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
又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一天。
婚后两年,因为言渡那严苛到病态的作息规律,韩锦书几乎从没有过与他同一时间同塌醒来的经历。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里,都是他早起,她晚起,他出门时,她还在梦乡,她醒来时,他已经不见踪影。
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更别说,像这样搂搂抱抱,赤诚相对了。
此时,言渡双臂环抱韩锦书,漫不经心在她耳边低声细语,韩锦书则纹丝不动,硬着头皮听他讲。
根据常识,早上的男人都很冲动,并且危险。
尤其她还光着身子缩在他怀里,更是危险中的危险。她生怕他兴致一来,又要拖着她大战到日月无光。
万幸的是,暴君虽残暴无度,倒还没禽兽到要把她完全榨干的地步。
在撂下那句似玩笑又似威胁的亲昵话后,言渡便双臂一松,将韩锦书放开。韩锦书当即忙颠颠地跳下床,套上衣服头也不回地冲进洗手间,顺带啪的声,锁了门。
然后就坐在马桶盖上,刷着手机静等言渡去公司。
可半分钟后,哐哐哐,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
韩锦书划拉屏幕的手指微顿,抬头望,依稀可见磨砂门外站着一道人形,修长而高大,像是松树慵懒拓在雪地里的影。
韩锦书顿了下,应声:“怎么了?”
言渡的声音从门外传入,漠然道:“你开门。”
韩锦书不太想看到言渡,确切地说,她是有点害怕和他单独相处。只好扯犊子瞎掰:“我肚子疼,在蹲马桶。你有什么事?”
言渡:“你先开一下门,我拿了牙刷就出去。”
“你就在外面,我递给你吧。”
“好。”
韩锦书从马桶上起身,走到洗漱台前打望一圈。只见台面和置物柜全都干干净净,不见丁点脏污,柜子最下端并排摆着一白一黑两支电动牙刷。
韩锦书拿起那支黑色的,走到磨砂门前,把门推开一道缝,将黑色电动牙刷递出去。
外头的言渡伸手接过,并且很有礼貌地跟她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韩锦书说完就准备重新关门。
忽的。
“对了。”言渡人已经准备出去,却冷不丁又冒出两个字。
“什么?”
“洗漱完,有空的话记得擦一下台面的水迹。”言渡看了眼洗漱台,“不然久了会形成水垢,不好清理。”
韩锦书微滞,也回头看了眼不染纤尘的洗漱台,嘀咕道:“我看挺干净的呀,没有水垢。”
言渡瞥她一眼,语气凉凉:“你看着挺干净,那是因为我每天早晚都在打扫。”
韩锦书:“……”
韩锦书捂住再次受惊的小心脏,愕然地瞪大双眼:“什么?你在打扫?!”
“对啊。”言渡目光落在她脸上,
一副“你在惊讶个什么劲”的表情,语气凉凉,“不然你以为家里有田螺姑娘?”
韩锦书:“……通常情况下,不应该都是安排了家政人员每天打扫吗?”
言渡淡淡地说:“我不喜欢陌生人到我家里。”
好吧。那你领地意识还真强。
韩锦书思索了下,又提出第二个看似可行的解决方案:“那管家他们呢?管家他们总不算外人,为什么不请他们来打扫。”
言渡说:“言氏老宅离市中心比较远。遇到我出差,管家他们会趁你白天出门之后来打扫,我在家的时候,这些事不需要他们。”
韩锦书瞠目结舌。木呆呆看了言渡几秒钟后,她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由衷敬佩道:“言渡,我第一次发现,你原来如此贤惠。”
“谁让我烧高香走大运,娶了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仙女大小姐,当然只好事事亲力亲为。”言渡说着,屈指在她挺翘的鼻尖上轻轻一敲,漫不经心道,“这里既然是我跟你的家,就必须得有家的样子。”
说完这番话,言渡转身走了。
韩锦书重新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瞧着洗漱台光洁如新的台面,柜子,韩锦书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掐了自己一把。痛感袭来,居然不是做梦。
随后,她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脑补出,平日里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言氏CEO大佬,系围裙哼小曲、一手抹布一手拖把,勤勤恳恳认真打扫公馆卫生的画面。
然后,韩锦书狠狠打了个寒战。
日啊。
这也太惊悚了!!!
