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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合作(别惹他)

作者:骑鲸南去字数:4704更新:2022-11-20 10:17

他们本来要去16层见“海娜”的机械师兼医师。

没想到路过14楼, 电梯门大开,他们见到了一身白大褂的闵旻。

闵旻刚刚吸完一根烟,瞧着电梯里的两人, 晃晃手指, 将烟蒂弹进旁边的垃圾桶, 顺便吁出一条漂亮笔直的烟线。

她抢在宁灼皱眉前,指住了身后的提示牌:“这层不禁烟。”

看到宁灼身后跟着单飞白,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闵旻主动跟单飞白打了招呼:“靓仔, 又见面啦。”

不等回应, 她又问:“呢次打算几时做契弟①?”

单飞白眨眨眼睛,只是乖巧地一笑,笑涡看着还挺晃人眼:“阿姐,我唔会啦(我不会了)。”

听他说一口还算标准的白话, 闵旻蛮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片刻后,她摇摇头, 说话声音清脆明快:“食碗面翻碗底,唔得相信。”

闵旻走下电梯,并不避讳单飞白还在, 对宁灼说:“小心吃亏。”

宁灼按下了通往最后一层的电梯按钮, 稍稍一转目光, 见单飞白一脸的若有所思, 一巴掌拍上了他的后颈:“想什么呢?”

他还挺喜欢单飞白脖子后面包裹着一层柔韧肌肉的钢铁手感。

单飞白还没来得及回应他,电梯就下到了18层。

钢铁巨匣再次徐徐张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薄薄的昏黄。

其他十七层, 都装设了能与外界光照同步的环境灯。

走廊上只零星镶着几盏壁灯,光线黯淡到看不清一尺之外的事物, 灯壁内还刻意蒙了一层布,把本就不强烈的光掩映得更加昏暗迷离。

宁灼在黑暗中走得轻车熟路,绕开走廊里堆积的一切杂物,径直走到一间房门前,叩响了门。

内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薯片声:“谁呀?”

宁灼握住门把手,在压下去之前给出了预警:“我带了外人来。”

里面是一个由屏幕构成的小世界。

单飞白探过脑袋、放出目光去打量时,几乎看不到这个房间的边界。

在这偌大的黑暗的地下世界里,容纳了“海娜”内外所有的监控,还有一切能致人死命的机关陷阱的操作盘。

而掌控着这一切的,是个看上去快要因为睡眠不足而猝死的年轻人。

听到宁灼在门外的预警后,一个肤色苍白的年轻人动若脱兔,合身蹿到椅背后,像是一只警惕的小野猫,探出一双眼睛,放出目光,幽幽地望着他们两人。

单飞白注意到,他只是穿了一件很长的上衣,袖子挽到肘部以上,从膝盖以下到脚趾,都是光着的。

宁灼对他的怪异习以为常,为单飞白介绍:“唐凯唱,‘海娜’机关师。和你差不多大。”

在通话频道里挥斥方遒、意气昂扬的唐凯唱,手指紧张得把椅背抓得咯吱作响,露出的一截手腕纤细得惊人。

他小声叫他:“宁哥。”

他又对单飞白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简单地打了照面,宁灼就领着单飞白退了出来。

……怕唐凯唱应激。

单飞白和宁灼并肩走过漫长的走廊,灯影像是被稀释过的蜂蜜,把人的面孔轮廓照得迷离而温柔。

单飞白回忆起自己躺在车斗上、被宁灼带入“海娜”时广播里那个中气十足的少年音:

“……三秒钟不回复,小心小爷的——”

那个声音和这张脸实在脱节得厉害,和单飞白的想象相差太远。

单飞白试探着:“我听过他说话,好像……”宁灼说:“小唐不喜欢和人打照面。”

这句话相当敷衍,说了等于没说。

宁灼低头,思考了片刻。

他既然要把单飞白弄脏,那么代价应该是……坦诚?

他小小吸了一口气,和心里的抵触拉锯了片刻,看向了单飞白:“小唐,很特别。”

跟着宁灼上上下下转了一圈,除了认识了人没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单飞白本来有些沮丧,听到宁灼竟然有打算和自己深聊的意思,马上目光炯炯地抬起头来。

为了说话,宁灼放慢了脚步:“瑞腾公司下属的泰坦公司,在二十年前推出了一款孕产机器人。”

单飞白点点头。

他知道。

那与其说是“孕产机器人”,不如说是一个卵型的胚胎养成器。

仪器会分别提取精·卵在体外结合,形成胚胎后,再移植到养成器内,全程模拟母体子宫环境,确保胎儿营养均衡。

十月怀胎,一朝开盒,能最大限度减少分娩的危险和痛苦,并减少因为母体的意外、伤病、体质等对胎儿造成的影响。

除了挑战伦理和上层特供,一切听上去都很完美。

宁灼走到电梯前,并没有按下向上的按键:“泰坦公司原本打算制造的孕产机器人不是这样的。……不是容器,是一个彻底的仿真女人。”

单飞白心电急转,回过头去,看向了那早已沉入黑暗、看不清在哪里的门。

“他是——”

“嗯。”宁灼的绿眼睛寒浸浸的,目光冷淡得没有一点温度,“小唐是唯一一个被仿生人生下后,存活记录超过一百八十天的实验品。”

单飞白敏锐得厉害,马上跟上了宁灼的思路:“为什么跟我说小唐的事情?”

