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劭林不满道:“你才比我小三岁。”
莫因雪没有搭理他, 将后备箱的户外电源、燃气罐、烧烤炉和装在冷藏箱中的各种食物有条不紊的拿了出来。
他甚至怕予安的胃口不好,还准备了清淡的粥。
予安来的路上并没有吃什么东西。
他的肠胃不好,一顿不按时吃就容易胃疼。
虽然是夏天,但是山涧的溪水却是冰凉的。
莫因雪不放心, 想了想, 拿着椅子朝溪水边走去。
淙淙的溪水边,三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凑在一起, 许劭云在给他们介绍各种粗细的钓竿和鱼线, 予安侧头认真盯着许劭林。
予安似乎很感兴趣, 这是予安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习惯, 比起用耳朵,予安更喜欢读唇语, 一旦他认真起来,就会忍不住用读代替听。
就比如现在。
予安认真盯着许邵云的眼神,让他心中升起一种极其特殊的情绪。这种情绪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蔓延, 虽然没有经历过, 但他一瞬间就意识到这种情绪是什么。
他先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竟然会嫉妒一个被他看着长大当做弟弟辈的男孩。
随即他又觉得理所应该。
莫因雪的心里涌起隐秘又恶劣的渴望,他希望予安永远只这样看着他。
莫因雪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波澜, 只是将手中的椅子放在平坦的地方, 步伐不由的更快了些。
而没有等他靠近, 三人之中的,予安却侧头朝他原本的位置看去, 四处张望, 最后停在他的不远处, 予安浅棕色眼睛远远的看着他就满是笑意, 朝他挥手道:“因雪, 我在这里。”
是这么轻轻的一句话, 莫因雪心中的千万般滋味都不见了。
因为莫因雪突然意识到,他这个方向予安很难听到他的脚步声的,他只是一直都在注意着自己,所以才能在第一时间发觉自己的位置。
莫因雪的嘴角忍不住的微微翘起。
许邵云也顺着鹿予安的视线看到了他,年轻的大男孩停下手中的动作,乖巧的打招呼道:“因雪哥。”
莫因雪在他们这一代孩子心中都是特别的,不同于和莫因雪一起长大的哥哥们,从出生起,莫因雪就已经是这个圈子里最耀眼的存在,是他们年轻的孩子里默默藏在心中又努力想要追逐的偶像。
许邵云也不例外。
“你们要钓鱼吗?”莫因雪漫不经心的走到了许邵云和予安之间,顺其自然接过许邵云手中的鱼竿对予安说:“这里用2.7的杆和0.8的鱼线比较好。”
许邵云看着自己突然空了的手一愣。
他还来不及多想,旁边谦谦对着他手上的缠绕成一团的鱼线气急败坏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谦谦,你别动,我来。”许邵云连忙给谦谦解开手上的鱼线。
莫因雪目测了水深,将浮漂调整到合适的位置,看了看溪水,往旁边鹅卵石上走了一步,朝予安说:“来这里。”
鹿予安浅棕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莫因雪熟练的动作,随即鹿予安心里升起一种小小隐秘的骄傲。
他可是莫因雪啊,他当然什么都会啊。
鹿予安心中甜蜜中又有些说不清的意味,在某个瞬间他想起莫因雪房间里那本他看不懂的法文书,莫因雪他不曾告诉过自己的过去,他甚至忍不住看了看许邵云和莫因雪。
许邵云和莫因雪是有些像的。
鹿予安也不能否认这一些,他们甚至连许劭林、鹿望北身上都有一种源自他们出生的自信和坦然。
这是他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他和莫因雪是不同的。
鹿予安的笑容一瞬间凝滞在脸上,他抿了抿嘴唇,看着莫因雪的背影,脚步也慢慢的停住。
而此时,莫因雪却察觉到他并没有跟上来,两人之间不需要什么语言,莫因雪自然而然的停下脚步。