*
医美中心的生意一直很好,韩锦书这个活招牌几乎全年无休。最夸张的一次,她甚至连大年三十的晚上都还在给一个小姑娘做正畸手术。
小姑娘是个音乐学院的应届毕业生,因为形象问题,在求职中处处碰壁。因为年后要面试一家中学的音乐老师,临近年关,小姑娘找到韩锦书,央求韩锦书在过年前帮她矫正颌面。
韩锦书是个很敬业的医美从业者。
今年国庆,敬业的韩小姐打算好好给自己放个假,把这几年的假期一口气都给补回来。
生活一切如旧。
接不完的面诊,做不完的手术,还有一个处处透着古怪与神经质的塑料老公。
韩锦书白天工作,晚上回家打游戏刷剧,偶尔抽空登陆那款承载了她青春记忆的古早网游,跟她的树洞吐槽。
这天是周六,韩锦书忙完,到家已经晚上九点多。
公馆内黑漆漆,空空如也。
她给自己diy了一杯苹果奶昔,然后就大剌剌往沙发上一趟,随便找了个游戏直播看,打发时间。
看了没一会儿,手机忽然叮一声,弹出来条微信消息。
韩锦书打开手机,见发信人是小表弟梁英南,信息内容是条两秒钟的语音。
韩锦书点开语音,把手机听筒凑近耳朵。
梁英南:“姐
,出来玩不?”
画皮小能手:不来。
很快,梁英南的回复又来了:过了12点就是我朋友生日,一起玩嘛。就赛车群里的朋友。
梁英南:沁姐也在。
看着小表弟发来的第二行文字,韩锦书皱了下眉,直接一个语音拨了过去。嘟嘟几声接通。
小年轻梁少爷的夜生活,永远轰轰炸炸浮夸无比。听筒里传出震天的鼓点声,密集而躁动,夹杂着男男女女的尖叫声笑声,闹得韩锦书耳膜疼。
“喂姐,咋了?”周围太吵,梁英南几乎是用吼的。
“你和沁姐在一起?”韩锦书问。
“我们都在这个酒吧,偶遇而已,不是一起来的。”梁英南吼得更大声。
“哦。她和她朋友在玩?”
“是吧。不过就她一个女孩子,其它都是男的。”
听见这话,韩锦书心头升起一丝担忧,静默几秒,道:“她喝酒了吗。”
“姐你这不是废话吗,来酒吧不喝酒,喝农夫山泉啊?”
“沁姐喝得多不多?”
“不清楚。”
“你们在哪个酒吧?”
“蜂后。”
挂断语音,韩锦书又给俞沁打了三个电话,均是无人接听。她抿抿唇,思考须臾后站起身,一把抓起针织外套和茶几上的车钥匙,往玄关处走去。
正低头换鞋,大门咔哒一声开了。
言渡一身浅色衬衣,纯手工定制的西装外套很随意地搭在手臂上。看见玄关处的身影,他低眸打量她一眼,道:“你要出门?”
