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安那些话，乍一听句句在理。
而且慕辞这些天也有这感觉——言之哥哥越来越离不开她了。
不止是他，府中侍卫也担怕她再被掳走，看她的眼神都有几分护食的紧张感。
还有柳嬷嬷和南宫，她们也有这种忧思。
柳嬷嬷巴不得夜夜都守着她。
嬷嬷年纪大了，身子根本吃不消，却还嘴硬。
她想走出紫竹院，去府中其他地方，南宫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非要将侍卫都安排妥当，就怕那地方会有什么埋伏。
而等到南宫安排好，她也没什么兴致了。
言之哥哥更是如此。
在府中处理公文，都要带着她。
每次去上早朝前，总要叮嘱侍卫们一番。
夜里，他也有了抱着她睡的习惯。
以前他也爱抱她，但也没有一直都抱着。
最近天气本就有些热，他抱得紧了，她会很不适。
好几次，她都梦到自己被捆绑住……
不过，她相信这种情况会好转的。
没有抓住宋知安之前，他们或紧张，或忐忑，都无可厚非。
才不像宋知安那自以为是的推测。
宋知安看出她不信，又接着刺激她。
“公主，你不过是换了个牢笼。
“而且你甘愿被困在这里，这才是最可怕的。
“我若是你，离开了峪山，应该去别处游历，而不是回到这儿，做一只被精心豢养的雀儿。
“这天底下还有许多乐趣，真可惜，你都错过了。”
看着他那副嘴脸，慕辞厌恶至极。
他居然到现在还想着挑拨。
她完全不上当，还反过来刺激宋知安。
“呵！宋知安，你果然是傻的。
“你既知道我是心甘情愿回到太傅府，知道这里有我爱的人，以及爱我的人，你又怎么会觉得这里是我的牢笼？
“你倒是‘自由’，哪里都能去，那你快乐吗？
“何况你说的那些，才不是真正的自由。
“游山玩水之所以有趣，美景之所以美，皆因当时心境。
“只有和喜欢的人去做这些，才会觉得开心，反之，即便身处广袤天地，也是被囚困的，简直比死了还难受！就像我在峪山那段时间，即便你让我做我喜欢的事，我也不开心！”
宋知安的眼神黯淡了一瞬。
公主这话，算是彻底否定了他的付出。
他没想到，自己对她百依百顺，她还是不开心……
慕辞可不管他爱不爱听，又冷呵呵地说道。
“我愿意陪在温瑾昀身边，我想和他一起经历世间美好。他同样如此。
“愿意陪着你的人又在哪？怕是只有你长嫂了吧。
“但你连最亲近的长嫂也没能护住。相比之下，谁才是那个可悲的人？”
想到魏纤云，宋知安脸色骤沉。
“是温瑾昀，是他害的！公主，你应该看到了，温瑾昀如今已经变得冷血无情，变得和我一样不择手段……”
慕辞却不在乎地挑了下眉。
“所以说你蠢呢。
“我今日心情好，不妨告诉你，其实魏纤云没死。
“言之哥哥也没有变，他不像你一样滥杀无辜。
“你就是比不上他，你别想拉着别人跟你一起下烈狱。”
闻言，宋知安的眼神格外复杂。
说不出是激动还是忐忑，他眼皮在颤。
“她，真的没死吗……”
但他都亲眼看到了。
她中了数箭，还……
忽然，宋知安意识到了什么。
他脸色一变，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原来……温瑾昀是要以牙还牙啊！
想必温瑾昀接下来还有不少招数候着他吧！
不过，长嫂没死就好。
虽然很不甘心输给温瑾昀，但此刻，宋知安对温瑾昀确实有一丝钦佩。
慕辞可不想让他痛快。
估摸着他内心正开心，她又补了一刀。
“别高兴得太早，魏纤云那么虚弱，看上去就活不了多久。
“我最后瞧见她时，她还吐血了呢。
“对了，她还跪下来求我放过你。
“我当然没有答应。
“像她那种和小叔子勾搭不清的乡野村妇，都不配近本公主的身。
“我还嫌她弄脏了太傅府的厢房呢……”
慕辞在宋知安面前贬低魏纤云。
见他眼中有怒意，她笑得更加甜美了。
“以前我说她时，你还有力气掐我脖子，威胁我闭嘴。
“而现在，你就只能像个废物一样干躺着。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很不好受吧？”
肯定比她拿刀手抖还不好受。
骄矜的公主殿下，向来睚眦必报，不让自己吃一点亏。
看宋知安的脸色那般难看，她心里就痛快多了。
而下一瞬，宋知安就格外不平静地问。
“你们又把她送去了何处。”
“言之哥哥已经放了宋家所有人，魏纤云当然是跟他们一起回泽安了。
“还以为她会为了你而留下，不断地向我求情呢。
“没想到，一次求情不成，她就灰溜溜地走了。
“宋知安，你还真是没人疼、没人爱呢。
“连魏纤云都不管你的死活了。
“真可怜啊……”
慕辞越说越起劲，不断往宋知安心上扎刀子。
然而，宋知安听完，并不埋怨魏纤云的离开，反而心不在焉地担忧起来。
