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被韩智辉的父母拒婚后,高欢没有扬言莫欺少年穷,但他的人生道路确实顺畅起来。
尤其是信都建义反叛尔朱氏,走得顺风顺水。
两次大战,广阿之战以两条流言退敌。
‘世隆兄弟谋杀兆。’
‘兆与高欢杀世隆。’
韩陵之战既有贺拔胜、杜德临阵倒戈,也有尔朱度律表现得像个卧底。
仅一战便鲸吞整个河南,夺取山西更是轻松,尔朱兆闻听出兵消息,未做抵抗便放弃晋阳,逃回秀容老家。
期间高欢数次出兵北伐,却半道而退,尔朱兆放松警惕后,由窦泰元旦发兵,一昼夜奔袭三百里逼死尔朱兆,从而一统关东之地。
以智谋轻易开创关东基业的高欢走得太顺,没有经历挫折的他,逐渐傲慢。
傲慢遮蔽了高欢的双眼,使他临敌不再斟酌思考。
这样的状态领着二十万大军远征关西,也难怪高澄忧心忡忡。
毕竟家业他也有份。
确定了南路主将人选后,高澄决定再做一次努力,他根据宇文泰的作为,建言道:
“父王,欲图关西,或许无需入关。”
高欢闻言惊异道:
“阿惠这话又是何意?
高澄为他分析道:
“宇文泰所迫切者,粮食。
“父王何不屯粮于恒农,诱使其出关抢夺,再暗设伏兵,一战可破之!”
高欢沉吟许久,才开口道:
“阿惠此谋确有可取之处,但宇文泰若执意死守关隘,不为所动。大军久候于恒农,岂不错失良机。”
就在高澄以为高欢要拒绝,准备争辩的时候。
却听高欢话锋一转,道:
“这样吧,为父让窦泰领军两万助你,恒农设伏,你自为之。”
高欢的意思很明白,他依旧在晋阳做大军西征准备,让高澄往恒农设伏,若宇文泰不出潼关,也不妨碍高欢在晋阳备战。
高澄得到高欢的允诺,喜不自胜,他拍着胸脯表态道:
“宇文泰若敢东出,纵使不能得其首级,也要将他重创。”
高欢朗声大笑:
“那为父便在晋阳静候佳音。”
时间紧迫,高澄拿着高欢的调令,在相国府与陈元康匆匆言语几句后,便要出城去寻窦泰。
可转念一想,娄昭君此前生产时遭逢难产,险些丧命,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回府探望。
于是又转道回了渤海王府拜见娄昭君。
娄昭君肚子又大了,在她房中只看到不满两岁的六弟高演,却不见才出生不久的八弟高淯。
面对高澄的询问,娄昭君气恼道:
“因那孺子,为娘险些丧命,若不是有上天庇佑,阿惠只怕要为我戴孝。”
感觉到娄昭君言语间对高淯的厌恶,高澄不再多说。
她就是这样爱憎分明的性子。
高澄向娄昭君说明了自己有任务在身不能久留。
娄昭君首肯道:
“以大事为重,阿惠无需挂怀为娘。”
高澄拜别娄昭君,走出渤海王府,不禁回头望了一眼。
当时家中只有自己与高洋一对嫡亲兄弟,每逢有差事出行,娄昭君总是垂泪不舍,如今哪还看得见离别时的眼泪。
母子两都习惯了聚少离多的生活,也有高澄不再受独宠的原因。
收回目光,高澄无暇感慨,急忙往城外军营寻见窦泰。
窦泰当初在潼关遭难,损兵折将,好在收拢败兵后,高欢又为他补足士卒,也算恢复了元气。M..
到底是自家人,待遇肯定与外人不同。
“姨父!”
