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老张今天上班带了一盒老婆做的春卷, 上次他带周念回家吃了一顿饭，他家那口子对周念这小子赞不绝口，做了好吃了, 还交代他送一份给周念尝尝。
他算是周念的半个师傅, 周念在警校是优等生, 他的教导主任是自己的老同学, 批见习申请的时候特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让他多带带周念, 能照顾照顾一下。
他入行三十年, 带过的小年轻一批又一批，一口答应下来。但还真没仔细打听去年警校的招生新闻。
等周念来之前, 他拿到简历，才看到第二性别一栏填着：oga。
他反复看了周念的照片好几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真是个oga。
这挺稀奇。
不过他稀奇了一会儿就淡定了, 当警察那么多年，最没少见的就是各种奇闻异事。这十几年间，警务系统里的oga同事也渐渐变多。女oga警察他有见过一个, 以前办案子合作过，现在在性犯罪部门, 她在处理oga受害案件上格外有手腕, 总能让受害人敞开心扉。
至于男oga警察, 那确实是元旦翻日历——头一回。
到了警局，老张左顾右盼一番, 没看见周念。
他轻咦一声。
周念还没来吗？最近周念明明都很准时啊, 每天都差不多是来得最早的。不过也还没到迟到的时间, 可能是刚上班那会儿的兴奋劲过了吧。
趁着这会儿没人, 可以偷得半分闲，他抓了一把枸杞加西洋参冲热水喝。
周念到的时候，杯子里的水温正好凉下来。
老张今年五十一，没几年就要退休了，有点老花眼，他远远看见周念手里捧着什么东西，看岔了，说：“你今天怎么带这么大一个水壶过来喝水？”
周念笑了，他走过去，怀里用布裹着的小东西发出一声嘤咛，乍一听像是猫叫。老张怔了下，隐约觉得不对了，他站起来，从桌子后面绕出来，走过去。
与此同时，周念回答：“不是水壶，是个宝宝。”
在路上，周念从一家小超市里临时买了一块毯子用来包小宝宝，花色比较土，是那种粉红绣牡丹花了，看着得积压库存十年没卖出去了。
老张已走到他跟前，探头一看：“还真是个宝宝……”接着说，“你抱回警察局干嘛？先送医院去看看啊！正好你是个见习生，没什么正经活计指派给你，最空，你去吧。”
这是周念负责接手的第一桩案件，又是这样一个幼小的生命，他刚才把小宝宝抱在怀里，觉得轻柔的像一团温暖的云，好怕稍一用力就会被捏碎了，说：“我大概看了一下，感觉没有受伤生病，我才直接抱回来了。先把案子记上，我再带他去医院。”
老张说：“那可不一定没生病。”
周念也没空换便服，他穿着警服抱着宝宝去到医院，老老实实地排队，领号，抱着宝宝，儿科外面的椅子坐满了人。
周念就站着等。
没过两分钟，小朋友们看见他的警服，像是闻到蜜的蜜蜂一样嗡嗡嗡地围了上来。
一对看上去是兄弟，一高一矮的两个小不点很自来熟地首先开口，一个抛梗，一个捧哏，一唱一和，说得很可溜了：
“大哥哥，你是警察吗？”
“你为什么手里抱着个小宝宝？是你的宝宝吗？”
“你笨蛋啊，他都有小宝宝是个爸爸，和我们爸爸是一辈的。我们不能叫他‘哥哥’，要叫‘叔叔’，警察叔叔。”
“可是他长得比我们爸爸要年轻多了，一点都不老。”
周念一见到小朋友，连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几分，说：“这不是我的小宝宝，是我捡到的。”
“叫我哥哥。”
“哥哥也不是正式警察，我还是个实习生，我在上大学。”
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小男孩羡慕地说：“真帅啊真帅，警察服可真帅，我以后也要当警察，就可以天天这么帅了。”
弟弟附和：“还可以捡小宝宝。”
周念：“哈哈哈哈。”
周念没觉得累，他本来就是挺爱交际的性格，他要是想跟人交流的时候，一分钟没人跟他说话，他就觉得寂寞无聊。
他有问必答，简直开起临时小讲座了，给小朋友们讲一些简单浅显的小故事，惹得小朋友们星星眼地看着他。
叫号轮到他了，他还觉得意犹未尽。
一通检查下来，哦，真让老张说中了，宝宝有先天性心脏病，现在大概五个月大，还没断奶呢，嘴巴里才有两颗牙齿冒米尖尖。
周念带着检查结果忧心忡忡地赶回了警局。
他走得着急，当时就在大厅的老张见到了，回去的时候，全警察局上下都已经知道了。
