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围着皇榜观望, 却没有人出手揭榜。
戚灵灵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沐诗月和裴谌,只见他们也按兵不动,留意着他们这边的动静, 毕竟秘境里到处是陷阱,贸贸然行动容易踩坑。
戚灵灵向祁夜熵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挤过人群走到榜前,踮起脚, 作势要去揭榜。
就在她的指尖触及榜纸的瞬间,另一只手从旁横穿出来, 不由分说地拦住了她。
“等等!”沐诗月大声道, “凡事都有先来后到, 是我们先看见的, 你凭什么抢在我和阿谌哥哥前面?”
戚灵灵一哂:“你自己下手慢,我凭什么让你?以为天下皆你妈?”说着又要去揭榜。
沐诗月赶紧扯住她的胳膊将她用力往后一拽,一个箭步冲过去,飞身揭下了皇榜,她的身法轻盈,动作一气呵成,引来四周一片叫好声。
沐诗月煞是得意, 稳稳地落到地上,向戚灵灵耀武扬威地挥动榜纸, 仿佛挥舞着胜利的旗帜:“嘴快有什么用?还不是抢不过我?”
戚灵灵露出憾恨的神情。
沐诗月心里格外受用,自从遇上戚灵灵她一直在吃瘪, 这还是第一次扳回一局。
她迎着裴谌跑过去, 仰起脸, 邀功道:“阿谌哥哥, 还好我手快。”
裴谌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和不耐, 不过只是一瞬间就恢复如常:“既然是其他道友先揭的榜,理当让给他们。”
沐诗月:“不要。”
裴谌无可奈何,戚灵灵抱着胳膊看好戏,像沐大千金这种猪队友,怕是连男主都带不动。
城门口的侍卫狐疑地打量了几人一眼,走上前来:“几位道长是一起的?”
沐诗月正要回答,祁夜熵冷冷地撇清:“不认识。”
戚灵灵不由在心里为大反派点了个大大的赞。
侍卫看了看手拿皇榜的沐诗月,又看了看裴谌:“要入宫面圣的是两位?”
裴谌忙道:“沐师姐,你先入宫面圣,我去置办点东西。”
沐诗月纳闷:“要置办什么东西?”
裴谌一笑:“入宫祈福禳灾总不能怠慢,须得作好完全准备,师姐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入宫与你会和。”
一边说一边深深地看了沐诗月一眼,沐诗月傻归傻,说到这个份上也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们一个入宫,一个留在宫外,有事多个照应。
可是看着并肩而立的汤元门两人,再想到让她孤身入宫的阿谌哥哥,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对她来说,夺魁只是顺带,她最期待的还是和阿谌哥哥借着比赛的机会并肩作战,一同游历,增进感情。
侍卫不管她少女心碎了一地,招呼同伴去牵马,对沐诗月拱拱手:“那便请这位小道长随我入宫吧。”
沐诗月无可奈何,只得孤身一人上了马,跟着侍卫入城去了。
侍卫到宫门前,把沐诗月交代给宫城守卫,不一会儿有太监驾了马车来,把她带到一处不甚宏伟但十分精巧别致的宫殿前,让她下了车。
沐诗月道:“这是哪里?”
太监答:“道长进去便知。”
沐诗月又问:“你们陛下在里面?”
太监仍旧答:“道长请进。”
沐诗月斜他一眼:“你是傀儡人吗?只会答这句?”
