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深玄心里明白, 贺长松所说的这些话,才是他接下来应当去做的事情。
可在明白诸野究竟在想些什么之后,他便很难再这么去做, 他总是抑不住自己心中那些过剩多余的想法, 若他自己都摸不清自己心中的感受,那他又究竟要如何才能去回应他人对他的期待?
谢深玄叹了口气,一时却又不知该与贺长松说什么才好, 他只能点点头,算作自己听懂了贺长松的话, 正想问问贺长松可曾看见诸野去了哪儿,贺长松已突兀冒出了一句话来, 道:“你今日是与诸野说了什么话吗?”
谢深玄微微一怔, 摇头, 道:“我方才睡醒, 他便已不在我屋中了。”
“我倒是看见他了。”贺长松说道,“天还没亮他就起来了, 我问他怎么起得这样早, 他看起来好像还有些慌,倒像是做了什么恶事被人捉住了一般。”
谢深玄:“……”
他倒是能大概理解诸野的心境, 他昨夜睡得极晚,诸野显然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他二人显然都不希望昨夜两人睡在一块这件事被人发现, 哪怕他们仅是纯粹睡在同一张床上,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可这种事若叫人知道了, 便总免不了会有人胡思乱想。
于是谢深玄轻咳一声, 道:“没什么, 也许是玄影卫有什么急事吧。”
贺长松已收拾好了东西,看起来倒还显得有些惊讶,不由反问谢深玄,道:“你怎么知道玄影卫有急事?”
谢深玄:“……”
等等,诸野他真找了这个借口?
“他离开之前和你说过?”贺长松皱起眉,“可他说过不要叫醒你……”
贺长松稍停片刻,好似到了此刻才终于回过了神来,明白此事究竟在哪儿出了问题,他不由下意识将目光转向屋中那被褥凌乱的软榻,还好,这软榻上堆放的被褥看起来只是乱了一些,看起来像是有人刚刚起身,倒不像是发生过什么不该被其他人知道的事情。
可那软榻上的摆放之物,显是就显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记得很清楚,这软榻狭窄,平日至多只是谢深玄午休之用,上边自然只会放着一个卧枕,就算昨夜诸野在此处休息,那应当也犯不着在此处放两个枕头,更不用说靠在外侧的那个卧枕,看起来实在很像是谢深玄平日里放在自己床上的那一个。
这么看来,事情好像就很简单了。
这两人昨晚上……该不会睡在一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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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深玄随着贺长松的目光,朝软榻之上看去。
他几乎立即便察觉出了不对,也发觉贺长松的眼神似乎变了,而昨夜他爬到诸野床上去的真实理由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他不太想承认这种事,那说到底,他要不咬死了不承认这件事,要不就只能用他昨夜仓促之下胡编出来的那个理由了。
无论选哪一个,贺长松显然都不会相信。
谢深玄不由沉默,甚至已在心中开始懊恼,自己刚才到底为什么不快些将东西收拾好,他不知如何解释,贺长松也几乎一瞬便收回了目光,而后对他笑了笑,说:“看来你二人的感情还算不错。”
谢深玄:“……”
贺长松:“原来之前是我白担心了。”
谢深玄:“我……”
贺长松:“我知道的,什么也没发生,你们只是一起睡了一觉。”
他看起来一脸恳切,竭力表示自己并没有想歪,可他越是如此,谢深玄反倒越觉心慌,到头来倒像是贺长松在安慰他,可贺长松只要看一看他,脸上笑意便不由更甚,还若有所思道:“怪不得诸大人今日走得那么早。”
谢深玄一顿,匆匆问:“他到底怎么了?”
反正贺长松都知道他们昨晚上睡在一块了,他实在没必要继续在此事上隐瞒,他也不怎么想要去解释,这种事情,他只会越抹越黑。
若是如此,还不如干脆问清楚,解了心中疑惑,省得日后再将这不解留在心中,平白增添烦恼。
贺长松却道:“大概是害羞了吧。”
谢深玄:“……”
这一点谢深玄可不信。
若是真觉得害羞,那昨晚诸野应当就已经要转身逃走了,怎么可能会留到今日才离开,他总不可能昨夜开开心心搂着谢深玄过了一晚上,到早上却反倒是害羞了起来吧?
等等。
谢深玄微微一僵。
到早上突然害羞?
还完全不愿意在他身边多待?
谢深玄莫名有了些不太好的构想。
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贺长松倒是不曾过多解释,他只是同谢深玄笑了笑,露出一副不必多说大家都明白的神色,一面像是安了心,说:“若是如此,那我也不必担心了。”
谢深玄还恍惚问:“担心什么?”
“若玄影卫有大事,太医院也会有大事。”贺长松重重叹气,说,“若太医院有大事,那就很容易出事。”
谢深玄:“……出事?”
