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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富当即用谴责的目光看向焉九,在这么一个大美人面前,他怎可如此失礼。
春娘子是个场面人,她脸上笑容不变,放软了声音。
“这位公子可是不习惯屋里的熏香,我这便让人来换一种……”
焉九摇摇头,目光澄澈,语气诚恳:“不,春娘子,是你身上的香粉味太重了。”
此言一出,朱富一双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一般。
这焉小兄弟,好不会说话!
长离在衣袍下猛戳了焉九两下,“焉小九,你可别把我们的线索人物气跑了!”
春娘子的眼中闪过一丝薄怒,真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小子。
她多情的美目在焉九的脸上稍作停留,心头的怒气缓缓散去。
好好的一张漂亮脸蛋,可惜长了张嘴。
春娘子摇了摇手中团扇,眸光流转。
“小公子不懂,我这身牡丹香可是楼中的调香大师之作,千金难求。”
焉九点点头,他确实不懂。
不管什么牡丹香、芍药香,他通通都不喜欢。
他只喜欢十三香。
灵膳堂的十三香焖羊肉、十三香大虾……那都是一绝。
为了避免焉九再出其不意地打个喷嚏另人难堪,春娘子起身推开了案几旁的格纹木窗。
带着些许凉意的夜风徐来,吹散一室暖香。
焉九的脸色也好多了,要真在这密不透风的香气里呆一晚,他能表演一个当场晕厥。
春娘子轻拍掌心,外间便有久候的侍女奉上酒水点心。
一名娇俏的小娘子在春娘子的示意下坐到朱富身侧,没一会儿就勾走了他的心神,带着他往另一间隐蔽内室去了。
春娘子见碍事的人走了,才娉娉袅袅地走到焉九身侧,撩起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皓腕,为他斟酒。
她的手腕上戴着一截细细的红绳,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带着隐晦的暗示意味。
红绳上穿着一只金铃铛,在酒水流淌声中轻轻作响,不由得让人想起某些旖旎时刻,它是否也会一直响个不停。
长离从衣袖下悄悄探出头来,被那一截皓腕晃了一下眼睛。
反倒是焉九对眼前的场景熟视无睹,春娘子的手腕在他眼里,还没有一叠酱肘子吸引妖呢。
春娘子见他不动声色的模样,反而被激起了好胜心。
在这浮香筑里,就没有见了她不动心的男人。
有些人哪怕面上正襟危坐,谁知道底下都生出了哪些龌龊心思。
春娘子歪歪地斜坐着,更显身姿婀娜。
她将一只八分满的白瓷酒杯轻轻推到焉九面前,“这是最上等的琼花露,公子不妨尝一尝。”
长离深吸一口气,浓郁的酒香绵厚悠长,一闻就知是好酒。
焉九的鼻尖轻轻动了动,好香,突然想吃酒酿小圆子了。
他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
面上神色虽然镇定,眼睛却是变得亮晶晶的。
长离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变化,在袖底下小声道:“焉小九,你酒量如何?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在这里不小心翻船了。”
焉小九用空闲的手在桌下悄悄冲她比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另一只依然搭在杯沿上,轻轻摩挲。
春娘子一直觑着焉九的神色,她喜欢丰神俊朗,灼灼其华的年轻男子,可惜来浮香筑中取乐的大多是些令人厌烦的酒囊饭袋。
今晚焉九一进楼,她就在人群中注意到了他,特意替代云娘前来招待。
一是为了自己的喜好,二则是为了探明,这人究竟是意外来访,还是有人别有用心,特意送来这么一个符合她口味的人。
眼看着焉九一杯酒下肚,春娘子脸上的笑意更深。
“这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我们浮香筑?”
焉九微微颌首,按照剧本慢慢道:“不错,我此行途径长秋城,正好听朱老板说起浮香筑,便同他一道来了。”
春娘子不疾不徐地又给他斟了一杯酒。
朱富是过路的行商,最近已然成了浮香筑的常客,他那点身家背景早已在和小娘子们的一杯杯酒水里被套得一清二楚,没什么可疑的。
春娘子继续道:“说了这么久,奴家还不知公子姓名?”
焉九淡淡道:“我名焉九。”
春娘子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侧面的屏风门,一名躬身侍立在门后的年轻侍女无声无息地离去。
春娘子慢悠悠地摇着手里的牡丹团扇,“焉公子这名字倒是少见。”
焉九并不答话,把空酒杯往前推了推,俨然把春娘子当成一个斟酒工具人。
春娘子眨了眨眼,她倒是没看出来,这小公子还是个好酒的。
不过她们家的琼花露入口绵软,后劲却长,也不知这焉公子能撑多久。
春娘子顺水推舟地又给他倒了一杯。
“不知焉公子是做什么生意的?在我们浮香筑谈生意的老板不少,或许我还能帮焉公子牵线搭桥,谈一桩好买卖。”
焉九喝酒的速度慢了下来,终于抬眼看了春娘子一眼。
“我做丝绸生意,春娘子可有什么好门路?”