“嗯。”韩锦书系好运动鞋的鞋带。
“去哪里。”
“蜂后酒吧。”
韩锦书直起身,准备绕过言渡出去。稍稍犹豫了一下,出于尊重,还是决定跟他说清楚,遂接着道:“我表姐好像喝多了,不接电话。我怕她出事,所以想去找她。”
言渡闻言,点了下头:“好。我陪你去。”
韩锦书微怔,紧接着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她就行……”
拒绝的话还没说完,言渡却已握住了韩锦书垂在身侧的手。他神色从容而冷静,不由分说,牵起她径直往外走,只淡淡道:“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
驱车前往酒吧的路上,韩锦书坐在言渡的车里,恍恍惚惚,还有些回不过神。
好半天才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给树洞Letter发了个消息:暴君之心,鬼神莫测。
银河市是一座夜生活丰富绚丽的城市,有无数供人一掷千金找乐子的娱乐场所。蜂后就是其一。
用本地人的话说,来银河市,没有在地标性建筑言氏大厦的楼下打过卡,算白来,没有在长虹街的天桥下面吃过银河夜市,算白来,没有在蜂后酒吧浪过一夜,算白来。
坊间盛传,蜂后有三绝。
一是蜂后的酒。这里的酒全是老板娘自家的酒
庄酿造,独门配方,世无其二。
二是蜂后的食。这里汇集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名小吃,三大炮菠萝饭,椒麻鸡面旗子,俄罗斯烤鸡,法式蜗牛,琳琅满目。
三是蜂后的曲。这里经常会有小众民谣歌手来演出。某当红的歌手曾来蜂后演出,一曲《理想的城》让当时的在场观众惊为天曲,录下视频发到网上,短短一夜,红遍全国。
结婚前,韩锦书也算是蜂后的常客,她和俞沁隔三差五就会来这里玩玩。
阔别多日,蜂后的喧嚣繁华不减当年。
言渡牵着韩锦书在酒吧里转了一圈,最终在一个角落里的雅座区发现了俞沁的身影。
她双颊绯红,已有些许醉意,身旁坐着两个年轻男人,容貌英俊出挑,像是搞艺术的。
看见韩锦书,俞沁明显一愣,紧接着便绽开笑容朝她招手:“锦书?你怎么在这儿?”
“梁英南说你在这里,我是来找你的。”韩锦书叹了口气,“你怎么不接电话?”
俞沁掏出手机看了眼,耸耸肩,“静音,没听见。”
韩锦书无语。
俞沁拍拍手,笑呵呵地说:“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亲表妹。妹子,这是我几个朋友,他们……”
话说到这里,微醺的俞沁回过头,这才终于注意到,韩锦书身后还有个男人,脸色冷沉,气质卓绝。
俞沁忍不住压低声:“喂,你来就来,怎么把你老公也带来了?”
韩锦书声音比俞沁还低:“他非要跟着来,我有什么办法……”
两人正小声耳语,这时,桌上的两个年轻男人也开了口。其中一个手指纹身的男人笑说:“俞总的表妹就是我们的朋友,来了就一起玩吧。”说着招呼服务生,“这里再来一打酒!”
韩锦书正要说话,一道男声却在耳畔响起,清润温雅,似有几分不确定:“……是你?”
韩锦书转过头。
面前的男人年轻俊朗,细碎的额发稍稍挡住眉眼,笑容阳光,整个人灿烂得几乎能照亮整个光线昏暗的酒吧。
韩锦书也认出了他。徐莫衡。
她笑着跟徐莫衡打了个招呼。招呼完,便敏锐察觉到,周围的空气冷下了几个度。
韩锦书侧目看了言渡一眼。
言渡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表情,冷淡自持,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
“徐老师,你认识我妹妹?”俞沁忽然诧异地问。
“有过一面之缘。”徐莫衡笑了下,“没想到还会在这里遇上,确实很巧。”
“哎呀!这么有缘,那得喝一杯了!”纹身男明显是个气氛组,见状,他非常殷勤地递过来两杯酒,一杯给徐莫衡,一杯放到韩锦书跟前,声情并茂道:“敬这神奇的缘分!”
韩锦书看着面前的酒杯,正迟疑要不要喝,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突然闯入她视野,慢条斯理地,把那杯酒缓缓推回去。
“抱歉,诸位。她最近不能喝酒。”言渡冷冷地说。
纹身男好奇:“为什么啊?”
言渡回答:“因为我和我的太太,正在备孕。”
俞沁:“……”
众人:“……”
韩锦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