“只要宫中有人受伤,我们就容易死人。”贺长松长叹了口气,说,“太医院,真的很危险。”
他已收好了所有东西,看起来似乎打算出门去太医院了,谢深玄却还极为不解,想不明白太医院究竟哪儿危险了,他目送贺长松出门,小宋又不知从哪儿溜了进来,一见谢深玄便开口解释,道:“少爷,早上我回了一趟玄影卫,所以才来迟了。”
谢深玄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小宋毕竟还是玄影卫,干两份活,好像才拿一份钱,还得两头来回跑,实在是太累了,他能够理解,甚至觉得他其实并不需要小宋这样每日跟着身边——反正诸野天天都跟着他,再加一个人……总觉得有些浪费。
小宋在玄影卫多年,目力自然比贺长松要敏锐,他几乎一进屋便发现了那软榻的异样,而在谢家当随侍这一个多月来,他几乎每日都会来谢深玄屋中数次,对谢深玄屋内的摆设自然极为熟稔,比如说那软榻上的卧枕,一看就是谢深玄平日惯用的。
昨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显然又发生得不太多,不管了,就算这样,对指挥使来说,也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了!
他应该现在就去鼓励指挥使,让他再接再厉,好好学习如何同人交谈说话,只有这样,他们才可能会有未来。
想到此处,小宋不由问:“少爷,诸大人呢?”
谢深玄倒是被他问得一怔,不由蹙眉迟疑反问:“他不在玄影卫?”
小宋:“啊?我没看见他啊。”
谢深玄:“……”
小宋沉默了片刻,不必谢深玄多说,自己便已明白了谢深玄这句话的含义。
诸大人……不会是故意早起开溜了吧?
不,等等,诸大人怎么这么纯情啊!
他这辈子是不是看不到他们两有新进展了!
-
诸野自宫中出来时,天色已大亮,谢深玄应当早已抵达太学了。
今日他收了宫中急召,皇上密令他进宫,他不得天还未亮便起身,极其不舍离开谢深玄身边,再匆匆进宫面圣,以为是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却不想皇上与唐练一道在宫中等着他,说发现了那罗娑教也许与严家有联系,而后当着他的面,拿出了谢深玄模仿严斯玉笔迹所写的那张入教表。
诸野心情复杂。
他看看极为欣喜,以为自己立下大功的唐练,再看看虽然不曾又唐练那么开心,但也觉得自己又抓住了严家把柄的皇上。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而唐练正向晋卫延介绍此事,几乎克制不住面上笑意,道:“皇上,我们在那罗娑教中安插了卧底,发现他们早有谋逆之意,而今日,这暗线突然发现,严侍郎与他们有些联系。”
诸野:“此事……”
唐练正情绪高昂,似乎未曾听见诸野这满怀犹豫的一句话,匆匆往下道:“就在近日,严侍郎在听闻罗娑教主的谋逆宣讲之后,便起了加入罗娑教的心思。”
晋卫延万般欣喜,开口第一句便是:“这件事,一定要让谢深玄知道。”
诸野:“……他已经知道了。”
晋卫延:“什么?已经知道了?”
诸野深吸了口气,从唐练手中接过那张入教表,道:“这就是他写的。”
唐练:“……”
晋卫延:“……”
晋卫延:“等等,谁写的?”
诸野:“他会学人笔画……”
晋卫延:“他写这个做什么?!”
诸野一时不知该从何处解释起,若是说他们为何要去罗娑教,便又要解释谢深玄误会他中邪,他可不想与晋卫延和唐练说这种事,到头来他也只能勉为其难道:“此事有些复杂……他本来只是好奇想去罗娑教看看……”
晋卫延沉着脸点头,问:“然后呢?”
诸野:“然后我们混进了罗娑教,原是想探探罗娑教的情况,可离去之时,深玄似乎有些不太开心……”
晋卫延一顿,仿佛已经明白了谢深玄如此做的缘由。
“罗娑教之人希望他入教,臣原本担忧留下真名与住址会招来报复,便想劝说。”诸野深深叹了口气,“可他心情不好,便留了严斯玉的名字。”
晋卫延:“……”
唐练:“……”
诸野:“是个误会。”
晋卫延觉得自己很疲倦。
“这个该死的谢深玄。”晋卫延恨恨骂道,“怎么哪儿都有他。”
唐练可不敢骂,他只能苦笑,说:“谢大人行事……果真令人惊奇。”
诸野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好垂首,道:“是臣忘了立即同皇上汇报此事,是臣的过错。”
“这种事,你该让人带话同唐练说一声。”晋卫延蹙眉,道,“罢了,既然你还未伤愈,朕就不追究了。”
诸野躬身行礼,道:“是。”
可若不追究,晋卫延却又实在觉得心情郁闷,他只好挑选一个并不那么严重的惩罚,道:“回去好好写封悔过书,明日交给朕。”
诸野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他再垂首行礼,道:“臣明白了。”
可晋卫延却又开始觉得不对了。
他看看诸野,想想诸野那令他膈应多年的笔迹,以及谢深玄长久以来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心情更加复杂,总觉得让诸野写什么悔过书,最后痛苦的人还会是他,他便干脆深吸了口气,再将此事折中换了个法子。
“你别写了。”晋卫延说道,“你口述,让唐练来写。”
诸野:“……”
唐练:“……?”
“你的字实在与谢深玄太像了,他天天写折子骂朕。”晋卫延简直气极,咬着牙恨恨骂道,“朕每次看到他的字便觉得心慌。”
诸野:“……”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