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以后你想做什么?”
家人这样问他。
周念转头就打电话把这个问题又扔给了沈峤青。
沈峤青毫无犹豫:“做对你有用的工作。”
周念觉得有点甜, 又有点烦:“你别这么黏人,有点主见好吗?”
沈峤青:“你可以不用管我的,我会自己考虑到时候学什么对你最有用。”
周念装成不经意地提起:“是吗?但我觉得不一样诶, 到时候你会继承韩家的财产吗?那你应该要学个金融或者商管吧?”
沈峤青沉默了。
“你跟我直说嘛, 我又不会指责你。反正你身上流着韩家的血,又不能抽干了, 法律上该你拿的钱你就拿, 这没什么不对的。”
“……那如果我想年满十八岁就独立生活呢?”
周念听沈峤青这样问, 有点意外, 又很合理。
周念说:“那你可只剩半年就成年了啊, 你18岁生日时还在读高中。”
沈峤青从容淡定地说:“嗯,但我大概有办法负担自己生活的。到时候上大学就申请助学金。”
“韩家的钱你都不要吗?”
“不要。”
“……”
“你想要吗?周念……对不起,这个我没办法要来给你。”
周念笑了, “没关系啊,我不想要。我什么时候说我想要了?”
沈峤青对他愉快的态度感到一丝惶恐和不解,补充说:“我不会要你养我的,我会自己工作赚钱。”
周念挂了电话, 心想, 他就觉得大哥说得不对吧, 沈峤青压根就没想过要继承韩家的财产。
周念美滋滋的,下楼的时候都不住地在哼小曲儿。
国庆放假的第一天。
没闲着。
因为是难得是假期,又赶上黄道吉日,许多人会在这时候举办婚礼, 周念今年就得跟着爸爸妈妈去参加一场婚礼。
周念还挺喜欢去凑热闹的, 尤其是这种神圣幸福的场合。
他久违地正式打扮了一番, 穿上西装、皮鞋, 还打了领带, 但没打好,大哥嫌弃他打领带打得难看,拆开以后给他重新系好。
周念站在落地的全身穿衣镜前臭美地打量自己,心里不由地想,要是沈峤青在的话,一定会夸他帅气好看,他用手机对着镜子拍了几张照,再用拍立得拍。
得了几张相片,被他夹在日记本里,打算到时候送给沈峤青。
他们一家人也有一阵子没全家人整整齐齐地参加活动了,先前总会有一两个人缺席没空。
周念坐大哥的车,妈妈也在。
上路没多久,妈妈就掏出他小时候去当小花童的视频,周念立即警觉起来。
靠!他都忘了!这也是周家人的固定娱乐节目!
视频里,周念穿着小衬衫、背带裤,还搭配白袜子和小黑皮鞋,头发输得油光发亮,小大人似的,滑稽又可爱,一张小脸跟小天使似的。
俯视拍摄视角里,有大人逗他:“你更喜欢谁啊?喜欢新郎还是喜欢新娘?”
小周念一双大眼睛眨地扑闪扑闪的,他伸出小手指了一个人,奶声奶气说:“喜欢新娘子,她好看。”
新娘递给他一个小皇冠的头饰,新郎递给他一支笔,问:“小宝贝,你要哪个?”
小周念毫不犹豫地拿过小皇冠,笑成朵花似的:“谢谢姐姐。”
旁边有大人起哄:“那是女孩子才要的。”
小周念安然自若地说:“那我现在当一会儿女孩子。”
妈妈毫不留情地嘲笑了起来:“哈哈哈,我们念念小时候是真可爱。”
周念嘟囔:“唉,我都怪我生太晚,我这一代的小孩黑历史都是高清的。”
妈妈说:“你小时候真的太可爱太可爱了,我喜欢得不得了。把你带出去大家都喜欢你,每次赶上谁结婚,都爱问我们家借孩子。这是大家都希望能生出像你这样可爱漂亮的孩子。”
周念被夸得红了脸。
前面负责开车的大哥补了一句:“是,但好几回因为太爱哭了被人退回来,说是哄不了。”
周念颇为恼羞成怒:“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聊了一会儿家庭日常,周尧问:“妈,听说今天秦老会来,是不是?”
