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仙踪/文
第56章
在这一刻, 周边的嘈杂都仿佛远去了，只剩下陈梵心眉眼含笑地直视姚凌舟，虔诚无比。
他微微俯身伸着手, 静静等待他亲爱的救世主，能够亲临他的领地。
陈梵心像朵扎满了刺的鲜红玫瑰，美丽在外, 荆棘在内。
从头到尾都没有写着善良二字。
纪寻脑袋微侧, 几乎靠在姚凌舟耳边：“认识？”
低沉的气音擦着耳廓流连, 姚凌舟岿然不动，但他在餐桌底下的手却按在纪寻大腿上，让他老实别动。
更像一种安抚。
“陈先生, 我不记得我们在哪里见过。”姚凌舟回应, 没与人相握。
陈梵心“知难而退”, 不觉尴尬，笑着收回手：“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他所示意的地方赫然便是姚凌舟对面的位置。
大猫体型大，趴在姚凌舟脚边时也占据了对面座位的位置, 因此那里没人坐。
姚凌舟垂眸提醒：“我的猫在这里。”
这话就是拒绝。
“没关系，我不怕被黑豹咬到。”陈梵心双腿寻找角度抬起放下, 没碰到大猫皮毛分毫, 自然就没给对方发难的机会，“而且我相信, 姚先生的猫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咬我。”
正在吃饭的温阅转而放筷, 抬眸静视。
凌筱筱早已在陈梵心对姚凌舟表达出友好后, 大眼睛便眨也不眨地盯上了他。
他们今天才知道陈梵心的真实姓名, 但如果提起“智者”, 那他们倒是很熟。
一个月里可以进四次局子的奇人。
不过温阅他们才来 F1 基地几天, 那时智者还在拘留所待着, 并没遇见过这人像个传｜销头子似的在公寓楼下“开会”。
能够知晓他明显也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次数多了就还挺好奇的。
想看看这位奇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过眼下他们的好奇都被警惕掩盖。
“我们没有见过。”陈梵心说，“我只是见过你。”
他都已经这么单刀直入了，姚凌舟自然会接下话题，眉目清冷：“在哪里见过我？”
闻言陈梵心笑了笑，不知是真是假地道：“一本书上。”
之前唐数介绍起人类基因检测仪、超声仪端时头头是道，布迟忆问他是从哪里知晓的，唐数也说是从一本书上看来。
姚凌舟：“什么书？”
陈梵心：“嗯……算是一本科幻书吧。”
唐数也说是在科幻书上。这两个人，难不成还有什么渊源？
姚凌舟低低应了一声，继续垂首吃饭。
他热爱五谷杂粮，谁都不能耽误他吃饭。
只不过他此时一只手在桌面使筷，一手就在桌底下牢牢按住纪寻让他老实。
这熊孩子大概率把陈梵心也当成姚凌舟前男友了，此时再一见陈梵心竟然敢这么自来熟，面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那书上有你的照片，从你小时候到 18 岁的都有，还有……他们的。”陈梵心看向凌筱筱和温阅，音色稍低，“不过还少了一个人。……夸父没来吗？”
他说的是封启。
温阅和凌筱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警惕之心更加浓厚。
温阅下意识蜷握戴着黑色手套的手，队长已经将箭磁还给他了。凌筱筱的左手便抬高隐蔽放在右手肘弯的白色蕾丝上缘，以确保可以随时将其褪离。
相比之下姚凌舟就很淡然，直言不讳：“封叔死了。”
“是，”闻言陈梵心并没觉得意外，点头，“他死了。”
“那姚先生……”陈梵心曲起小手臂放于桌面，身体下压前倾，低声问道，“你知道你是什么吗？”
“是人。”姚凌舟直接省去让他套话的步骤，紧接道，“其它不记得，失忆了。”
他抬眸正色：“我看你知道的挺多，要不你全说来听听？”
那双异瞳像是会蛊惑人心，这么看着人时便犹如他将世间最纯净的雪山、最浓郁的星空都赠予了自己。