局长让他把孩子抱回去先照顾，一边找孩子的亲生父母，这可是一定要追究父母的遗弃孩子罪的。
周念没有一句推辞，准备把孩子带回家。
他放假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因为抱着宝宝没法骑自行车，周念打车回家，但到了家门口，他犹豫了起来。
想起爷爷奶奶这两天出门旅游去了，家里没人，要临时找一个保姆照顾孩子的话，只怕来不及那么快，就算要找，也得过个一两天啊，今晚上该怎么办呢？
司机提醒：“客人，已经到了，可以下车了。”
周念回过神，他报了沈峤青的住处，说：“我改个目的地，去这里。”
路上，周念把警服外套和帽子给脱了。
他熟门熟路地找到沈峤青的出租屋，从兜里拿出一串钥匙，找出其中一枚，打开门。
这时候，小宝宝醒了，用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们大眼瞪小眼。
周念想，这小宝宝挺乖的，今天折腾了一路都没哭，应该不会哭吧。
然后小宝宝就一扁嘴，哭了起来。
周念不知所措。
为什么哭啊？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因为小宝宝的尿液已经浸透了裹住他的警服外套，一直渗透到周念的手上。
他是因为湿了小屁屁，才会不舒服得哭起来。
周念：“……靠！”
他焦头烂额地照顾小宝宝，上网搜了一下需要买什么婴儿用品，打算叫个外卖送过来。
自己搜还要集合信息，周念搜了两分钟，想了想，干脆直接问当爸的人。
他打电话给罗鑫。
罗鑫正好在带孩子，哭声震天，一边哄孩子，一边给他接电话：“喂？周念，你找我？”
很是不可思议。
不过，其实他们一直有在联系。
仅止朋友关系的联系。罗鑫还在工作，每个月按时给他打1000块钱过来。本来他想一个月还2000给周念，但周念觉得他怪可怜的，反正有按时，那再分期久一点也没事。
罗鑫老婆生孩子以后在朋友圈发了照片。
他从出了这事以后就像是在同学圈子里销声匿迹，直到这事才重新冒出来，再没有了像是做出一桩见不得人的丑事的畏怯，只是短短几个字，就能看出他有多高兴。
但周念也是从此刻感觉到，罗鑫在这时候，完全长大了，不再是个懵懂无知的男孩子，而是个爸爸了。
之后，罗鑫就整天在朋友圈晒老婆孩子，完全不掩饰已婚少男的身份。
高中的那档子破事，就像是上辈子一样遥远。
现在已经是下辈子了。
所以，周念才能坦然地去问他。
罗鑫很热情地说：“我这里都有现成的，只有几天的话，要么我先送你一大包用着吧。”
周念：“没事，你给我列个表，有什么要买的，我现在去买，婴儿用品店应该都有吧。”
“咔嗒。”
开门声响起。
周念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沈峤青回来了，他匆匆跟罗鑫说：“这小东西又闹了，你发表给我，我先挂了。”
再回过头。
沈峤青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身着警服的周念坐在那，怀里的孩子哇哇大哭。
他刚才快走近就听见孩子哭声，还想邻居家什么时候有小婴儿了，没想到是从他自己家里传出来的声音。
沈峤青怔了怔，没有多问，直接上前，对周念伸手。
周念把小宝宝递给他。
沈峤青抱孩子的姿势可比他要好多了，强壮结实的臂膀和宽大的手掌能把小宝宝抱得安安稳稳的，耐心地轻晃，哄孩子。
周念说：“你帮我看一会儿孩子，我去买点婴儿用品回来。”
沈峤青当然不会不答应。
周念花了一个多小时买齐了东西，这个不好报销，老张私人给他贴了两百块，让他先凑合着买点东西。
周念钱收下了，但真去买的时候不止花了两百，他拎着大包小包回去。
沈峤青特别慈爱地拿小勺子，仔仔细细，一点点地喂小宝宝吃牛奶糊糊。
小宝宝在医院那会儿喝了一瓶奶，现在肯定是又饿了，吃得小嘴砸吧砸吧。
周念好奇地看了一眼，问：“你给他吃的什么啊？他这么小的宝宝可以吃吗？”
沈峤青说：“可以的，我小时候就是吃这个。”
周念这才有空介绍：“他是我捡到的，被遗弃的小宝宝，暂时由我照顾。你说怎么有人忍心把这么小的小宝宝扔了呢？”
沈峤青半晌没说话，静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自语：“世上不是谁都有资格当父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