妈妈说:“我也听人这么说。”
秦老是谁啊?周念想了想,没问,算了,他不感兴趣。
一家人说说笑笑,到了目的地。
这场婚礼是户外婚礼,在新郎家的一座花园别墅办,布置得极其奢华梦幻,要办一整天,听说花了近两百万。
才进来没多久,爸爸妈妈就跟大人打招呼聊着聊着就走远了。
周念没兴趣听他们成年人无聊的寒暄,悄悄溜了,他看也有不少小孩,马上混了进去。
他这么一个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还不会嫌弃小朋友的大哥哥出现,没一会儿身边就围着一群小跟屁虫。
都在看他即兴表演耍帅的小魔术,给他鼓掌喝彩。
正玩得开心着,周念眼角余光扫到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走到他面前,热情地打招呼:“周念哥哥好!”
周念讪讪:“你好。”
韩涟跟没事儿人似的,还是笑眯眯的:“周念哥哥你怎么不来我们家啊?好久没见到你,我挺想你的。”
我为什么不去你能没逼数吗?周念在心底幻想自己掐住韩涟的脖子,他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尴尬地说:“呵呵,太忙了。”
韩涟说:“我也忙,最近有好多课要上。”
周念又问:“你哥呢?你哥没来吗?”
韩涟点头:“你说沈峤青啊?他没来,他来干什么啊?人家又没邀请他。”
说完,韩涟毫无预兆地大咧咧地说:“上次真是对不起了。我本来只是想做个小恶作剧的,我没想那么多,后来我哥我外公教训我,我才知道很严重,差点害你被强奸了。”
妈的。
周念脸通红。谁他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这种场合,对另一个说“强奸不强奸”什么的,周念真想捂住他的嘴。
周念一口气还没喘上来。
韩涟还在那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不过,你又不是oga,就算真的怎么样,你也不可能像我哥的亲妈一样怀孕的,对吧?”
周念就当场跟他翻脸了,但他一看韩涟那笑的,他气到极点,反而冷静了下来,心想,大概这臭小子就是想激怒他,要他失态。他自己是无所谓,但不能给家里人丢脸。
周念冷哼了一声:“你跟你哥有一半dna是一样的,为什么人差那么多呢?你哥什么人品,你什么人品?我真是奇了怪了。”
韩涟脸黑下来,他变脸比翻书还快,且变化极大,刚才笑眯眯的时候看着还有几分可爱,可他一沉下来看人,眼神阴鸷冰冷。周念从没看到过有哪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拥有这种眼神。
挺可怕的。
但周念没挪开眼神,他觉得挪开就是输了。
可能是老天爷嫌弃他这还不够热闹,又送了个人过来。
罗鑫惊喜地蹦出来:“周念,你也在啊,这是谁啊?”
周念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觉得罗鑫亲切,看来这人都是对比出来的。
周念这才皱了皱眉,转过头去,说:“你怎么也在啊?”
罗鑫说:“我家跟新郎家有业务关系……没想到你也来了,我们真有缘分。”
周念看他那缺的半颗牙就不自在,说:“我还以为你没补好牙之前都不好意思出门呢。”
罗鑫灿然一笑,咧嘴,故意露出滑稽的样子给他看,像是想要逗他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周念头皮发麻,有时候他也佩服罗鑫的厚脸皮,几次三番被他揍了,还越来越得劲了?这人也是有什么毛病啊?
这时,罗鑫的妈妈也走过来,见到周念,很是和蔼可亲地说:“这不是周念吗?你好久没来我们家玩了。”
罗鑫适时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在他耳边说:“我妈还不知道我们现在关系恶劣,她还以为我们是好朋友呢。”
周念无奈地想,罗鑫有错,他妈妈又没错。
所以,周念还是好声好气地陪阿姨说了一会儿话。
彻底把韩涟扔在了一边。
周念用眼角注意着,心想这小子知道没趣了应该就会自己走了吧。
结果没有。
韩涟一直跟在旁边。
缠到罗鑫的妈妈都注意到了,问:“这是谁啊?你们同学?我没见过啊。”
罗鑫说:“不是我同学,我不认识,是周念的朋友。”
周念立即辟谣:“也不是我朋友,我只是认识他而已。”
韩涟很有礼貌地说:“我是沈峤青的弟弟。你们好。”
罗鑫盯着他:“你是沈峤青的弟弟?哪个弟弟?他妈还生过别的孩子?”