春娘子美目一转,笑盈盈道:“这不是巧了,明晚长秋城里最大的绸缎庄老板,刘志刘老板要在我们浮香筑会友,若是焉公子明晚还来,我可为你引见一二。”
焉九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兴趣,他朝着春娘子举杯。
“如此,便多谢春娘子了。”
夜渐渐深了,浮香筑里依然是莺歌燕舞,小娘子们娇俏的笑闹声不绝于耳。
当焉九带着满身酒气走出浮香筑时,春娘子正站在小楼的最高处注视他的背影。
那名原本侍立在屏风门后的年轻侍女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
“春娘子,打听到了,焉公子是昨日来的长秋城,入住悦来客栈后和朱
富相识,受他邀请来的浮香筑……”
浮香筑楼下,焉九努力忽视背后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让自己脚步平稳地走在一条直线上。
长离在他袖中闷得不行,正想出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却被他一手压了回去。
“等等,等走出这条街了再出来。”
长离只好憋着气闷声道:“我不行了。”
焉九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酒瓶,往袖子里一塞。
“喝点酒就好了。”
长离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焉小九表面看着清醒,其实已经喝多了吧,她嫌弃地把酒瓶往旁边推了推。
直到身后那道打探的目光消失,焉九才把长离从袖中放出来。
长离忙不迭地深吸一口气,她抬头看向焉九。
他从脖子到耳根都已经泛起了薄红,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和平日完全不同。
长离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肯定道:“焉小九,你醉了。”
焉九还在竭力沿着路上的青石砖缝走直线,他闻言摇了摇头,拍了拍长离的脑袋。
“不,我没有。”
长离将被焉九一巴掌拍歪的剑穗甩回来,无奈道:“我们叫辆马车,回客栈。”
焉九还在专心致志地踩砖缝,“马车?不用马车,我自己就能走回去。”
长离:……要不是她现在是把剑,她真想把人敲晕了直接抬回去。
三个时辰后,悦来客栈门口。
焉九站在客栈的牌匾下,语气骄傲地对长离道:“你看,我就说我能走回来。”
长离这一路已经彻底没了脾气,“好好好,你可以,我们上楼吧。”
在长离的连哄带劝下,焉九慢吞吞地上了楼。
他一走进房间,就“哐当——”一声栽倒在床上。
紧接着,床帐里响起了绵长的呼吸声。
长离这才长舒一口气。
好歹没睡在马路牙子上。
第二日,焉九从床上醒来时,脑子还是懵的。
长离靠在窗边,第一次看到他这种呆滞的模样,目光在他竖起的一缕呆毛上停留片刻,才慢慢道:“焉公子,您可算是醒啦。”
焉九被她这阴阳怪气的声调激得当场打了一个哆嗦,头顶的呆毛颤了两颤。
“你做什么,好好说话。”
长离偏不,“脑子还清醒吗,要不要再出门走两圈?”
焉九被她这一说,才感觉脑子嗡嗡的。
他下意识伸手扶额,“我昨天怎么回来的?”
长离:“怎么回来的?你在长秋城里兜了整整一圈,吹了大半夜的冷风,才走回客栈。”
焉九讪讪地搓了搓发烫的耳朵。
长离斜睨他,“昨日是谁说自己的酒量没有问题,一杯接着一杯……”
焉九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那琼花露闻着并不醉人。”
长离连剑穗都
要竖起来了,“那你就哐哐一顿喝?”
焉九的头上的呆毛耷拉下来,“我不喝,那春娘子哪里能放松警惕……”
长离噎了一下,“今晚再去,你提前喝下醒酒汤。那浮香筑就跟个盘丝洞一样,你真醉倒在里面,谁知道还能不能走出来。”
焉九弱弱地应下,又叫来店小二打水洗漱,洗去一身酒气。
当焉九恢复神清气爽,下楼吃饭时,正赶上朱富脚步虚浮地回来。
他一见焉九,就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焉小兄弟,你昨日怎么走得那么早……”
焉九闻到他一身酒味混杂着脂粉气,默默地屏住呼吸,往旁边避了避。
他看着朱富眼下一片青黑,真诚道:“朱老板以后也早些回来吧,保重身体。”
朱富哈哈一笑,并不在意,只当焉九还年轻,不懂浮香筑的妙处。
焉九又道:“春娘子说今晚给我介绍绸缎庄的刘老板,不知朱老板可认识?”
朱富一听,满脑子的花花心思立即一清。
商人商人,纵使重色,但最多的心思还是在生意场上,他不由地艳羡道:“刘老板,那可是长秋城里的数一数二的人物,焉小兄弟好运道啊!”
焉九笑道:“还得多亏了朱老板带我去浮香筑开眼界,不然我也没这机会。”
朱富的心里更酸了,他流连浮香筑那么久,也没碰上这种好事,谁能想焉九第一次去,春娘子就愿意为他牵线搭桥。
他不禁心想:难道春娘子就喜欢当她面打喷嚏的?不然她为何偏偏对焉小兄弟另眼相待。
朱富这样想着,嘴上也不知不觉说出了声。
隔壁桌的另一个商人听见,立刻笑道:“朱老板,你平日如此精明,现在脑子怎么转不过弯来。春娘子在意的是喷嚏吗?明明是脸!”