让人无法对他说出谎言，无法对他进行欺骗。
可陈梵心实实在在地怔愣住了：“为什么会不记得？”
从出现开始便始终游刃有余的语气多了丝裂痕：“你的记忆被清洗了吗？不然救世……你怎么可能会失去记忆？”
“对，唐数清洗的。”姚凌舟毫不避讳，道，“你认识唐数吗？”
话落姚凌舟便警觉地发现，陈梵心的瞳孔闪烁了一下。
看来不仅认识。
“他人呢？”
“死了。”
“什么？”陈梵心问，“什么时候。”
“就这次在 Z1 基地。”姚凌舟道，“怎么了？他是不会那么轻易死掉的人？”
“……不。不是。”陈梵心摇头，“他是真正的人类，只要被污染物伤害到一丁点就足以丧命。他太容易死去了。”
姚凌舟：“哦。”
人们进餐的高｜潮时间逐渐远去，但周围嘈杂的动静竟然开始回笼。
陈梵心整个人突然显得乱糟糟的：“怎么就这么死了？……这也太便宜他了吧。”
姚凌舟精准地捕捉：“你恨他？”
“嗯？恨？”陈梵心有些秀丽的双眉微微靠拢，看见姚凌舟那般淡然的表情，顿时靠拢得更紧，很不甘心似的，“难道不你恨他？”
姚凌舟理所应当：“我不记得。”
不记得怎么恨。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吗？
陈梵心：……
“那我也应该失个忆。”他嘀咕着，声音太小没让任何人听清。
他蹙眉沉思，就差把双手托着下巴冥思苦想了，完全忘了他是过来干什么的。
姚凌舟左等右等，等不来他再说话，唇瓣欲动正要不明显地提醒，陈梵心的肩膀便被人拍了拍。
看姿势，像老熟人。
陈梵心正想事儿呢，察觉到动静先垂眸看肩膀，后抬头看来人。
别说高兴，他脸色顿时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陈梵心无语：“……你拍我干什么？”
此人正是和智者在拘留所房间彻夜长谈的年轻警官。
年轻警官穿着一身便服，但亮了自己的警官证。和姚凌舟他们颔首算作招呼。
陈梵心脸色木然。
年轻警官笑了声：“有人举报你。”
“……”陈梵心问道，“我怎么了？举报我什么？是谁举报我？”
一连串的问题用正常的语速与音量说出，却还是能让人察觉他的气急败坏。
“别生气，急什么啊，”年轻警官做假手势给智者顺了顺后背，让他平稳气息，“你说你在咱们基地什么样你也知道……好好好你模样挺好，但你老是和别人起冲突，你还天天散播谣言对不对。”
“这两天倒是沉稳了不少，不再和熟悉的邻里邻居吵架，智者来智障去……但刚才有人举报你说，你把矛头转移到了最近从Z1 基地新来的几位民众身上，他们还没听你祸祸过，真的会相信你的谣言的。那时候你就是犯罪了啊。”
姚凌舟适时：“谣言？”
年轻警官立马在陈梵心身后对姚凌舟点头。
姚凌舟没信，但他看着陈梵心说道：“我就说我看你像个骗子。”
陈梵心：……
年轻警官笑出声，弯腰和智者有商有量的：“那跟我再走一趟？”
“行，”没想到这次陈梵心很爽快，立马站起来说，“我正好需要清醒清醒，需要静静。”
他深沉道：“走吧。”
这还是年轻警官第一次尝到智者那么爽快的甜果子，他都做好了再和智者来场你追我逃的强｜制爱戏码了，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有点不可置信。
“咦，”他感叹，“真是神了。”
看陈梵心听见唐数死了的怔愣模样，姚凌舟便不觉得今天会再听见什么有用的消息。
人走就走了，他并不觉得可惜。
如果还有缘分机会，那以后多的是。
“……咦？”陈梵心刚要转身，由于角度问题他想再多看一眼姚凌舟，余光在转身的幅度下不自主地滑向更远的地方，饭团儿便这么映在他瞳孔。
闻声年轻警官有点警惕，又有点放松，道：“这是又不愿意跟我走了？想跑？”
“什么啊你别说话。”陈梵心随意地摆摆手，双手按在桌沿前倾，成年人的大脸当即就要贴上饭团儿的小脸。
两双眼睛顿时眨巴眨巴地互瞪起来。
随后陈梵心还想要动手捏饭团儿的脸，饭团儿被眼前行为怪异的人吓得一激灵，忙跳下座位找姚凌舟扑进他怀里，喊：“爸爸……怪蜀黍想拐卖我。”
姚凌舟眼神轻飘飘地落在陈梵心身上：“自重。”