宁灼按下了电梯按键:“因为接下来,关于他,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单飞白眯着眼睛,现场表演什么叫做得寸进尺:“那再多说一点嘛。”

本来已经打算结束情报交流的宁灼:“?说什么。”

单飞白:“九层还有一个和金·查理曼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呢。”

宁灼没理他,迈步走入了电梯。

单飞白跟进来,话音带笑:“当时跟宁哥进屋,我就发现七楼好几个监控都是瞎的,有盲区死角,我才敢溜出来呢。刚才在小唐那儿我多看了几眼,果然,七到九楼的监控屏是不连贯的。”

宁灼:“……”他默默在心里锉这只狡猾狼崽子的骨头。

单飞白喋喋不休:“宁哥是不是偷偷修改过监控?或者说,你让小唐关掉了几个?反正他平时也不和人直接沟通,其他人也没机会注意到你那层楼监控有漏洞——”

宁灼被他烦得不行,右手绕后,轻轻巧巧地捂住了单飞白的嘴。

宁灼不怕他咬。

只要他不怕崩碎了牙。

谁想到单飞白不走寻常路,探出舌尖,轻快地在他的指节处舔舐了一下。

敏锐的生物传感功能,将这点温热柔软完完整整地传递而来,让宁灼从指尖一路麻到了肩膀,而且还有继续蔓延的趋势。

宁灼触电似的一动,搓捻了几下指尖,好缓解那异样的酥麻。

随后,他托住单飞白的下巴,作势要卸掉:“……狗?”

单飞白:“真有感觉啊?”

宁灼的手心被单飞白的高体温熨烫着,颇不自在,索性将手掌顺着他的脖子滑下来,合住了他的咽喉:“你觉得呢?”

单飞白没有反抗,温驯地垂下眼睫,让睫毛在面颊上投下青色的薄影:“那炸断的时候,痛不痛?”

宁灼:“……”

他被这一句话勾起了久远的回忆。

自称“小白”的单飞白站在他的床前,轻声问他,你痛吗。

过去与现在交叠的感觉相当糟糕。

那个时候,他到底是真心在关心他,还是装出来的?

以及,现在呢?

宁灼面色微沉,按住单飞白的脖子,将他狠狠推离了自己。

单飞白猝不及防,喉咙遭到了重击,弯着腰剧烈咳嗽起来。

宁灼毫无愧疚,冷眼旁观,再次在心里评估与他合作的具体价值。

还没等宁灼给出一个评估结果,他们就在“海娜”的山崖边找到了傅老大。

他正在愉快地进行一项老年运动。

抖空竹。

空竹在他手里仿佛活了一样的旋转如飞,哨口在高速的气流间被激荡出了鸽哨一样的曲折声响,在山里奏着一篇清新动人、韵脚合辙的乐章。

和单飞白十年前的记忆里相比,傅老大更清瘦了些,白色的连体练功服松松垮垮的,仅用一条蓝色带子束住一把细腰,体态还完全是个年轻人。

他正耍得热闹,宁灼没有上去打断他。

单飞白悄悄跟宁灼咬耳朵:“傅老大多大年纪?”

宁灼:“他老人家贵庚四十二。”如果他告诉自己的年龄是正确的话。

单飞白无声地:“哇。”

宁灼:“他二十几的时候也差不多长这个样子。”

因为对宁灼传说中的这位绯闻干爹颇感兴趣,单飞白拿出了前所未有的仔细,遥遥打量着傅老大。

他又问宁灼:“傅老大全名叫什么?”

宁灼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忘了。”

单飞白:“……啊?”

宁灼:“嗯,这么多年都叫他傅老大,叫来叫去,就忘了。”

宁灼也没撒谎。

以前宁灼还是知道的,但傅老大那个名字挺拗口,和他的气质也对不上号,后来就真的淡忘了。

傅老大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很容易让人忘记或忽视他的存在。

单飞白燃起了更加浓厚的兴趣:“他是什么样的人?”

宁灼张口就来:“保姆,厨子,扫地机器人,义体植入反对者。”

想了想后,他又补充:“给反对义体的机构捐过好几次款,有几次还跑去参加街头呼吁。”

单飞白看了一眼宁灼的胳膊,微微挑起眉毛。

宁灼明白他的意思:“我们装,他不反对。但他也说过,自己绝对不装,万一将来缺了胳膊断了腿,他就去死。”

还好,傅老大在这个混乱的世道里,全须全尾地活到了现在。

宁灼说:“他是‘海娜’唯一一个没做过任何义体植入的,连脑机接口都没有。”

单飞白回忆了一下,发现的确如此。

宁灼、金雪深、郁述剑,还有外接了整个基地安全控制系统的唐凯唱,或多或少都做过身体上的改造。

但他很快找到了一个例外:“闵旻姐不也是?”

单飞白观察过她,没找到哪里有改造过的痕迹。

“她?”宁灼眼睛也不眨,平静道,“……她是我们里面最疯的改造人了。”

单飞白等了一会儿,发现宁灼没有继续讲下去的打算,就努力按捺下了好奇,继续敲边鼓,试探宁灼和傅老大的关系:“宁哥觉得傅老大好相处吗?”

宁灼这回沉默了挺久。

“挺好的。”半晌后,他给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评价,“就是别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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