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
比如洛阳城里的胭脂铺掌柜们。
渤海王、相国高欢即将抵达洛阳的消息,让洛阳权贵们看紧了自己的妻妾,不许涂脂抹粉。
本以为胭脂铺的生意要一落千丈。
没想到的是,洛阳城里的寡妇们却开始蠢蠢欲动:
做不成世子的妾室,也可以给世子当小妈呀!
得益于河阴之变两千余朝臣被屠戮,洛阳最不缺的就是孀寡妇人。
不止是胭脂铺,就连瓜果贩子也迎来了又一次销量高峰。
为什么说又一次?高澄回洛阳时,就经历了一次瓜果洗礼。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权贵们因为贺六浑的到来,担心自己的妻妾被他看上,而被迫获得遗孀身份。
而洛阳城里的寡妇们却对大魏忠良,如日月一般永恒闪耀的高相国翘首以盼。
高欢、高澄父子两代人艰苦奋斗,始终致力于慰问寡妇这一弱势群体,他们的辛苦耕耘,大家都看在眼里。
当东魏相国高欢终于抵达建春门外,哪怕因上次吓跑了高澄的例子,妇人们将热情有所收敛,但高欢还是震惊于眼前的景象。
无数装扮艳丽的妇人用投掷瓜果的行为,来向他表达爱慕之情。
高欢不由深思道:难道这就是阿惠的生活日常吗?
自己身为大魏忠良,怎么可以久居晋阳对天子不闻不问,往后自然要常来洛阳朝见天子。
然而高欢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太久,来到渤海王府,却只有高洋夫妇在家。
唤来府中管事一问,居然是妻弟娄昭早就将高澄的妻妾送去了瑶光尼寺。
由不得娄昭不紧张,上一次高澄出征,高欢到洛阳,有娄昭君同行看着,加之日夜索求,才把高欢榨干。
如今娄昭君挺着大肚子,不可能长途跋涉,谁又能看得住高欢,保证他在渤海王府不会犯错。
高欢却觉得很冤枉,真要自己行事不检,那也就罢了。
可他就只是娶了几个寡妇而已,为什么名声就臭成这样,究竟是谁在背后败他名声!
才安置下来,立即唤来主持听望司的赵彦深,查一查到底是谁在坏他清誉。
赵彦深调查期间,头顶的太阳时隐时现。
嗯,这变化无常的天气。
于是,赵彦深调查过后,向高欢请罪,实在查不出结果,高欢也只能无奈,就此作罢。
“毕竟阿惠不在家,菩萨娄昭鲜卑名也是担心外面有人传谣。”
高欢自我安慰道。
而高澄让高季式往渤海老家祭拜后,自己押送尉景回洛阳。
归途中一个劲地打喷嚏,肯定是洛阳的妻妾们在想念自己,高澄归心似箭。
他到底还是给尉景留了些脸面,沿途没有穿行城池,让百姓围观尉景在囚车里的丑态。
但还是会让人通知当地官员往边境迎接。
让他们好好看看,贪腐虐民,就算是养育高欢的姐夫,也要遭受这样的屈辱。
让他们好好想想,与尉景的身份相比,若是他们获罪,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这并非无用功,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官场风气有了一定程度的好转。
高澄抵达洛阳时,鉴于之前险先被瓜果砸破脑袋的经历,一反往常并没有事先派去信使通知。
这也让城中寡妇们遗憾又错过了一次向小高王展示心意的机会。
高澄进了洛阳城,在得知高欢在没有娄昭君的陪同下,住进了渤海王府的同时,也知道了舅父娄昭将他家眷送去了瑶光寺。
有这样一位舅父,真是他高澄的幸运呀!