太监并不恼火,袖着手,嘿嘿一笑。
沐诗月只得穿过殿门往里走。
秘境中似乎是深秋,草木黄落,庭院虽然修整得很干净,但仍旧显得寂寥,而且静得出奇,似乎连鸟虫的鸣叫到了这里也放轻了。
沐诗月走上台阶,殿门开着,但是珠帘低垂,从外头看进去,帘子缝隙里黑黢黢的,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光景。
沐诗月不知道凡间的皇宫是什么样的,但她还是有些纳闷,怎么偌大个宫殿里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殿门大开着,甚至连个守门的奴仆都没有,这用常识想想也知道不正常。
“有人么?”她问了一声。
帘幕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听不出男女老幼。
有人就好,沐诗月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要是阿谌哥哥在就好了,她惆怅地想着,用剑柄挑开珠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殿中烟雾缭绕,弥漫着龙涎和沉檀的香气,浓得有点过头,让她很不舒服,烟雾的深处依稀有几个人影,一人在榻上坐着,旁边有几人侍立着,似乎是仆从之流。
“小道长仙家何处?”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苍老而沙哑,但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沐诗月停住脚步:“在下是个游方道士,四处漂泊,居无定所。”
那人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和身边人说话:“罢了,朕也是病急乱投医,就让她试试看吧。”
沐诗月听出声音里的轻视之意,顿时皱了皱眉,很想怼上两句,想起秘境中不可泄露身份,强忍住了:“请陛下允准在下为公主禳灾。”
那影子微微颔首。
旁边一人捏着嗓子道:“陛下请小道长上前来。”
沐诗月握了握手中宝剑,便要向前走去。
那人道:“放肆!觐见陛下竟不知解剑!”
皇帝抬手阻止:“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小道长是方外之人,不必拘俗礼。”
沐诗月轻哼了一声,心道这皇帝还有几分眼色,便即提着剑走上前去,皇帝的宝榻距她不过三步,她已经可以依稀分辨他的五官。
出乎意料,皇帝比听起来年轻许多,也比她想象中俊朗不少,只是满面愁容,眉间皱起了深深的川字纹,眼下有浓重的阴影,要不是榜文写得清清楚楚,沐诗月简直以为得病的是他。
她勉勉强强地行了个礼。
皇帝道:“平身吧。”
他说完了话,嘴却不闭上,黑黢黢半张着,沐诗月莫名感到不舒服,想起小时候在野外历练时看见的蛇洞。
就在这时,忽听“嗖”一声响,一支寸许长的利箭从那黑洞洞的口中疾射而出。
沐诗月毕竟从小修剑道,反应比一般人快得多,当即后仰下腰,躲过了一击,紧接着又是几支箭首尾相衔冲她射来。
沐诗月左手接住四支,又提剑格挡,将剩下几支打落。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怒喝道。
那人笑道:“小道长身手不错。”边说边纵身跃起,那重重叠叠的锦绣衣裳和沉重冠冕却留在原地,仿佛蜕下一身累赘的壳。
沐诗月定睛一看,只见那人手执拂尘,穿着一身黑色道袍,衣襟上用金银线绣着太极纹样,显然是个同行。
“装神弄鬼!”她口中骂着,手中剑随之出鞘。
两人各仗法器兵刃斗在了一起。
沐诗月的嵩阳剑法大开大合,在殿内施展不开,干脆举剑耸身,将屋顶穿了一个洞,飞到了庭院中,那黑袍道士紧随其后。
两人过了几十招,沐诗月忽听身后有人道:“沐师姐——”
是裴谌的声音,她心中一喜,扭头一看,果见裴谌提剑踏空而来。
她又欢喜又有点委屈,嗔道:“阿谌哥哥,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
裴谌:“怎么会,你是我最重要的……”
话没说完,那道士的拂尘已经到了沐诗月脸前。
“小心!”裴谌说着将她往怀里一揽。
沐诗月从未听过他这样直白地表露心迹,心中小鹿乱撞之余,又有一丝不安,但她毅然把这丝不安抛在了脑后,向着阿谌哥哥坚实宽阔滚烫的胸膛靠了过去。
等等……这也太烫了吧?!