成亲多年，魏纤云一无所出，在宋家不被重视。
再加上之前她和自己闹出来的“丑事”，也确确实实影响了她的名节。
那时要不是兄长喜爱她，护着她，宋家根本容不下她。
可后来，兄长的心渐渐离了她。
失去这唯一的仰仗后，她便过上了出家人的日子，每日焚香诵经，尽量不去招人嫌。
现在她身受重伤，和那些不待见她的宋家人待在一块儿，又能指望谁会照料她呢。
这注定是九死一生吧。
宋知安的双眼灰蒙蒙的，像是罩了曾阴翳。
“我与长嫂从未做过苟且之事，也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
“长嫂于我，犹如母亲。
“她比我年长八岁，又早早的就嫁入宋家。
“我七岁的时候，她就进门了。
“在我被所有人厌弃时，只有长嫂不嫌我。
“她给我缝补衣物，教我怎么反抗那些欺负我的人。
“我早已将她当做姐姐和母亲。
“所以，请公主不要再羞辱她。”
他声音低沉，嗓子里好像卡着什么似的，听上去有些糊。
慕辞就是想折磨宋知安。
嘴上说得难听，不代表她心里就有多狠。
“无风不起浪。
“在泽安，怕是所有人都知道你欺辱长嫂的事吧。
“单凭口说，你以为我会信？”
她眉梢轻扬，又补了句，“而且我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
宋知安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但他就像不知疼痛一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再度开口，他的语气染上了些许悲哀。
“也是。在公主心里，我便是无恶不作之人。
“即便我帮你收了阮英杰的尸，就算我真心待你，你也觉得我是恶人。
“恰好相反，温瑾昀做再多恶事，在公主心中也是清白无暇的。
“安阳公主，你真该以公正的眼睛看看我。
“其实我和阮英杰一样，只想找一个能懂我们的人。
“可我也不像他，能甘愿跟在公主后面，任由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想要的，便要据为己有。
“公主，你是我唯一想要娶为妻，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可在我付出真心时，却被你无情地践踏。
“你在玩弄我的时候，一定在心里嘲笑我的愚蠢。
“然而，安阳公主，我要告诉你，在感情上，付出真心的那个，就不该被嘲笑、被轻视。
“不错……我是真恶人，我掳走了你，试图驯服你。
“但相比之下，到底是谁更卑劣！
“你不该欺骗我的感情……不该……
“你不该装作一副很乐意与我玩闹的模样，让我对你敞开心扉……
“你或许将这称为胜利，可我的伤疤，就活该被你生生揭开，让你看一眼后，再被你补一刀安回去吗！”
慕辞目光微变。
但她不认为自己真犯了多大的错。
为了逃出去，她能不择手段。
何况，她没有刻意勾引宋知安，没有用对待李谦的法子对付他。
她没想让他爱上自己。
是他自己守不住心，却要来指责她。
说话间，宋知安的气息越来越乱。
他像是很痛苦似的，全身紧绷。
可他还是硬撑着。
“我是清白的……欺辱长嫂的不是我，是我的师父清虚。”
但也是他引狼入室。
他赶到制止了，可丫鬟们一看他和衣衫不整的长嫂在一处，又看她哭哭啼啼，就以为是他所为。
所以他亏欠了魏纤云。
这一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和公主说清楚。
“知道我为什么非杀清虚不可吗。
“不止是因为他害了我生母，还因为他用毒药控制我。
“他让我功力大增的同时，也在一点点夺走我的性命。
“我为他所控，帮他害了不少无辜者。
“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能化作怨鬼来向我索命。
“可偏偏是你……安阳公主，我偏偏要死在你手里。
“现在，你想要把我做成干尸，把我的尸体永远困在这儿吗，就都动手吧……”
说着，宋知安闭上了眼睛。
慕辞心神不宁，紧握着刀怒道。
“你不配做我这儿的干尸！
“阮英杰不喜欢你，他不想让你作伴！”
宋知安嘴角轻扬，眼皮也有些耷拉。
他全身被一种凄凉的气息笼罩着。
“安阳公主，你真是铁石心肠啊……”
忽然，慕辞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你……”
她当即打开密室的门，冲着温瑾昀大喊。
“他一定是服过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