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来的时候,我脑子一片空白,我都没去看,那个跳下来的司机一眼,不是不关心,而是不敢看,我害怕看到什么脑浆蹦出来,浑身是血的场景,我相信很多人都会和我一样,不敢去面对这样的场景。
唐杰叫醒了我,问道:“陈总,现场要不要处理一下啊?”
我啊了一声问道:“处理什么?”
唐杰低声地说道:“现场的血迹啊,这样让上面的人过来调查,咱们又不知道有什么麻烦了!”
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说道:“赶快联系厂派出所所长,把这里刚刚发生的事,和他说一遍,叫他马上过来现场,咱们要实话实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这个没必要瞒!”
唐杰嗯了一声,吩咐了下去。
我吩咐王鹤同道:“你去陪那个德国老头,让他别有什么心里负担,这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叫他先放几天假,你这几天就陪着他吧!”
王鹤同领命走了。
回到办公室,叫来了袁志远,陆雨晨和法务部部长,我问法务部长道:“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要付多少法律责任啊?”
法务部长想了想回答道:“原则上,公司是不需要承担任何法律责任,最多算他工伤意外,赔钱是肯定要的。不过,他伤人在先,他也要付一定责任。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他是自己跳下来的,还是意外掉下来的,这个说法就不一样了。要是他自己跳下来的,他伤人在先,就算是畏罪自杀。要是他不小心掉下来的,那咱们公司的工作环境就有问题了,这才要追诉生产安全责任问题了!”
我嗯了一声道:“我明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看人没有生命危险,要是真死的,不论怎么样,咱们都有责任,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要是人没事,那再说是谁的责任!”
陆雨晨担忧地说道:“我怕这事会被无限放大,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万众不能再有负面消息了!一定要封住所有人的口,现场的所有人,一定要他们守口如瓶!”
我摇了摇头道:“这不太可能!首先,家属肯定得问事情的经过,即使咱们不说,警察问了,咱们总不能说谎吧,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咱们很难自圆其说的。再次,我觉得也没必要,事实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我怕越描越黑,到时候就真的说不清了!”
袁志远疑虑道:“可要是大众知道了怎么回事儿,一定和大肆宣扬的,肯定会说咱们公司压力大,不注意员工的心理素质教育,加上最近万众的股票跌的这么厉害,不得不让人遐想连篇!咱们可就真的是有口莫辩。”
我知道袁志远说的是现实,这个问题处理不好,万众可真的叫四面楚歌,难以翻盘了。
我们坐着苦等医院方面的消息,但我知道无论结果怎么样,对我们都是十分的不利。
法务部的部长回家了,剩下了袁志远和陆雨晨都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听见了刺耳的电话铃声,三个人同时被惊醒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老黄太太的声音道:“陈总,放心吧,人没事,危险期也过了!”
我急忙说道:“好,那就好,你辛苦了,找人替你看着吧,你赶快回去休息吧,我明天一早去医院!”
老黄太太犹豫着说道:“陈总,明天您先别过来了,这病人家属有些激动,如果不是看我是个老太太,估计连我都得打!”
我一听多少有些火气说道:“这么无法无天啊?人出事了,也不都是咱们的责任,怎么还敢动手呢,我给派几个人过去,咱们态度诚恳一点,要求尽量满足他们家属,但要是无理取闹,咱们也不用太客气了,觉得咱们多理亏,好欺负似的!”
老黄太太安慰地说道:“谢谢陈总关心,您就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我知道老黄太太处理这种事,很有经验,也就不太担心了。
第二天一早,我还是决定去医院看看,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去医院看望一下说不过去。
阿廖走在我前面,警惕地看着四周。
我笑着说道:“你应该把一只手放在上衣怀中!”
阿廖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我笑着答道:“这样才像保镖啊,随时可以拔枪的那种!”
阿廖切了一声,神情没那么紧张了。
走到住院部的门口,一群人围在一个房间的外面,我就知道这肯定是伤者的病房。
老黄太太一脸的憔悴地向我走了过来,我关心地问道:“你怎么没回家休息一下啊?你这年纪,怎么能熬夜啊?要是累坏了,我可赔不起啊!”
老黄太太勉强地笑了笑说道:“人今天早上从icu转到了住院部病房,还没醒,主要是麻药劲还没过,医生说摔断了坐骨神经,下半身能不能活动,就得看这几天的恢复情况,还好是背和屁股着地,要是头着地就麻烦了!”
我哎了一声问道:“多大年纪啊?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老黄太太回答道:“34岁,是设备动力部的车工副班长姓周,在公司也快8年了,平时不怎么爱说话,属于闷头做事的那种人,上个月提正班长,他没上去,估计心里也有怨气,加上本不该他值班的,星期天休息,可他们二厂一共会开吊车就4个人,还有一个没专业资格证,其中两个人上夜班,他是中班,也该下班了,这不是公司要求进度吗,就让他加了一个班,估计老外这么一骂他,他心里不爽,就随手扔了一个橡胶垫下来,也没想过要砸人的,可一看人倒了,以为砸死人了,就想不开了,直接跳了下来,刚好地面那里有几张垫设备的硬塑料板,他也是命大,不然后果真难想象啊!”
我哎了一声道:“以后千万别让有怨气的员工加班了,咱们是不是还得开几堂心理辅导课啊?”
这边说着话,一个身着靓丽的年轻女子,后面跟着两个年轻人向我这边走了过来。
老黄太太先是挡在了我和他们中间,阿廖也站在了中间。
年轻女人指着我问道:“你就是公司领导吧?”
