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教派林立, 洛志极谈起来却头头是道，对每个宗教的了解之深刻，都令谢深玄万分佩服。
只不过而今在京城, 最有名气声望的，仍是玄天观与报国寺二者，若他们的驱邪之术都不管用，洛志极大概就只能寻些洋教来帮忙了。
“您最好还是先去见见清风道长的师兄。”洛志极诚挚提议，“若是无用，也可以再去报国寺看看。”
谢深玄点头。
“若还是无用，我还有几处推荐的去处。”洛志极说道，“而今京中除了佛道之外, 信徒最多的, 便是罗娑教了。”
谢深玄对此并不了解, 他只能认真听洛志极介绍。
“他们去年方才自西域来京, 如今却已有万千信徒了。”洛志极显是对这个所谓的罗娑教也颇为信服，谈起来时, 还不由面露崇敬之意, 道，“我去听过他们几次讲经, 颇为有趣, 实在令人佩服。”
谢深玄继续点头。
诸野也终于提起了些精神。
他近来虽然少去玄影卫, 可唐练时常同他汇报最近玄影卫调查京中教派之事, 因而他对这些近年突然冒出来的外域宗教，多少也有些了解。
这些教派, 有些极为隐秘, 对非教中人又多有抵触, 他们玄影卫想要入内调查, 都得花费不少心力，洛志极这样的普通百姓，竟然能查得这么清楚，实在令他有些意外。
诸野不由再度认真看向洛志极。
若是如此说来，洛志极这个人，意志坚定，心无外物，很能吃苦，天生具有极强的调查能力，又难以被轻易诱惑，毕竟他只想成仙，而成仙这种事，他人显然是难以许诺他的。
这样的人，不就是他们玄影卫需要的人才吗？
玄影卫毕竟与朝中其余衙署不同，征召玄影卫的方式也与其余衙署不同，他们之中有不少民间的能人异士，而对这些人，当然不会走传统武举或行伍入仕的路子。
而现在诸野觉得……嗯，洛志极好像很有前途。
因而不等谢深玄追问，诸野已经问道：“除了罗娑教，你还清楚什么教派？”
洛志极：“那可就多了呀！”
他开始一个接一个列数他所知的那些宗教，从诸如罗娑教这样广为人知信徒众多的教派，到行事极其谨慎隐秘的小教派，他不仅全都知道，还全都成功加入过。
只不过就算如洛志极这般虔诚的信徒，有些教派的信仰对他来说还是过分离奇了，有些教派还有颇为血腥古诡的祭祀，虽说来到中原之后，他们会收敛不少，可洛志极实在难以接受，而这类型的教派，待他了解之后，便会飞速退出。
诸野非常惊讶：“你想走就能走？”
洛志极也有些惊讶，反问：“呃……不然呢？”
诸野：“……”
据诸野所知，洛志极所言的那几个小教派，前段时日甚至闹出了不小的可怖之事，他们在中原收敛，不敢以人祭，却仍少不了诸如人皮骨器之类的法器，甚至在京畿诱拐幼童，此事报入京中，就是唐练方抓了一批人，前几日唐练来太学寻诸野，所谈的就是这件事。
唐练说所有入教之人，便再难逃离，若一定要离教，便会遭受所谓的“天罚”，轻则致残，重则惨死，无一不是如此，他们细细查下去，隐约得知，也许只有那么一两人曾经顺利逃离。
而洛志极……不会就是顺利逃走的那个人吧？
诸野又问：“你每个教派，都会入教看一看？”
“对啊。”洛志极毫不犹豫点头，“不入教体验，又怎么能分清这些教派之间的差距与好坏呢？”
诸野：“若是不喜欢，想要脱离，你每次都能顺利离教？”
洛志极疑惑点头：“啊？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诸野：“……他们不会再来找你吗？”
洛志极挠头，十分不解，反问：“他们为什么要找我？”
诸野：“……”
诸野皱起眉，再认真看了看洛志极。
据他所知，洛志极的武科成绩并不好，他不擅长同人打斗，如果那些教派的打手找上他，他也许连跑都跑不掉，可至今他却仍旧毫发无伤，那也许……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他还记得太学时的那场斗殴。
癸等学斋与甲等学斋打了起来，癸等学斋因为人数太少而极为吃亏，几乎所有人都挂了彩，就算最轻的，也被扯破了衣服，抓出几道划痕，只有洛志极，他打得极其凶猛，却根本没有受伤。
诸野陷入了沉思。
