒忌,两人便始终不算和睦。
没想到这年纪长了几岁,竹投这心性是半点长进没有。
他语气刁钻,语气里尽是嫌恶:“果然是乡下来的,这穿的什么啊。”
游邪抬眸,目光不善地瞥了他一眼,容沅瑾将手掩在袍下轻轻捏了捏游邪的手掌,抬头回道:“家母上月病逝,沅瑾尚在守孝期间。”
竹投撇开眸子道了声:“真晦气。”
游邪当即色变,欲发作,主位上的人道:“来了就快入坐吧。”
容沅瑾扯了扯游邪的袖袍,对主位上的舅母抬手作拱:“沅瑾携妻谢过舅母收留之恩。”
舅母神情冷淡地摆了摆手道:“你舅父今日事务繁忙要晚归,不等他了,开饭吧。”
席间竹投三番两次对容沅瑾讽刺挖苦,主位的舅母视而不见,一帮小辈也都是一副看笑话的模样。游邪几次压制不住怒意欲要发作都被容沅瑾拦住了,一顿饭吃得好不窝火。
夜里,容沅瑾侧卧塌上面朝着距离自己足有一掌远的游邪,轻声问道:“娘子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游邪叹了口气,他虽修炼出了肉身,本质却与常人差异巨大。他并无心跳脉搏,自然也没有体温,而容沅瑾又体寒虚弱易染风寒,游邪只能尽量避免用自己冰凉的身体接触他。
前段日子在家中容沅瑾因母亲离世整日郁郁寡欢,时常夜里暗自垂泪,游邪舍不得他独自难过,于是就每晚上床前把自己的身体浸染在热水桶里半个时辰,以保证容沅瑾能在自己热乎乎的怀里睡着。等他睡熟了,游邪就小心翼翼地把人松开,再把被子帮他掖好。
时间长了容沅瑾便习惯于在他怀里入睡。
奈何如今寄人篱下,这残破的偏院竟连个灶房都没有,唯有院中立着一口深井,井水冰凉刺骨。这天儿还没入夏,别说用井水泡澡了,就是打上来饮用也得冻得人牙齿打颤。
容沅瑾见他不答,便伸手过去轻轻扯了扯他的中衣,小声试探道:“娘子可是……还在生气?”
游邪无奈地摇了摇头,担心他多想只得将身子往他跟前挪了一些,却仍与他隔着一指左右的距离,抬手虚搭在他腰上,道:“没生气,只是我这身子最近又有些凉了,担心冰着你。”
闻言容沅瑾这才终于放下心来,舒出一口气,往前凑了凑钻进他怀里,伸手结实地将他搂了个满怀:“没生气就好。”
游邪一边手掌抵着他的脑门把他往怀外推一边哄道:“乖,你这风寒才好几天……”
容沅瑾却死死抱着他不撒手,仰着脸在他掌心里蹭来蹭去,嘴里一边扯着瞎话:“最近天气热了,我昨天半夜被热出了一身汗,正好搂着娘子还能凉快凉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