沐诗月骤然从迷离恍惚的幻梦中惊醒,哪有什么阿谌哥哥,她眼前只有一张烧得通红的铁网,兜头朝她罩了下来。
她赶紧捏了个水障诀,拉起一片水幕阻隔在自己和烙铁网之间,只差一点就成了烧烤。
那黑袍道人收起往,拖着她回到殿中。
方才那道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比方才更加疲惫:“又是个不中用的。”
黑袍道人赶紧对着宝榻背后的纱帷行礼,沐诗月这才注意到纱帷里有个人影,她不由懊恼,都怪自己刚才太粗心,错把两人当成一人,以为声音是从那道人身体里发出来的。
黑袍道人低着头道:“这个倒是有几手三脚猫工夫,可惜心智不坚,头脑也不好,就这也敢揭榜,出入龙庭还如此傲慢无礼。”
影子道:“爱卿以为,该当如何处置?”
黑袍道人:“依微臣愚见,该治大不敬之罪,与其他那些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一同处斩示众。”
影子颔首:“可。”
沐诗月一听,不禁勃然大怒:“你们敢!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黑袍道人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我倒想知道你是谁,胆敢在真龙天子面前放肆!”
沐诗月一噎,这才想起自己身在小世界里,这里没有罗浮,也没人知道嵩阳宗和宗主千金,她在这里的身份只是个来历不明的游方道士。
为了避免小世界坍塌,她还不能说出试炼塔的秘密。
沐大千金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憋屈的滋味,她又气又急,眼泪慢慢涨满了眼眶,终于滚落下来。
“阿谌哥哥……你快来救我啊!”沐诗月忍不住念叨出声,浑然忘了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直播。
水镜外,一片尴尬的沉默。
众人万万没想到,呼声最高的嵩阳宗主千金,竟然是第一个落入陷阱中的,而且还是栽在美色上,简直是双份丢脸。
七星派的评审搔了搔花白的头发,自言自语似地对身旁的北宸道君道:“这秘境我有印象,可是我记得没有这一段呐……”
北宸道君:“或许是另一个小世界,只不过看着相似罢了。”
老头点点头,但心中困惑不减。
这次代表嵩阳的评审是三羊长老中的老羊,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强行挽尊道:“诗月以身试险,虽然出师不利,但勇气可嘉,再说比赛以两人为一组,输赢成败未成定局,这时候下什么结论都还太早。”
太衍和嵩阳是死对头,那评审当即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道:“万万想不到,贵宗一门荣辱竟然要让一个外门弟子一肩挑起。”
老羊臊得满脸通红,顿时不吭声了。
不过众人都知道他说的不无道理,像沐大千金这种中看不中用的草包,留着说不定也是拖后腿,早点将她甩脱,说不定那外门弟子的胜算还大一点。
……
沐诗月走后,戚灵灵对祁夜熵道:“我们先入城找个落脚的地方。”
祁夜熵:“好。”
两人随着人流从右边门道往城中走,刚入城门,裴谌追上来:“两位请留步。”
戚灵灵停住脚步转过身:“有何贵干?”
裴谌诚恳道:“沐师姐对两位多有冒犯,在下在此替她赔个不是。”
戚灵灵不接话,只是略带讥嘲地看着他,等着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祁夜熵给了他一个“朕知道了,退下吧”的眼神,对戚灵灵道:“小师姐,天快黑了。”
经他一提醒,戚灵灵才发现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明明他们进秘境前还是晌午,虽说他们一早知道秘境的时间跟外面不同步,但是黑夜总是意味着更多危险。
戚灵灵:“我们走吧。”
裴谌却不放弃:“实不相瞒,在下想和两位合作。”
戚灵灵不由佩服男主的脸皮和茶艺。
他当然不是真心要和他们合作,故意这么问一句不过是向秘境外的评审们表现一下自己的胸襟气度,如果他们拒绝,当然是他们的锅,万一他们答应,也可以见机行事,横竖不吃亏。
戚灵灵道:“你跟我们谈合作,你家沐师姐知道吗?”