“三岁时候的你。”陈梵心再次盯进姚凌舟的眼睛，“是金乌吗？”
“不是，最小的金乌今年也26岁了。”自顾自回答完，陈梵心指着饭团儿，百思不得其解地问姚凌舟，“那他是谁？”
姚凌舟不答反问：“金乌是怎么来的？”
他们两个离得很近，像是针锋对麦芒，年轻警官都害怕智者下一秒会动手，随时保持警惕。
纪寻更甚，连筷子都握在手心了。如果他察觉陈梵心有丝毫的异心、动静，那他手里的筷子一定会狠狠穿透智者的脖子，或者太阳穴。
片刻后，陈梵心身体再次前倾，将唇瓣递到姚凌舟的耳边，说悄悄话：“伟大的救世主，你有再生愈合能力，你说金乌们是怎么来的？”
*
污染物已经爆发，现在再怎么研究都只是能够知道理论，无法作出实践。
波岚最近在实验室研究过去的影像。
“嗡嗡嗡——”
巨大的影仪里传出密密麻麻的翅膀振动声，整个研究室都被污染物包围，犹如身在现实。
“打开超声仪端——打开、打开啊——”
还是少年的姚凌舟僵硬地站在原地，并不声嘶力竭，却满心悲冷。天上密密麻麻飞舞着庞大的怪物，它们有尖锐的口器，有能要人命的鳞粉。
巨大的飞行污染物扇动着翅膀以看不清的速度疾疾冲向姚凌舟，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戴着白色蕾丝绝缘手套的手狠狠将他推开，自己却在姚凌舟回头的那一刻异变成污染物。
加入漫天遍野的飞行群体。
她美丽的鬈发不见踪影，红色的裙子消失不见，女娲独有的白色蕾丝绝缘手套也化为虚无，扇动着硕大的翅膀用复眼看着姚凌舟。
在天空中，以一种怪物的姿态打量人间的渺小人类。
而后，凌筱筱重新出现在姚凌舟身后。
被重塑后的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手狠狠捂着肚子，鲜血仍然一股股地涌出，她疼得止不住吸气。
“哥……哥，”她断断续续地说，“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姚凌舟沉默不语，双手微微握紧。同一时刻，他背后突然长出巨大的翅膀，那抹金色在树叶间洒下来的光线中刺人眼球，苍□□致的面颊被裹在圣光中，美得触目惊心。
可他让自己沦为了和此时飞在天上的污染物一样的怪物。
姚凌舟到了凌筱筱面前，用巨大的翅膀护住她，让那些张牙舞爪的怪物都攻击在他身上。
他单腿跪地，眼尾通红，手想要放在凌筱筱的伤口上，又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凌筱筱今天穿的是一件红裙子，艳丽的红将她衬托得更加肤如白雪，可也让姚凌舟看不清她的伤口处到底是红色布料还是鲜血。
“哥……我好疼啊……”
姚凌舟闭眼，哑声道：“筱筱，你今年多大了。”
闻言凌筱筱似是暂且忘记了疼痛，唇角翘起：“17岁。”
花一般的年纪。
“嗯，”姚凌舟在翅膀下轻声问道，“你想要死去吗？”
从小到大，姚凌舟最害怕的就是家人的生死存亡……过程，他害怕看到凌筱筱他们一次次重塑，一次次死亡。
也害怕自己想做的一切最终都会功亏一篑。
十几年来，他做过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尽自己所能保护家人的生命。
这是他第一次，询问对方要不要死去。
天上的污染物在顷刻间被摒弃掉所有声音，凌筱筱忍着撕心裂肺般的疼，沉默了。
她的脑袋没什么重量地靠在姚凌舟怀里，许久才问：“我可以吗？”
姚凌舟回答她：“可以。”
……
姚凌舟忽而觉得自己胸前的衣服变得温热湿润，凌筱筱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哭得无声。
她没有说我不想死，哭够了哽咽着问：“哥……那你呢？”
姚凌舟轻柔地抚着她的发，让她不要哭了：“我还有事情没完成，等问完金九和封叔。”
“哥，”凌筱筱几乎泣不成声，但她在笑，“我快死了，我好开心啊。”
她说：“我才十七岁……凌舟，我再也不愿意保护你了。”