他顺着予安的视线看到溪水边上一块高大的岩石,岩石并不稳,稍有不慎就会摔倒溪水里,他是误会了什么,伸出手朝予安说:“别怕,我扶着你。”
鹿予安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将手掌放在了莫因雪的手心里。
手心在被莫因雪宽大的手紧紧而有力包裹住的一瞬间,手心中温度顺着两人肌肤传递,鹿予安被握紧的手微动,几乎是下意识的反过来试探性握住莫因雪的手。
他用的力道极其的小,几乎难以察觉。
莫因雪却察觉到他的力道,男人双眼注视着鹿予安的眼睛,眼中带着深深的笑意,毫不犹豫的低头,飞快的在两人紧握的双手上落下一吻。
莫因雪似乎总是能够察觉自己的每一次反馈。
哪怕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鹿予安看着莫因雪忍不住想到。
于是,他更加坚定的握住了莫因雪的手掌,此刻他十分笃定,莫因雪是他想要牵手度过一生的人。
鹿予安总觉得未来是潜藏着无数危险的黑暗,他从不吝惜用最可怕的情况揣测未来,但是如果是莫因雪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的话——
那么想象中可怕的未来也不再让人害怕。
*
虽然参与露营的有五个人,然而真正会的只有莫因雪和许邵云两个。
许邵云比他的哥哥许劭林有眼色多了。
短短几个小时,连莫因雪都不得不承认许劭林在年轻一辈中非常不错。
因此,晚饭过后他听见许劭林要带着予安和谦谦去看星星。
山间的夜路并不好走,莫因雪正要跟过去。
许劭林却躺在椅子上拉住了他说:“你放心,我这个弟弟也是经常露营的,保证把你家的予安给你带回来。”
被许劭林这么一耽误,莫因雪就见不着他们几个人影了。
许劭林还又由不自知,自己讨人嫌,絮絮叨叨的说:“我们家邵云以前也会画国画呢,本来家里老头子可高兴了,要送他来京市,谁知道那小子死了心的要留在港城。”
“你别不信。对了,我们劭云可喜欢予安的画了,你瞧他对予安的殷勤劲儿,他要是个女孩儿,我都以为他喜欢予安了——”
莫因雪冷漠敷衍的嗯了一声。
但是他知道,许劭林说的并不是假话,晚饭的时候,许邵云几乎是围着予安,很多时候只需要予安一个眼神,他就将予安想要的烤串送到予安手里。
后面予安自己都有些受不了,躲在自己附近,许劭云才消停一些。
他不是怀疑许邵云有什么,只是他忍不住想到,如果没有他,予安会遇到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爱人。
莫因雪眼眸低垂,在夜色中将复杂的情绪掩去。
许邵云对鹿予安的殷勤并不是他们错觉。
但是鹿予安却知道,许邵云根本不是对自己殷勤,而是对谦谦。
谦谦本来就不是喜欢运动的性格,看不清的夜路和身边嗡嗡的蚊子,时时刻刻都在挑战谦谦忍耐的极限。
许邵云几乎一路都在小心讨好:“马上就到了。”
终于在谦谦到达极限的时候,他们走过拐角,漫天的星辰出现在他们的前面。
天鹅绒一般的夜幕下,点点如钻石般的星子散落期间。
繁星近得就好像在他们眼前。
等到他们三人回来的时候,莫因雪已经将帐篷都准备好了。
一回来,鹿予安忍不住走到莫因雪身边和他说着,刚刚看到的星空,说着说着,他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来。
莫因雪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反应,甚至有些淡淡的。
鹿予安试探的问道:“因雪你不喜欢星空吗?”
莫因雪整理帐篷的动作一顿,他察觉他予安的语气中的试探,心中开始自责,他不应该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予安。于是他将自己的情绪收起来,朝予安说道:“当然也喜欢。”
而予安也因为他这一句话如释重负,少年眼中带着笑意,牵起他的手,探出头,看着周围的帐篷已经关上,他才偷偷摸摸和莫因雪说:“那我带你去看星星。我也特地把路记下来了。”
虽然有点难记。
莫因雪一愣,他看着灯光下予安带着笑意的眼睛,神色复杂的婆娑着予安的脸颊问道:“你是为了记住路才和他们一起去的吗?”