裴谌听见“你家”两字,眼中有屈辱一闪即逝。
“两位不必担心,只要两位愿意通力合作,在下自会竭尽全力说服沐师姐。”他道。
戚灵灵抱着胳膊上下打量他一眼:“裴道长,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请教请教。”
裴谌云淡风轻地一笑:“戚仙子但说无妨。”
戚灵灵:“为什么你如此普通却如此自信?”
裴谌还想说什么,祁夜熵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的,他准备好的话就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走远,好在时时提醒自己外头有许多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勉强管理住了表情,轻轻地摇了摇头,露出个自嘲但豁达的笑容。
他这一招果然拉了不少好感,老羊长老刚在沐诗月那里丢了人,自然要替自己宗门的赘婿说话,当即捋须点头:“这弟子涵养度量都不错,修道之人,最忌心胸狭隘。”
此言一出,很多人都点头赞同。
太衍宗的评审却嗤笑了一声:“让自己同门师姐孤身涉险,自己却去向其他人求援,啧。”
老羊长老立刻反驳:“那是谨慎。”
太衍评审:“太过谨慎就是怯懦了,畏首畏尾,身余其几。”
七星派的右护法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见他们争执不下,连忙打圆场:“你们看,汤元门的两个弟子这是在做什么?”
众人朝水镜里那两人一看,只见他们正朝着街市走去。
“这是……要去逛市坊吗?”
众人正纳闷,两人走进一间卖成衣的铺子,戚灵灵挑挑拣拣,选了两套华丽到有点艳俗的织锦衣裳,用碎金子付了帐。
两人买好衣裳,直接就在店里拉上帘子换衣裳。
水镜黑了一会儿,再亮起时,两人已经换上了新衣,得亏长得好,花红柳绿的衣裳穿在他们身上丝毫不显俗气,不过两人身上半点仙气也无,看着不像修道之人,倒像是大商贾家的公子和小姐。
有人道:“莫非是心知没有胜算,干脆破罐子破摔去遛弯了?”
众人都笑起来:“难怪还随身带着金子,原来早就准备好了。”
连评审们都有些忍俊不禁。
嵩阳宗的老羊轻蔑道:“入试炼塔历练的机会何其宝贵,有的让他们胡闹,还不如把这名额让给别的弟子。”
北宸道君目光闪动:“在下倒以为他们很聪明。”
老羊嗤笑了一声:“看来北宸君与那小丫头很是惺惺相惜呐。”
北宸道君并不计较,只是笑了笑,便专心致志地看着水镜,不再言语。
汤元门两人却是越发优哉游哉,买完了衣裳,又在集市上逛吃逛吃半天,等太阳完全下山,就来到城中最热闹豪华的客馆中投宿,又让店家整了一大桌首都特色酒宴,俨然把秘境试炼搞成了旅行加美食vlog。
虽说他们什么正事也不干,但看着一对俊男美女逛吃似乎别有一种乐趣,所有水镜中就属他们那一面人气最高,哪怕是一开始只关心比赛的人,看着看着目光也会不由自主地被他们吸引。
反观裴谌,分秒必争地在城中转了半天打探关于昭华公主病情的消息,可是不管商贩还是乞丐,一见他的道服便目光躲闪,三缄其口,只要一提皇宫和公主府的事,一概摇头。
裴谌不甘心,天黑了仍旧锲而不舍地在城中转悠。
而这时候汤元门的两人已经酒足饭饱,祁夜熵默默地喝着茶,而戚灵灵则与邻桌刚结识的本地纨绔闲聊。
她绕了半天,说了无数的废话,貌似不经意地道:“对了,我们今日入城的时候看见城门上招术士给公主禳灾,怎么许多人围观,却没人揭榜?赏金那么高,还能进朝廷当官,我都心动了,差点没揭下来试一试。”
一个醉醺醺的锦衣青年道:“幸好你没揭,不然你这漂亮的脑袋可就要搬家咯!”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