隔了老远,高澄便大声呼喊。
窦泰循声望见高澄,也是一脸笑意。
不提两人的亲属关系,他们在潼关外可是过命交情,高澄远道救援的情分,窦泰必须记着。
“许久不见,此时再看子惠,一如高王当年风采。”
高澄一声姨父叫得亲切,窦泰自然不会大煞风景的说什么礼不可废,喊什么世子,武人终究比文士少了些心思。
“军情紧急,澄晚些再与姨父叙旧。”
高澄把高欢的调令交给窦泰,继续说道:
“还请姨父速速整军,随我南下。”
“怎地这般着急。”
窦泰疑惑一句,翻看起调令,当即面容一变,正色道:
“阿惠稍候,我这便回营集结部众。”
潼关之败,窦泰一直耿耿于怀,日思夜想都是要找宇文泰讨回场子。
如今要随高澄往恒农设伏,诱杀宇文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怎能不让窦泰兴奋,他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往恒农。
高欢在晋阳做西征准备,窦泰所部自然在晋阳城外大营待命。
二十万大军西征的粮草没有全部集齐,但也不会缺了窦泰麾下两万人南下的食用。
当天高澄便领着窦泰南下,他没有急着去恒农,而是让窦泰暂时屯驻河阳,自己先往洛阳主持调派。
回到洛阳后,高澄以调驻城京畿兵参与晋阳西征为名,命四千武川步骑与高季式部众三千出城北上。
使之与窦泰汇合,同时命窦泰率这两万七千步骑赶往恒农附近的山中隐匿。
又用为高欢备粮为名,向恒农输送粮草。
一车车粮米运进恒农谷仓,数花了关西探子的眼。
当关西探子往长安回报的时候,高澄早已经秘密赶往了恒农。
恒农是陕州州治,因此郡守王思政终究是被刺史李徽伯压了一头。
李徽伯出自赵郡李氏,名唤李裔,字徽伯,以字行于世。
六镇河北起义前,李徽伯任定州镇军长史,博陵郡太守,六镇叛乱后,眼看其势浩大,便归附了杜洛周,杜洛周被葛荣所杀,又转而追随葛荣。
尔朱荣击破葛荣,李徽伯由此投身尔朱荣的麾下。
之前数次站队都没有选对位置的李徽伯在尔朱荣死后,终于跟对了人,与宗主李元忠一起投效高欢,才有了今日的显贵。
这份履历突出一個不可靠,高澄此番往恒农,就是打定主意要夺权,把李徽伯调走闲置,免得他在王思政头上瞎指挥。
李徽伯并不知道有恶客即将登门,他正与前来恒农探亲的家眷叙话。
除了妻子与长子李子旦留在赵郡老家,次子李子雄与李徽伯之女来了恒农探望。
先前考校才学,李子雄的回答让李徽伯很满意,他打算留次子在陕州辅佐自己,只让女儿回河北老家。
正其乐融融的时候,管事突然进来通禀,恒农郡守王思政在府外求见。
李徽伯略有疑惑,他不喜欢王思政这个总是与自己争夺恒农城防权力的下属,两人少有往来,今日怎么来了刺史府求见。
想了想,也没要儿女避退,只让管事出府迎接,自己在大堂等候。
王思政瞧见李徽伯倨傲,不愿亲迎,他可不恼。
看着高澄已经黑了的脸,王思政甚至觉得心情舒畅。
李徽伯不喜欢他,他难道就喜欢那个事事都要干涉的上司?
如今李徽伯可不是甩臭脸给自己,而是给小高王看。
高澄随管事进府时面色不虞,也暗自决定将来要寻个由头将李徽伯一撸到底。
一进大堂,李徽伯与高澄都是神色大变。
李徽伯没怎么见过高澄,但不妨碍他从王思政恭敬的神色中得知高澄的身份。
全陕州都知道,王思政是高澄亲信都督出身,又嫁女奉承,才得了郡守之位,能得他如此对待的少年人,除了高澄还能是谁。
而高澄的震惊则是李徽伯的女儿。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年纪只比自己稍长,眉眼却有万种风情。
小高王当场表演变脸,转怒为喜,笑道:
“澄冒昧登门,还请李刺史恕罪。”
听见这句,确定了高澄身份,李徽伯哪还敢坐,他笑脸相迎道:
“大将军莅临,蓬荜生辉,李某求之不得,还请上坐。”
高澄又望向堂中一对年轻男女,问道:
“这两位莫非是令郎与女公子。”
“大将军慧眼如炬,子雄、昌仪,快来拜见大将军。”
李徽伯对儿子李子雄唤道。
很好,不是你儿媳就好。
高澄心里默念一句,随即又反应过来:
昌仪?李昌仪!
当高澄走出陕州刺史府,他拍着王思政的肩膀勉励道:
“李徽伯此人,我已经调走,由岳丈暂领陕州,恒农城我就交给岳丈了。”
“下官必定不负大将军所托。”
王思政抱拳行礼道。
高澄确实调走了李徽伯,只是与预想中的夺权有点小出入。
他以恒农将有战事,自己亲自坐镇指挥为由,提出将李徽伯调任南青州刺史,只不过为了躲避探子耳目,李徽伯一家先秘密往洛阳安置,待战后再行上任。
高澄亲自登门解释,李徽伯哪敢推辞,一口便应了下来。
小高王之所以做这样的安排,只是觉得人才难得,爱才而已,跟李徽伯的女儿李昌仪没有一点关系。
只不过临别时多看了李昌仪几眼的时候,就很不小心的被李徽伯给看见了。
处理好了恒农城的权力支配,高澄又出城与窦泰汇合,躲在山中,等待宇文泰上钩。
关中最缺的就是粮食,恒农最多的就是粮食,宇文泰你可一定要来呀。
那么,究竟宇文泰会不会如历史上一般,往恒农就食?
关中,长安。
收到恒农囤积了大量粮食的消息,宇文泰便唤来心腹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