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您老是高人……”洪涛自然是小马屁猛拍,大拇指直接伸出去两根。不过这次是真心旳,如果没有老头解惑,别看这点事儿不算啥,可一时半会真总结不出来,全都是生活的经验。
“您二位我有点看不懂……直说不碍事吧?”即便刚才让老虎顶撞了,心里有点不痛快,但让洪涛这么一顿忽悠,老头的心情很快就好了过来。现在他打算给这两个新流民讲点更重要的,不过还有点顾虑,怕掌握不好深浅。
“您尽管说,谁急眼谁是王八蛋!来来来,再续上、续上……”洪涛等的就是这句,赶紧再把烟盒掏出来。
“要是看做派,再加上这两辆车,你们也不像太缺钱的。可新流民兜里就算有点钱也不该来这里花,这是什么地方啊?销金窟!”
“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除了花钱还是花钱,一晚上省着省着没十块八块的也别想出来。挣点钱不容易,尤其是你们这样刚来的,染上啥也不能染上赌,那是无底洞,有多少钱也不够填的……”
老头把烟续上,长长吸了一口再吐出来,整个人都好像年轻了好几岁,讲话的腔调和表情也不再是刚才那样小心谨慎,很有点教育晚辈的感觉。声音还越说越大,情绪也有点激动。但刚起劲儿突然又止住了,甚至把头扭了过去不再往这边看。
“得,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爷们,回见!”洪涛见状先没回头,而是把手伸进怀里。掏出来的不是枪,是一副深茶色的墨镜。
“走,虎哥, 进去吧!”戴上眼镜才转过头, 没事人一般捅了捅老虎的胳膊肘让他先走, 但眼睛却在镜片后面死死盯住了刚从院门里走出来的两个男人。
刚刚和老头这顿闲聊,除了借机打探打探风土人情之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等人。没错, 就是等人,等这里的主人露面。
既然秀山太太已经出面邀请了, 自己这群人就是摆在桌面上的, 想躲开当地势力的监控基本不可能, 这也是地头蛇的福利。
躲不开那就不躲,还得顺势占点小便宜。洪涛觉得自己和老虎这一路走来肯定会被人盯梢, 刚刚在马路对面抽烟,再和看车大爷闲聊,都是为了给跑腿报信的人留点时间。
如果这里的主人听说晚上受邀的客人提前来了, 说不定就会出来照个面, 尤其是和看车大爷聊过之后这种感觉更确定。结果还真来了, 这两个男人出来之后既没取车也没步行离开更没东张西望, 齐刷刷的把目光望向了这边。
“请问可是老虎先生?”相距十多步远,留着小分头、戴茶色眼镜的男人就面带笑容的迎了上来。
“叫名字吧, 古月胡,胡杨!”老虎也没怯场,大咧咧的举起胸前挂着的身份证。
“在下沈楠, 木字边的楠,承蒙大家看得起才开了这么个小买卖, 今天胡老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这位是……”
洪涛猜的一点没错, 自打秀山太太当面邀请老虎出席晚宴,小楼附近就多了十多双眼睛, 分秒不停的盯着这伙流民的动向。他和老虎回棚屋拿换洗衣服,再一路来到娱乐城,全都在这些人的严密监控下。
当沈楠听说晚上的客人突然提前抵达,一时间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先是找了扇户居高临下的看了看,发现真的只有两个人,这才让保镖陪同壮着胆子出门迎接。
“沈爷客气了, 周、周大福,胡哥的兄弟。”当洪涛得知这个三十多岁、中等个、略带文弱的男人就是娱乐城的主人之后,心里也是挺好奇的。和自己之前的想象有很大出入,真是人不可貌相。
“……周兄弟的名字好啊, 黄金珠宝都是财,喜庆!来来来,二位里边请里边请。我这里简陋的很,也不知道能不能入了胡大哥的法眼!”