韩涟态度自然地说:“我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不远处走来一位脖子上挂着工作牌的男人,走到韩涟身边,说:“小少爷,老爷找你,让你现在过去。”
韩涟转向周念,说:“周念哥哥,我外公找我,我先走开一下,等下有空再来找你。”
周念不客气地笑笑说:“不必了。我们又没什么话要说。”
韩涟问:“那你要不要见我的外公?我可以带你去见他。我觉得我外公会喜欢你的。”
周念深吸一口气:“……不用。不想见。”
“那好吧。”韩涟垂下眼帘,有点寂寞地说,“再见。”
周念目送他离开。
但他的紧张仍然没能解除。
周念也假笑着跟罗鑫挥了挥手,说:“我也去找我大哥和爸妈了。”
像是屁股后面有狗在追他一样,周念脚步匆忙,逃窜一样地离开了。
他没找到爸爸妈妈,但是逃回了大哥身边,拉着大哥的衣角,终于重新获得了安全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听了一耳朵他们正在说的话——
“我听说秦老这次回来,是想选从亲戚家的孩子里选一个过继,做他的继承人……”
周尧正在跟人聊生意呢,感觉衣服被拉住了,转过头,看到慌慌张张的弟弟,问:“怎么了?”
周念望着哥哥,说:“没怎么,就是来找你。”
周尧这儿说话的人看年纪全是三四十的,最年轻的好像也跟周尧差不多大,个个都是衣装革履的精英白领模样。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周念,注意到这个漂亮的小少爷。
“周尧,这是你带过来的伴?”
也不怪他们认错,毕竟这两兄弟并非亲生,长得一点都不像。
周尧马上解释:“这是我弟弟,周念。”
“哦,你弟弟啊?我有点印象啊,我记得还是个小孩呢,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
“今年几岁啊?还在上学吧?高中还是大学?”
周念说:“高二。”
马上得到热情的回答:“那也快了,高中一眨眼就过去了,假如你要申请名校的话,现在可以开始准备起来了,你有什么要问的,尽可以来问我。”
说着就有名片递到他面前。
周念没接,他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不接也不好,他抬头用眼神请示了下大哥。
这么大一群alha站在一起,即使没在发热期,这alha信息素的味道对他来说也够冲鼻了。
周尧帮他接过了名片,说:“我弟弟上学肯定先问我啊。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周尧像是老母鸡护着小鸡一样地把弟弟裹着走了。
周念战战兢兢地问:“哥,我是不是不太适合来这种场合?……他们发现我是oga了?”
这经历过两回以后,周念也没那么小白了,大约能察觉出来别人的图谋不轨。
周尧冷着脸说:“那应该没有,但是他们又不在乎对象的第二性别。你可别随随便便被人给骗了。”
“我都跟你说了,alha没一个好东西!你不要相信alha。”
这话被大哥耳提面令过好几回了,周念早就想吐槽了,这次忍不住了:“你也是alha啊。”
周尧双标都不带脸红的:“我首先是你哥,没血缘关系的亲哥,其次才是alha,我不一样。”
这时,悠扬动听的音乐响起。
周念跟随大哥入座,他是个坐不住的,于是偷偷在桌子底下玩手机,跟沈峤青发消息:【你吃饭了吗?我正在参加婚礼,早上只吃了一块面包,我觉得现在肚子饿了,但是又不能自己先开饭。】
【我刚才还碰见你弟了。】
沈峤青:【他今早上是出门了,但我不清楚原来是去参加婚礼。他为难你了吗?你别理他,他那个人你越搭理他他越来劲。】
周念:【我还遇见罗鑫了】
沈峤青:【……】
沈峤青:【那聂巍也去了?】
周念:【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打下这串哈,一边笑出了声,沈峤青有时候就会一本正经地幽默一下。
周念:【他不在】
周念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大哥,大哥没有在走神,而是看着婚台的方向。
周念心跳加快,飞快地打下一行字:【这个婚礼办得真好,我以后要是结婚了,我也想办个很浪漫的,到时候我一定请你来看,我先跟你约好】
沈峤青好一会儿没回他。
周念逗他呢,见一直没有得到回复,心里不由地忐忑起来,觉得自己是不是逗得太过分了。
然后手机震动了一下。
周念打开一看:“!”