鹿予安不解的反问道:“不然呢?”少年的声音纯真而不做伪说:“我只想和你一起看。”
莫因雪没有说话,只是将少年揉入怀里。
*
天色只有微微的晨光。
鹿予安迷迷糊糊的被莫因雪裹好衣服,走出帐篷后,日出被前面的山峰挡住。
鹿予安有些惋惜。但是下一秒,莫因雪将他抱到山坡上的巨石上。
站在巨石上的鹿予安一侧头,就看见天边云雾深处亮起一线金色的光芒,。
他几乎瞬间就清醒了,兴奋的拽着莫因雪手,指着远处给莫因雪看。
莫因雪也带着笑意看着他,他昨晚就找到了这个最适合观看日出的地方。
山风吹过两人,莫因雪将鹿予安身上衣服拉链拉到了顶,这件外套是莫因雪的,有些大,拉链头几乎戳住鹿予安的鼻子。
清晨山峦的清风格外的好闻,鹿予安鼻子嗅了嗅,两人距离很近,一时间鹿予安也不知道是山林的味道好闻还是莫因雪身上的桦木香气好闻。
莫因雪虽然将他裹的紧紧的,自己却穿的很单薄,山风从两人之间穿过,莫因雪的发丝难得被吹乱了,T恤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莫因雪身上紧实而流畅肌肉形状,莫因雪似乎担心他站得太过靠前,伸出手,托住他的腰,将他从抱了下来,他一用力,夏日T恤下的肌肉却瞬间筋结缠绕,极具力量感。
两人并肩坐在巨石上。
莫因雪坐在迎风口,给鹿予安挡走了大部分的风。
他一侧头,就看向看着鹿予安眼中闪着耀眼光,看着自己。
然后,下一秒,予安飞快的在他的侧脸上落在一个吻。
他嘴角几乎是下意识的翘起。
原来,一个人的喜怒哀乐真的会因为另一个人而变化。
他想起昨天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只觉得那些都不在重要。
日出的阳光下,鹿予安靠在莫因雪的肩膀上,他扯过莫因雪的手,玩着莫因雪的手指问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只想我们两个一起看日出。”
莫因雪低声笑说:“你总算看出来了。”
鹿予安也发现莫因雪准备的东西虽然多,但只有两份,他从莫因雪身上起来,看着莫因雪懊恼说:“我应该先问问你的。”
他不是后悔带了谦谦,他只是意识到莫因雪应该准备了很久。
莫因雪无奈叹口气:“没有谦谦也有许劭云。”他的语气在许邵云名字上微微有些停顿。
鹿予安却看着莫因雪,他也察觉到莫因雪昨天的不对劲,他心里隐隐已经知道为什么了。
他觉得难以置信,却又突然明白,莫因雪也会嫉妒吗?
原来他的莫因雪也并不是无所畏惧的。
旁边的帐篷中,许邵云也已经把半梦半醒挂在他身上的谦谦带了出来。
莫因雪单手撑着岩石,正要跳下来,他知道予安还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清晨坐在一起看日出,多少有些让人遐想。
可是,予安的手却制止了他往下跳下去的动作。
“乖,他们都过来了。”莫因雪以为予安没有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低声解释道。
鹿予安勾起唇角,眼底带着笑意,他拉住莫因雪的手,让他坐下说:“你说过,让我不要勉强自己。”
“等到我觉得可以公开的时候,我会知道的。”
他笑着看着莫因雪的眼睛说:“我好像已经知道了。”
鹿予安听到身后脚步声,但是他并不在乎,他毫不犹豫抬头,靠近莫因雪,在他猝不及防的眼神中深深落下一吻。
而此时,太阳终于升起,万丈的霞光如利刃透过厚重的云层,照亮远方连绵的山峦,势不可挡。
金色的光线迎着逆光两人,在群山之中剪出两人相拥的剪影。
鹿予安想,相爱从来都不应该是一个人的旅程,他总是庆幸莫因雪给了他足够的底气,而他也想要给莫因雪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