洛志极不仅意志坚定，很有毅力，不容易被人诱惑，拥有极强打探信息与潜伏的能力，他好像……还有超乎常人的运气。
这样的人才，实属罕见，他们玄影卫，绝对不能错过。
“洛志极，你过来。”诸野敛容正色，道，“我们好好谈谈。”
洛志极：“啊？”
谢深玄也有些惊讶，问：“你们要谈什么？”
诸野：“你对玄影卫有兴趣吗？”
洛志极：“……”
谢深玄：“……”
“好好考虑。”诸野说，“明日我会让唐练来找你。”
洛志极：“……啊？”
-
谢深玄将洛志极捎回了京城。
他二人都不太会骑马，马车内又只能坐下两个人，诸野便同小宋一道在外赶车，而趁此机会，洛志极好好给谢深玄介绍了一下罗娑教，顺便告诉了他这罗娑教所在之处。
“先生，明日您若是有空，我可以带您过去看一看。”洛志极说道，“明日正好有讲经，你也可以过去听一听。”
可谢深玄对讲经什么的并没有兴趣，他只关心一件事。
谢深玄：“他们能驱邪吗？”
洛志极点头：“讲经之后，他们会发放圣莲，将这圣莲供奉于家中，便可驱邪祈福。”
谢深玄点了点头，道：“那是可以过去看一看。”
他二人交谈的声音并不低，马车外也听得很清楚，诸野忍不住深深叹气，有些无奈，可好在今日发掘了一个玄影卫的好苗子，他的心情总算有所恢复，也不再继续纠结在谢深玄那该死的想法上。
小宋却压低声音，道：“大人，那个罗娑教，好像不太对劲。”
诸野微微蹙眉。
“我今早回玄影卫时，方听唐同知说过，那个罗娑教像是有些谋逆之意，教派不过只是掩饰。”小宋低声说道，“不过此事还在调查，一时之间，只怕难以确认。”
诸野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此事已谣传了有些时日了，只不过每每玄影卫派人私下去探查时，却总是难得结果，罗娑教来中原立教时日不长，玄影卫就算混入其中，也只是作为新招的教徒，想要解除更深层的隐秘之事，也许还要时间。
不过好在上月之时，他们打入其中的一名玄影卫已得擢升，能够参与一些隐秘集会，如今正在仔细调查，却仍旧难以证实这等谣传。
小宋又说：“听闻他们极擅蛊惑人心。”
诸野点头。
“我看洛志极就是典型。”小宋叹了口气，说，“他好像很信那个罗娑教。”
诸野纠正他：“京中八成的教派，他大概都信。”
小宋迟疑片刻，又忍不住低声道：“属下斗胆，若是洛志极真带谢大人去了罗娑教，谢大人会不会也……”
诸野：“不会的。”
“他原说自己不信鬼神，可如今又实在变得太快。”小宋皱起眉，低声说，“属下很担心，谢大人也许会受罗娑教蛊惑。”
诸野再摇头，说：“他没有那么容易动摇。”
小宋：“可是……”
“他只会让那些人动摇。”诸野瞥了一眼身后的车帘，低声说，“你若要让他去和那些人辩经，他怕是能顶到那些人说不出话来。”
小宋：“……”
诸野：“也许那些人会想要当场退教。”
小宋仍是万分担忧，道：“可这几日谢大人所为之事，实在令人担忧。”
“他信鬼神，信什么中邪，不过是因为中邪的人是我。”诸野随口答道，“若是换作其他人，只怕他就要同其他地方找借口了。”
小宋恍惚点头，道：“哦……我明白了，这就是关心则乱啊。”
小宋：“……”
诸野：“……”
等等，是什么？
对啊！他们怎么忘了这件事！
若今日反常之人不是诸野，谢深玄也许根本不会上心，亦或者会去寻些更为合理的解释，而不是将所谓的想法托在中邪之上。
谢深玄也觉得诸野此举出格反常，不像是诸野平日所为，他难以一下接受这等冲击，心中又不愿承认这也许就是诸野对他的情感与想法，这才下意识想要逃避。
可哪怕诸野对他再三冒犯，他似乎都没有什么厌恶之感，他如今的一切举动，也只是觉得平常的诸野不会这样做，所以才尽力想要为诸野的反常之举找些合理的借口。
这一切都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举动，至少在他心中，他并不厌恶，而且应该是很明白的。
诸野深深吸了口气，有些恍然。
若是这么去想，谢深玄……该不会一直在和他演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