在沈楠眼里,这位虽然戴着茶色墨镜看不清长相,但左脸上那片疤痕和高高大大的身材,让人很难不和凶悍的保镖联系起来。当下也不多寒暄,转头招呼着老虎往里走,把洪涛交给了身边的保镖陪同。
“洗澡……嗨……要说洗澡那胡大哥您算找对地方了。这样,晚宴来的人不少,有些东西还得我亲自去安排,真是不能多陪了。来来来,杨烁……他是洗浴中心的经理,让他替我陪您!”
当沈楠得知这两位只是想洗洗澡换身衣服好干干净净的参加晚宴时,脸上的笑容立马就自然了起来, 伸手叫来一个穿着黑西装、头发梳得锃光瓦亮的年轻人。
“呼……”目送穿着旧军装还满身泥土痕迹的两个流民跟着手下转向了正北方向的洗浴中心,沈楠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阿楠,晚上请的就是他们?”此时从西侧小楼里走出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脸庞精瘦、眉毛奇长、三角眼鹰钩鼻薄嘴唇,居然和洪涛有几分神似,都是那种一打眼就像坏蛋的风格。
打扮也很有特色, 对襟布褂、仿绸灯笼裤、圆口布鞋,胸口挂着表链、大拇指上戴着扳指、手腕上套着手串,抽烟还叼着长长的白铜烟嘴,很有点解放前上海滩大老板的派头。
“师爷,您怎么看?”沈楠对他的称呼倒是也挺符合这身打扮,不过别误会,师爷并不是职务,而是尊称。
这位就姓师,津门人,也是沈楠拜的师傅。沈楠之所以能在安全区里站住脚,且无论官面还是街面都给面子,除了脑瓜子灵活、善于结交之外,第一桶金和第一批人脉全拜这位师傅所赐。
和秀山太太、孙飞虎差不多,师爷也是受不了军事管制自愿放弃正式居民身份从基地里出来,利用以前开过夜总会的老底子创业的第一批安全区流民。只是他平时很少出头露面,大部分事情都由沈楠这个徒弟代劳了。
“有点胆识,剑走偏锋,得小心应付啊!晚上我陪你一起会会他们,到时候少出头少表态。干咱们这行的站队太明确不是好事儿,这次你和姓白的挑头招呼大家商议对付他们,是个败笔啊!”
自打手下人报告说这伙流民头子摸上门了,师爷就一直在二楼窗户后面观察,此时虽然不能说对这两个人有所了解,却也感觉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东西。这可能就叫第六感吧,或者说是经年累月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培养出来的敏锐。
这些年在安全区里突然崛起、又突然陨落的势力没一百个也有几十个了,来娱乐城请客或者吃请、聊一聊的头面人物更是数不胜数,很有点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意思。
独闯龙潭的有,吆五喝六的也有,搭帮结伙的更多,但还没有一个在接到正式邀请之后转眼就来洗澡的。这不是傻嘛,活生生往虎口里凑,难道真不怕到了澡堂被人捂在里面?
可人家还就真来了,也没人真敢在澡堂里动手。理由很简单,只来了两个,还有四个在外面,到底没露面的有几个更不清楚。如果今天这两个人回不去,那今后谁也别想睡好觉了,天天排队等着当第二个、第三个游龙公司吧。
人家到底是不是这么设计的谁也猜不出来,但事实就是如此,谁又敢说不是这样呢?凶狠之人不怕,再凶狠能有治安队的机枪凶?能算计的人也不怕,再能算计一枪打上也就全消停了。
怕的就是既凶狠又能算计还总不犯规的,下黑手是穿鞋的拼不过光脚的,玩官面连个借口也找不到,治安队岂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打手?狗咬刺猬,无从下嘴啊。
按照他的一贯思路,碰上不好斗的最好就别冲在第一线,尽量化干戈为玉帛。除非对方狮子大开口逼得大家全没了活路,否则犯不上以命相搏。至于说能不能取得最好的结果,那就得看今晚的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