朱富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不算太年轻,但好歹也是五官端正,还蓄有两撇漂亮的小胡子。
再说了,他这样年纪大的才懂得疼人,焉九那样的年轻人懂什么。
朱富不服气地撇一眼焉九,嘴上却客气道:“焉小兄弟,你若是有幸认识了刘老板,以后在长秋城的生意可就不愁了,到时候我怕是还得仰仗你呢……”
焉九又好生吹捧了朱富一番,才把他吹得飘飘然满意离去。
长离小声道:“听朱老板的意思,春娘子给你介绍的可是个了不得的人脉。”
焉九若有所思,“所以浮香筑才能夜夜笙歌,迎来送往,在长秋城中屹立不倒,光靠酒色可做不成这样……”
长离赞同道:“那春娘子手腕不一般,她笼络了城中有名有姓的权贵,织成这样一张大网,所图必然不小。”
焉九微微眯起眼睛,“今晚可以想办法从绸缎庄刘老板那里探探口风。”
当夜,焉九在长离的监督下灌了整整一大碗醒酒汤,又换了一身崭新的鸦青色湖绸锦袍,才准备出门。
临上马车
时,他还打了一个带着醒酒汤味道的小嗝。
焉九摸着一肚子水,对长离小声道:“喝那么多醒酒汤,我一会儿怕是连酒都喝不下了。”
长离轻哼一声,“喝不下正好。”
马车摇摇晃晃地来到浮香筑门口,不知是不是今日刘老板的宴请,浮香筑门口看起来比昨日更佳热闹,来来往往的轿子、马车络绎不绝,人声鼎沸。
焉九刚下马车,就有眼尖的小侍女迎上前来,“焉公子,春娘子在楼上等您。”
焉九在小侍女的带领下上楼,来到一间陌生的厢房门口。
侍女在门口停下,示意焉九独自进去。
焉九轻叩两下屏风门,才缓缓推门而入。
他本以为这是一间和昨日一样供客人饮酒作乐的包间,却不想映入眼帘的是春娘子对镜梳妆的袅娜背影。
长离从袖口窥见这一幕,小声嘟囔道:“果然是盘丝洞。”
焉九微微垂下眼睛,将袖口露出的一小撮的剑穗往里面塞了塞。
“我不知春娘子还在梳妆,我去外间等吧。”
春娘子盯着铜镜里那道清俊身影,不紧不慢地往发髻上斜斜地插了一支赤金镶珠长簪,又拢了拢身上的牡丹春秀暗花绫裙,才慢慢道:“焉公子留步。”
她转身面朝焉九转了一个圈,“焉公子是做丝绸生意的,不如帮我掌掌眼,看看这身绫裙如何。”
春娘子曼步走近,声音柔媚,却带着一丝试探。
“绮罗阁的石老板说这是用最上等的珍珠缎耗时一月而制,收了我百两银票,却不知是值,还是不值?”
长离忽然心头一紧,她盯着春娘子身上暗光浮动,隐隐显现出华贵牡丹纹路的绫裙,有些迟疑,珍珠缎长这个样子吗?
焉九面色从容,他站在烛台边,淡淡道:“春娘子可否到灯下来,让我仔细看一看。”
春娘子依言走近,笑道:“焉公子可得好好看,若是看错了,小心今晚走不出我这浮香筑。”
长离分明从她打情骂俏的语气里听出了隐含的深意,顿时紧张地屏住呼吸。
也不知焉小九有没有好好背下城主府那边给的丝绸知识,若是认错了……
焉九用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勾起春娘子腰间坠下的红色丝带,垂眸凝视片刻后,沉声道:“此缎面纹理清晰,触手丝滑,组织密实,在灯下光泽流动,确实是珍珠缎。”
话音刚落,春娘子的唇角便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长离的心里一个咯噔。
不等她开口,焉九倏尔话锋一转。
“不过也就只有这腰间丝带用了最上乘的珍珠缎,整条裙面用的是素绉缎,它的顺滑度和光泽感比珍珠缎稍逊一筹,却也是价格不菲,对得起春娘子的百两银票。”
待他说完,春娘子的眼中闪过一道暗光,她拍了拍玉白的掌心,清脆的声音在静谧的室内响起。
“焉公子,当真是好眼力。”
焉九的脸上露出谦逊的笑容,“春娘子谬赞了,我也就靠这点眼力挣口饭吃。”
春娘子凑得更近,近得长离都能闻到她身上的牡丹香粉。
她哑声道:“焉公子刚刚只说了面料,却没说,好不好看呢。”
焉九忍住鼻尖的痒意,小退了半步。
“我做的是丝绸生意,只会看料子。若是要看成衣,春娘子可能要找成衣店的老板来看更合适。”
春娘子一愣,紧接着用团扇遮住半张芙蓉面,笑得花枝乱颤。
“焉公子可真爱说笑,是个妙人。”
焉九一本正经道:“春娘子,我没有说笑,术业有专攻,这种事就该找专业的。”
春娘子笑得更大声了。
长离默默低下头,盯着脚下的深红木板。
不管怎样,刚刚那关,算是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