我点了点头。
老黄太太介绍道:“这位是周班长的前妻,这是我们集团……”
周班长前妻打断了老黄太太的介绍,直接说道:“现在老周躺在病房里,你作为公司领导不管不问的,现在才过来,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老黄太太刚要反击,我制止了她的话,客气地说道:“是我的疏忽,我该一直在病房守着的,老周现在怎么样了?”
老周前妻哼了一声说道:“现在还不清楚,就算醒过来,还不知道,他下半辈子要不要坐轮椅?我就想问一下,老周的医药费怎么办?公司还会不会要他了?”
老黄太太解释道:“这个你放心,周班长是有医保的,他的全部医疗费用,都由公司承担,包括后期的疗养费用!”
老周前妻还是不满地说道:“就这些吗?那万一他治不好了,公司还会要他吗?他在医院的这段时间,他的工资会照发吗?工资会不会减少啊?这可是工伤,公司是不是还得赔我们一笔费用啊?”
我有点不耐烦,想走过去,看看老周怎么样了?
可那两个青年似乎不想让我过去,拦住了去路,其中一个说道:“你还没回答我姐的问题呢!”
我看了他一眼,还算客气地说道:“这些问题不需要我来回答,我不会向你们保证任何东西,保证了也没有用,所有程序都写在我们公司章程里,你们还可以参考《劳动法》,看看我们处理的是否公正公平,我要说得就是这么多,我现在要去看看我的员工,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他能不能康复,而不是在谋取个人利益。”
老周前妻一听这话,声音都尖了几分道:“我也是在为老周以后的生活打算啊!要是你们都不管他了,他的下半辈子怎么办?他无二无女的,就剩下一个70多岁的老妈,以后谁管他啊?不都得我管啊!”
我转过头去,和她说道:“我再说一遍,一切都是有正常程序的,公司都会按照正常程序走的,你要是有什么问题,或者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你可以去劳动局,工会,甚至可以找个律师去咨询。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关心老周的恢复情况吗?如果,他可以痊愈,就不会有任何的问题了!”
老周前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礼貌地推开了身前的两个年轻人,走向了病房。
刚好值班医生从病房出来,我急忙问道:“患者情况怎么样?”
医生看了我一眼,问道:“你是病人家属?”
我摇了摇头道:“我是病人的领导,我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医生嗯了一声道:“他目前还算稳定,我们矫正了他的盆骨,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内脏一点没损伤,也算是个奇迹了。但他的恢复肯定是漫长的,而是无限期的,你得做好心里准备。”
我嗯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他最好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医生想了一下说道:“他年纪不大,如果能够得到好得康复,他可以恢复到受伤之前一样。不过,我说了这是个漫长的过程,这需要大量的费用。”
我点了点头道:“这个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我要知道,他能治好就行了!”
医生欣慰地点了点头道:“希望你真的能做到了,因为我见过太多老板,短期内什么都答应,可到了后期,他们就不管不顾了,这其实也不怪他们,长贫难顾。这都不知道得花多少钱,没个头。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一次性赔偿,省的手尾太长。如果真的是为病人好,就该做好长期准备。”
我笑了笑说道:“这个不是我们资方的选择,这个是劳方的选择,如果病人家属真的是为病人好,当然会听医生的建议,但一提到钱,医生的意见他们就会当成耳边风!”
医生微笑道:“是这么回事儿,人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想问题,这也是人之常情。一旦自己家人出事了,最开始的反应都是怎么治好病人,但随着时间地不断推移,他们的耐心会被时间,金钱慢慢地抹掉。他们也要生活,也要赚钱养家。慢慢的他们就会忽略掉病人,会找个护工代替自己照顾,但这样只会令病人恢复的更慢。很多病人都是因为自己的家人,耽误了病情。这就是最令我心痛的,可这也是最无奈的,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我点了点头道:“谢谢您了,医生!”
我走进病房,看到一堆医疗设备用在老周身上,老周闭着眼睛,还在熟睡中,脸上还有几道伤疤,胸部以下打着夹板。
我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就这么盯着老周。看到老周,我思考着刚刚医生的话,是啊,要想让病人能得到最好的照顾,钱是一个问题,更重要的是一定要有一个关心你一辈子的人,肯照顾你一辈子的人,无论任何时候,任何状态,一个深爱你一辈子的人。
老周前妻推门进来,打乱我的思绪,进来后一改之前的强硬态度,进来就开始哭哭啼啼,说着之前和老周的点点滴滴,说着老周这么多年来的不是。
我听着心烦,走出了病房,和老黄太太说道:“她要是不闹,就按着公司规定,给她补偿,可以申请下公司的伤残基金,公司给他买的意外伤害险,帮他一起办了吧。不过钱不能给到他前妻手里,一定要保证老周和他母亲都得到最好的照顾。”
老黄太太笑了笑道:“放心吧,我最擅长的就是做这些事!”然后看了看病房里面,低声和我说道:“老周的事,我多少也知道一点,病房里面的那位,就是个嫌贫爱富的主儿,老周在钳工班的时候,她觉得老周赚的少,就想让她去值班,老周就申请去了电工班值班,钱是多了,她又觉得老周不陪她。”
我好奇地问道:“她不会出轨了吧?”
老黄太太笑道:“没有,没有,至少我们是不知道的!只是和老周过不下去了,等这两年老周的日子好了点,公司给他分了房,也赚到点钱了,她又想回来了,可惜老周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