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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烛熄

作者:奶口卡字数:2664更新:2022-11-01 00:43

西天日头落下之前,轿子终于停在了容家大门口。

这穷乡僻壤的地儿门户不多,却将巷子堵了个热闹,邻街几位年龄相仿的少年手执长竹挑着炮仗,不少孩童蹲在门槛上捂耳欢笑。

容沅瑾刚一跨下颈系红绸花球的白驹,便听门前的孩童高声笑喊:“瑾儿哥娶媳妇儿喽!”

“娶媳妇儿钻被窝,一窝生俩胖娃娃!”

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也掩不住孩童们清响的嗓音,容沅瑾臊得面染薄绯,微微颔首对自家门前前来贺喜的人们拱手作揖。容家母子在此处无亲无故,多年以来没少仰仗村邻帮衬,他容沅瑾是打心眼里感激他们的。

“迎轿——”

容沅瑾轻吐一口气,迈步走上轿前。

喜婆掀开轿帘,小心搀扶着轿中新娘跨过脚下的漆红马鞍。

接亲时羞赧得很,没敢多看两眼,这会儿容沅瑾站在轿前,一双眼睛都要黏上自己这位即将过门的娘子了。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娘子比晌午在游家接亲时不大相同,似乎是比初见那时高挑许多,可细细看来,却又看不出别的什么端倪。

喜婆将他身上的红绣花球摘下,附耳低声笑道:“哎呦,小哥也不嫌臊着新娘子,快别看了,夜里有你看的。”

容沅瑾慌忙收回视线,满脸通红地点了点头,有些局促地对身旁红盖头下的女儿家低声道了一句:“失、失礼了。”

红盖头下的人摇了摇头,轻声回道:“无妨。”

人多声杂,容沅瑾没听清楚身旁人的话,只觉“她”似乎是笑了。

“良辰已到,入府——”

两人从喜婆手中接过红绸,各执花球两端走向容家大门。

“跨过这道门,你今生便是我容沅瑾的妻了。”容沅瑾扭头望向身旁红盖头下的人,灼灼目光几乎要透过那张薄薄的红帕,“我兴许不能许你一世荣华,但我日后定会疼你,护你,竭我所能保你一生喜乐。”

身旁人正要迈步,闻言停了停,转过头来。

两道视线隔帕相接,微风拂过,红盖轻扬,半遮半露出帕下小截白腻胜雪的下巴,衬得一双轻抿的点绛薄唇颇有几分妖冶。

丹唇微扬,红盖落。

“她”轻轻颔首,牵着红绸抬脚迈过门槛下烧得红火的炭火盆。

像容家这般寻常人家娶亲没有大门大户那般繁缛的礼节,简单拜了堂,敬了茶便是过门了。

礼毕,新娘由喜婆搀扶着先行回房,新郎官则留在堂上陪同来往道喜宾客。

夜色浓稠,苍穹遥挂一弯明月,冷白月光倾洒院中,竟也被摇曳的烛火沾染得一片喜气,宛若薄红浅纱笼上这热闹非凡的喜宴。

几盏酒下肚,村里这成了亲的男子席桌上便拉着容沅瑾口无遮拦地打起荤腔来。

容沅瑾听得耳根子发热,几乎将头埋进了桌下。

几人笑道:“这瑾儿哥这般羞赧,夜里可怎么行这夫妻之事?”

容沅瑾面红耳赤连连摆手,声音细如蚊蚋,“各位兄长,莫要拿沅瑾逗趣儿了。”

“怎是逗趣儿?”身边一人抬手抚上他的肩头,低声笑道,“这洞房夜先把婆娘伺候好了,以后的日子有你美的。”

“看沅瑾这副模样,怕是多年只读圣贤都没看过吧。”旁人凑过来笑问,“瑾儿哥可懂如何伺候?”

容沅瑾面红耳赤不愿再听,便借故以不胜酒力告之,没等他起身,袖袍却被捉住,那人不依不饶拦道:“哎,别走啊……”

正当容沅瑾绞尽脑汁想方推辞时,皓月苍穹突降大雨,转眼周身便化作一片滂沱雨幕。

“怎么突然下这么大雨?”

“沅瑾,我们今日便先回了。”

见宾客四散离席,浑身湿透的容沅瑾快步躲进房檐下,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悄悄转头望向那贴了喜字的粗糙雕花窗桕中透出那片单薄摇曳的烛光,眉目之间不由自主地染上一抹愉悦。

待到院中无人,他撑起一把油纸伞过去将院门落了锁,又搀扶母亲回房睡下,耐心听完母亲的唠叨,这才终于得空回房歇息。

走过厅堂时他的脚步顿了顿,挪步过去拿起桌上的铜壶,高抬手臂就着长嘴将壶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这才轻吐几口气,快步朝喜房走去。

容沅瑾心口之下顽鹿乱撞,鼓足了勇气,抬手,轻轻推开房门。

木门响起一声绵长的“——吱呀”。

他有些紧张地迈步进房,还没抬头朝床上端坐的人身上瞧,脸就先红上了,转身将门合严,床上一袭红妆盖头遮面的人儿开口了,轻声道了一句:“相公。”

那道声音轻柔却极富磁性,好听倒是好听,只是稍显低沉的声线听上去不大女气。

难怪一整天都不曾听“她”开口说话,想必是这般嗓音没少受旁人嫌叨。

容沅瑾想着,不由心生怜爱,低声回叫道:“娘子。”

他微微低头走上前去,稍显局促地拿起床边的漆红方盘中的窄木秤杆,小心翼翼地挑起自家娘子头上坠着流苏的红帕,呼吸缓缓滞住——

帕下之人并非媒人所说那般相貌不堪,反而……美得惊人。

三千青丝散于脑后,乌黑的发丝光滑柔顺,只有发尾被一条细长的红绸丝带简单束起。白皙的脸庞之上略施粉黛,细长飞眉之间点着一抹朱红,染了一抹薄红脂粉的眼型狭长眼尾微扬,目光流盼间尽是宛如春风微拂的柔情,绛唇中间嵌着饱满的唇珠,唇角微扬。

抬眸与他视线相触那一刻,温柔的笑意渐渐从唇角漾上眉梢。

容沅瑾霎时看呆了眼。

床上人俊脸微仰,声音含笑,道:“相公这样看着我作甚?”

容沅瑾痴痴低喃道:“世间怎会有人生得如此俊俏的相貌。”

一声轻笑总算是扰断了容沅瑾的思绪,他蓦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忙瞥开目光慌张道:“娘子还、还未进食吧?我去灶房弄些吃食给你。”

还未等他完全转过身去,床上人突然抬手扯住了他的袖袍,手上力道大得竟轻而易举地将他扯了回去。

“天晚了,相公的衣袍也湿透了,不如早些歇息吧。”

红袖一挥,烛影熄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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