姚凌舟：“好。”
凌筱筱雪白的蕾丝手套被血染湿，她放弃自己的伤口，奋力伸开胳膊拥住姚凌舟，感受最后的温暖，用最狠的话告别：“凌舟，我恨你，恨不得杀了你。我再也不想要保护你了，再也不想被重塑了。”
姚凌舟：“……好。”
两秒后，耳边没有响起任何动静，凌筱筱的身体只是小幅度地痉挛，随即紧抱姚凌舟身体的双手便软塌而落，坠在地面。
她第一次不用再经历重塑之苦，失去声息。
身在研究所的女娲仪器短暂显示出：
【女娲计划数据归无】
【凌筱筱——无法重塑】
但身陷污染物囹圄的姚凌舟并不知道这些，他似还是怕女娲会被重塑，当即起身离开此地去找温金九。
一切都要速战速决。
与此同时，睡梦中的姚凌舟在狭小的公寓楼里身体蜷缩，右手痉挛性地颤抖。
他无比清醒地知道，就是这只手，握着特殊的枪｜支，杀了凌筱筱。
那把枪能够自主消音，射出的子弹是从空中“猎取”到的虹氩物质。
杀掉一个人，连点动静都不会发出。
他19 年的坚持保护都像是个天大的笑话。
“哈哈哈哈哈……”天上污染群里突然传来并不放肆却很愉悦的笑声，姚凌舟抬头望去，金色翅膀像是他至高无上的权杖，哪怕他在地面，说话的人仍然觉得自己被踩在脚底，激怒人的话都说的直白且没有水平，“姚凌舟，他们为什么不打开超声仪端你还不明白吗？”
“因为我们在这里，他们舍不得。”
九个同样长出金色翅膀的人高在半空，躲在众多污染物群体中，表情戏谑地看地底的人。
他们拥有同一张脸，同一幅身体，不同的身份。
因为九个金乌都在上面，研究所为了留下他们的性命，舍不得伤害他们，因此就让女娲后羿夸父一次次重塑。
所以，这些所谓的金乌，只有一次生命。
不然研究所也不会这么舍不得。
姚凌舟明白了，一言不发地靠近他们。
就在这时，他的裤腿突然被什么东西生生拽住。
姚凌舟怔然，低头去看。
温金九身下拖了长长一条血痕，他知道姚凌舟想做什么，手指死死弯曲拽住他的裤腿，不让他去：“凌舟，凌舟，他们就是你啊……你杀了他们跟杀了自己有什么区别？”
姚凌舟悲悯地看着他，语调很轻：“放手。”
温金九摇头，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血色：“你别让自己……后悔啊。不要让自己……活在愧疚之中。”
“金九，”姚凌舟道，“我让你放手。”
温金九没有力气了，只要这次死亡立马就会进入重塑。
但他奋力仰起头笑起来，只是比哭还难看：“我替你去……我替你去杀了他们。”
话音落地血光四溅，姚凌舟用一把银匕斩断了温金九的无名指与尾指，他痛得低呼出声，被迫放手。
姚凌舟头也不回仍然要做自己的事，这次整条小腿都被抱住了。
温金九牢牢抱住他：“……凌舟！”
恰在此时，天上响起“噼里啪啦”的响动，姚凌舟抬眸。
方才还铺天盖地的阴影此时像是乌云转晴，污染物先后消失不见。
研究所将超声仪端打开了。
九个金乌在超声仪端上方，正好和姚凌舟隔开楚河汉界，他过不去，金乌也下不来。
真主之一用轻蔑嘲讽的眼神看着他。
“我说了，研究所舍不得我们死，也不会让你杀掉我们。”
“金九。”姚凌舟眼睛仍旧看着天上，高大的树影将九个太阳半遮半掩。还有一个太阳深陷淤泥，无法让自己投身光明。
温金九：“凌舟……”
“筱筱死了。”姚凌舟忽而这么说。
而闻听此言的温金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们从小到大已经死去太多次，只是多一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姚凌舟垂首，说：“我亲手杀了她。”
温金九浑身倏然僵住。
“她短时间内不会再得到重塑了。现在研究所注意我的状况还来不及，没有时间管筱筱。”
温金九声音艰涩，眼泪唰地一下落下来：“你……”
“你想要死去吗？”姚凌舟问他。
和姚凌舟拥有同样面貌的金乌在头顶看着他们，如同在看一场有趣的戏剧。
他们金色的翅膀像是燃着刺目的火焰，温金九眼前模糊，被灼热的眼泪遮挡全部的视线，只觉得他们的生存是那么难。