好家伙!沈峤青给他写了篇好长的小论文!屏幕一页还装不下。
沈峤青:
【周念,以后假如你要结婚了,你放心得过我的话,我可以帮你弄婚礼,我一定不会嫌麻烦,帮你办得仔细妥当。但我觉得,我出现在你的伴侣面前是不是不太好?或者说,假如你要结婚了,我肯定不应该再在明面上存在在你的生活中,毕竟,我们的关系也称得上亲密。虽然我并不能自称是你的恋人,我只是你忠心的小狗,但你不用担心,假如你要结婚了,在你婚后,我会默默地消失,不会让你、你的伴侣和你的孩子感到困扰。不过,我也不能撒谎,我得告诉你,会继续关注着你,为你提供你所需要的帮助。所以,假如你要结婚了,我应该不可以去参加你的婚礼。】
周念看傻眼了。
沈峤青这段话估计写得还有点急,反反复复地说了好几回“假如你要结婚了”,现在是非常介意。
周念几乎能想象出沈峤青垂头丧气的模样。
周念心里一个咯噔,知道自己玩笑是开过头了,他一个着急,没过脑地回复:【你傻啊?你就不能觉得是我们俩结婚啊?为什么下意识地觉得我会去跟别人结婚啊?】
回完这个。
周念就有点对自己懊恼。
他在说什么呢?
连成年对他来说都像是很遥远的事,更别提结婚了。
他压根没想过结婚。
他这样一承认,岂不是要让沈峤青高兴了?
但沈峤青发来的消息还是很低落:【周念,要是我18岁就离家独立,我估计得花很多年才能攒够钱办这么好的婚礼,我太穷了。】
周念被逗笑了,还想要回,大哥一个眼风扫了过来:“婚礼开始了,别玩手机了,被人家看到了要说你没礼貌。”
周念只好收起手机,心痒痒的。
周念现在对看婚礼仪式完全没兴趣了,他用了所有的耐心等到新郎新娘宣誓结束,交换戒指,交换吻,在众人的掌声之后,开始了婚礼表演。
周念说:“哥,我去厕所。”
周尧挥挥手:“去吧。”
周念哪是去厕所啊,他是想找个地方赶紧继续跟沈峤青聊天去,他最近总是处在这种焦躁的状态,按捺不住,一天到晚想跟沈峤青说话。
新郎这个别墅,跟韩家那房子差不多,说是别墅,但他附带这么大一个花园,还有人造湖,说是庄园也不为过。
周念往小花园里一钻,左拐右拐,还真不知道自己走哪去了。
人声渐渐清静。
反正他也不重要,别人不会发现他不见了的,周念安心地拨打电话给沈峤青。
沈峤青:“喂?”
光这一个音节听上去就无精打采的。
周念觉得他又可怜又好笑:“你没必要那么认真吧?我那句话就是随口逗你玩的,别伤心了好不好?”
沈峤青很失落地说:“我没有伤心,我一直知道的。”
周念问:“知道什么啊?”
沈峤青说:“知道我配不上你。周念,我是很喜欢你,但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你要是需要我,那我就向你奉献我自己,我们是这样的关系。”
把周念说得挺心慌的:“你别这么说,沈峤青。”
沈峤青:“……”
“可、可我们就是这种关系啊,我是你的狗。”
周念心慌,且生气:“你就非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我他妈的没事能成天跟狗亲亲啊。”
沈峤青很自觉地说:“你那不是好奇吗?你就是想找个人跟你亲。可是找别人的话,就会有责任和麻烦吧,找我不一样啊,我什么都由着你,不需要你付出对等的东西。”
周念更气了:“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任性吗?我是那样不负责任的人吗?”
沈峤青一言难尽,用撒谎的顺从他的口吻说:“不是。”
但周念这话说出来以后也有点脸红,起码初中毕业那会儿,他们的初吻发生时,他确实没想过要负责什么的,就是玩玩的。
他有种被沈峤青柔软地逼迫到必须做出决定的感觉,说:“反正你别胡思乱想的,我就算哪天要结婚,我也是跟你结婚,行了吧?你别说你是我的狗。”
“你算是……你算是我的恋人。”
沈峤青受宠若惊,难以置信地问:“真的吗?”
周念说:“真的。”
“但不是现在。”
“你等我们长大以后,我做了腺体切除手术,就正式跟你在一起,好吗?”
沈峤青:“那我也去做腺体切除手术。”
周念:“啊?你做什么腺体切除手术啊?”
沈峤青毫不犹豫地说:“我的腺体只是为了闻到你的信息素存在的,你要是没有信息素了,我也可以切掉了。”
周念正要回答。
身后却传来一个陌生的老年人的声音:“小朋友,你在说什么?切除腺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