就冲这一点,将来等舅父死了,再吝啬爵位,也要给娄昭追封个王爵。
春秋正盛的娄昭并不知道自己的好外甥,已经给他安排好了身后荣光。
回到渤海王府府外时,又有赵彦深过来禀报高欢让他调查的事情。
高澄有点心虚,他命人将尉景送往狱中收押,自己则做好承受高欢怒火的准备,硬着头皮走进渤海王府。
高欢早就得了奴仆汇报,高澄已经回来了。
他之前特意命人打造了十根五色棒,全都立在大堂,专门等着高澄向他解释情况,但凡有不满意的地方,就是一顿性急操作。
高澄一进大堂,就看见了高欢为他准备的礼物。
心道:真不关我事,你这都要学老曹,名声又能好到哪去。
高澄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腰杆也挺直了。
“孩儿拜见父王。”
假装闭目养神的高欢睁开眼,淡淡道:
“回来了,坐。”
高澄赶紧乖巧地坐在高欢下首。
高欢板着脸说道:
“说说吧,都做了些什么。”
高欢并没有询问高澄为什么要治尉景的罪。
还能为什么,要不是碍着养育之恩,他也要把尉景捉了。
高澄不敢隐瞒,将河北一行一五一十汇报。
当听说高澄担心冲撞了高娄斤,不敢进门拿人,等高娄斤出来后,尉景迟迟不出,才授意高季式进门抓捕。
高欢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高澄又说起尉景关于高家父子盘剥天子的出格言语,高欢面色平静,并没有多少表示。
又说起惩处尉粲,却没有对尉景动刑,高欢脸上浮现一丝满意之色。
再听说高澄跪向信都民众请罪,民众随他失声痛哭,高欢连声叫好。
这一跪,跪得值,不只是收揽人心,还可以说是为放过尉景,提前给冀州百姓打了预防针。
高澄已经将尉景的恩情讲得很清楚,纵使高欢放过尉景,民众也不会因此怨恨他贺六浑。
高欢叫好,高澄也松了一口气,最后又把自己将尉景囚车押解入洛,沿途绕开城池,只让地方官员迎接的用意解释清楚。
高欢颔首道:
“阿惠,你做得很好,没有辜负为父的教诲。”
说罢,便让高澄引路带他去探视尉景。
高澄不愿,他推脱道:
“孩儿旅途劳碌,不如让心腹之人随父王探视。”
自己这个老爹打的什么主意他哪还不清楚。
但在高欢的执意要求下,高澄只得垂头丧气带着高欢往监牢里去。
临近大牢前,高澄乞求道:
“父王,你可一定要轻些打。”
高欢催促道:
“快些带路,为父自有分寸。”
屏退了牢卒,高家父子在一众侍卫的护卫下走进幽暗的大牢。
行至尉景的牢房外,还是上次司马子如的贵宾间,干净整洁。
高澄用从狱卒处得来的钥匙打开牢门,高欢屈身走了进去。
“贺六浑,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尉景早看见了高家父子,但直到高欢进牢门才开口,问的似乎是句废话,但其实是在向高欢告状,高澄要杀自己。
高欢一脸悲戚之色,流着泪说道:
“没有姊夫的养育,就没有我贺六浑的今天,我又怎么会有害姊夫的心思。”
他弯曲膝盖,蹲下身子,将手搭在尉景身上。
尉景却背过身子,不愿理睬。
高欢见状,起身朝高澄喝道:
“孽子!还不进来!”
高澄浑身一颤,走进牢房,心里不住地念叨:贺六浑,你要敢打狠了,死后不止要葬玉璧,你那些妻妾,我一个也不许她们与你合葬!
高欢却不知道高澄心里的念叨,为了给尉景出气,当场就对高澄一阵拳打脚踢。
高澄抱头蜷缩在地上,好在高欢也算知道分寸,避开了高澄的脸面,照着身上打。
高欢怒打高澄之余,眼睛不时瞥向尉景,只等他来劝说,给个台阶。
哪知道尉景却一点表示也没有,反而一脸戏谑的看着高澄。
高欢心里顿时一沉。
而高澄眼看尉景不给台阶,贺六浑就不住手,他也不陪高欢演了,大喊道:
“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不陷父于不义,方为孝道。”
说着,在高欢故意放水下,从地上爬起,飞奔似的逃出牢房。
高欢还在感慨还是儿子有眼力,却不知道高澄已然下定决心:别说妻妾合葬,我连个女纸人都不烧给你。
高澄逃了,高欢屏退众侍卫,坐在尉景身侧伤感道:
“姊夫您的恩情,贺六浑一生也不敢忘记,有我在,姊夫当然无惧与阿惠交恶,但我能保住姊夫一时,却看顾不了您的子孙。
“百年之后,这份家业终究是留交给阿惠的,到那时,谁又能约束他?姊夫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儿孙考虑呀。
“言尽于此,姊夫您好好想想吧。”
说罢,抹了眼泪正要起身离开。
却被尉景唤住,他叹气道:
“贺六浑,让阿惠过来吧。”
眼见尉景有服软的意思,高欢喜上眉梢,赶紧出牢门去唤高澄。
在尉景看来,这番言语若是别人说也就罢了,从高欢嘴里说出来,几乎等同于在告诉自己,死前一定会保住他们一家,死后却不会管高澄会不会大肆报复。
难道高欢真管不了?当然能管,临终时当着众人的面交代高澄善待尉氏就行。
高欢不愿意再管尉氏子孙,这才才是尉景害怕的真正原因。
高澄揉按着身上的痛处,不情不愿地跟高欢回到了牢房。
尉景为当初的过节诚恳向高澄道歉。
高澄却不接受,碍着高欢在场,不敢直呼其名,但还是坚持道:
“澄过往所受,不过皮肉之苦,姑父应该想想怎么向冀州百姓赔罪,又该怎么补偿因你枉死之人的家属!
“请父王、姑父宽恕澄不知好歹,澄没有资格代替冀州百姓原谅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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