“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是我们啊。”他颤声道。
但他明白，不是他们，也会是其他人。
温金九搂着姚凌舟的手臂渐渐松弛下来，他的手在流血，身体在流血，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姚凌舟蹲下身，冰凉的匀亭指节擦过温金九柔软却被鲜血打湿的额发，像兄长安慰家弟，再平常不过。
他低声说：“不用替我去杀了他们。你安心睡吧。”
温金九血淋淋的手握住姚凌舟的手，给予他力量一般，轻笑回应：“凌舟……再见。”
良久，姚凌舟道：“好。”
虹氩枪口对准了第二个人的心口。
【后羿计划数据归无】
【温金九——无法重塑】
“嘭——！刺——！”
亲手杀掉又一个人，姚凌舟没有表现出丁点悲痛，他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温金九。
只是直直冲向已经打开超声仪端的空中，用能够遮天蔽日一般的翅膀猛然撞击。
超声仪端发挥作用，在翅膀尖羽刚触在什么都看不见的空气中时，姚凌舟的一半翅膀便即刻化为齑粉。
散发出被最凶狠的激光所焚化的火焰星点。
“你疯了？！”金乌不可置信。
姚凌舟左边肩胛骨一片火星焦黑，他失去平衡，狠狠砸向地面。
“咚——！”
腥甜的黑血不自主地从他喉间溢出，姚凌舟刚翻身便揪住已经被火星燃烧到心口的布料，地面一片狼藉。
他狠狠扯下自己的衣服，肩胛骨在愈合，在长出新的血肉组织，在探出新的金色稚嫩翅膀。
接着，他再一次冲向超声仪端“嘭！”地撞上去，这次右边的翅膀被无形的燃烧殆尽。
姚凌舟第二次坠落地狱，地面被砸出不可磨灭的埋人坑。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第七次第八次，第数不清多少次。
他有不死能力，可以“为所欲为”，只要他不怕疼。三架巨型的超声仪端竟然在这种不死不灭的架势中，被撞出了闪现一般的失灵，九个金乌脸上都出现了一道裂缝。
他们不再淡然。
不知道在哪里的远程通讯设备里传出唐数焦急的音色：“小舟，停下！我让他们离开，你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远远没到相互残杀的地步。”
姚凌舟的一对翅膀被焚烧、再生，饱受折磨，痛苦不堪。
他跪倒在地上，一手扶着树干，胸膛微弱地起伏，眼眸微阖自我恢复。
片刻后，姚凌舟有些踉跄地站起身，因疼痛过度而嘶哑的嗓音满是冰冷，字字珠玑：“一群赝品，也配说是我？”
唐数：“他们是你身上的躯体。”
姚凌舟身形微震，想笑，但是好疼啊。
后来，他最终还是没能杀掉金乌，但他将那把能够捕捉虹氩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只需要食指轻轻一动，他就能死在19岁这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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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凌舟额头满是密汗，皎冷的月光映在玻璃上，将他精致的面容衬得苍白、无助。
纪寻被他惊醒，抬头看晚上强行被他搂在怀里的姚凌舟。
“姚？”
姚凌舟将额头抵在纪寻的胸口处，但手掌却又是将他下意识推开的姿势，不敢离太近。亲昵又抵触。
“……好疼啊。”他无意识地低喃。
纪寻心里一紧，音色急切了些：“姚。”
“好疼。”姚凌舟双目紧闭眼睫轻颤，不知道梦里都是什么东西。
他不甚清醒地说：“……小狗，我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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