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岭西不远的西境守军营。
入了夜。
夜羡风带着一批亲信包围主帐,斩杀了戍守西境多年的孙将军。
此事传回皇都,朝野哗然。
不明真相的大臣们都以为,那不知名的小将要造反了。
然而事实绝非如此。
龙椅上的慕竟泫威严十足,沉稳不迫地说道。
“夜羡风动手前,就已秘密向朕上报过。
“据查实,西境军常有士兵无辜失踪,皆为阿敕勒部所为。
“而那孙将军暗中与阿敕勒部勾结,收受其贿赂,对此事视若无睹,乃不忠不义之臣。
“当年夜羡风察觉到异常,曾多次提议孙将军彻查,对方都置若罔闻。
“甚至在他带领将士御敌时,还因孙将军泄密,落入阿敕勒人的陷阱,以致全军覆没。
“孙将军勾结外敌,谎报军情,让众多将士死得不明不白,哪怕是诛其九族,都不足以偿其孽债!”
这番话一出,众臣满脸惊骇。
谁都没想到,西境竟出了这么一个通敌叛国之人。
若非皇上圣明,早早地除掉了祸患,只怕不久的将来,西境就要迎阿敕勒部入关了!
孙将军死后,慕竟泫大大地封赏了夜羡风,让其接替孙将军的位置。
夜羡风出身卑微,却能成为镇守一方的大将军。
他的故事一传十十传百,成为无数平民百姓的榜样,激励着他们踏上从军之路。
在夜羡风寄给温瑾昀的信中,也详细地记载了击杀孙将军的始末。
其实,他那晚并无杀心,只是想要逼孙将军给将士们一个交代。
毕竟西境不能乱。
但当他进入主帐,说明了来意后,孙将军就在他面前自刎谢罪了。
原来,孙将军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当初发现阿敕勒人在暗中搞鬼后,他已经上报给了皇上。
“所以,父皇早就知道这事了?”慕辞听温瑾昀说到这儿,略感诧异。
温瑾昀按照夜羡风信中所写,接着道。
“太上皇不止知道,还要孙将军假装接受阿敕勒人的好处,弄清他们意欲何为。”
听到此处,慕辞大概猜到了后续。
她眉头微蹙,缓缓道。
“得知阿敕勒人在秘密炼毒,父皇肯定动心思了吧。
“别人都在做的事,他自然也不想落后。
“所以非但不制止,反而任由阿敕勒人抓走本国的士兵,他则想着坐收渔翁之利。”
她猜测的,和夜羡风查到的相差无几。
温瑾昀语气凝重。
“如今孙将军已死,是非曲直,无法再申辩。
“夜兄已经写信给皇上,想保孙将军的家人。
“但皇上未必肯放过。”
慕辞也想到了。
“哪怕父皇做得再不对,代表的也是皇室。
“皇兄当然不能承认,是皇室默许他国残害本国子民。
“为了平息众人的怒火,只能牺牲孙家人。
“身为君王,要保全的是大局,不能滥用同情与怜悯。”
这话,温瑾昀也是赞同的。
从君主的角度来看,孙家人必须死。
但他深知慕竟泫优柔寡断。
于是,他当天便修书一封,写下了此事的解决之策。..
而后让人快马加鞭,将信送到皇都。
可不等信送达,皇都那边就有了动作。
慕竟泫收到夜羡风的陈情信,知晓孙将军也是身不由己,竟在杨怀山和沐维清等人的劝谏下,收回了诛九族之刑。
孙家人得到了释放,那些枉死士兵的家人不乐意了。
所谓的皇恩浩荡,在他们看来便是赏罚不当、有失公允。
这件事也引起了其他戍边将士的不满。
墨亦辰和慕珏铮闲谈时,也说起了此事。
慕珏铮冷笑道。
“皇兄离了温太傅,人都变蠢了。
“通敌叛国,诛其九族,是为了震慑他人。
“纵然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放过。
“否则,何以治国、何以服众。
“仁君可不是谁都能做的,尤其是没脑子的人。”
墨亦辰频频点头。
“如今的皇上渐失民心,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慕珏铮却摇了摇头。
“不,再等等。”
“等什么?”
慕珏铮看向对面的墨亦辰,目光睿智又深邃。
“王叔没看出来吗,皇兄落得这般田地,他身边的人‘功不可没’啊。
“我们就等着他们自乱阵脚,届时便可一网打尽。”
然而,这一等,便等到了春去秋来,迎来了慕辞的十八岁生辰。
温瑾昀任职岭西郡守大半年,地方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并无大事。
除了景小侯爷时常过来,也没什么糟心事儿。
在小公主生辰这日,皇都送来贺礼。
景砚帮她拆了,发现这贺礼五花八门,看得人目不暇接。
原来,自她来到岭西郡,皇后就经常写信给她。
她就在信上提了一嘴,说温瑾昀朋友多,总能收到好多礼物。
于是这生辰礼,皇后一个人就送了很多。
“小辞,这是谁送的啊?一个小香包?太寒碜了吧。”
景砚边说边看香包上的小字,念了出来,“赠吾儿……”
慕辞脸上的笑意瞬间消退。
旁边的温瑾昀同样怔了一下。
景砚并未意识到异常,喃喃道。
“这是太后娘娘送的吧。”
慕辞忽然夺过那香包,二话不说,直接把它扔了出去。
见此情形,景砚再蠢,也能看出点不对劲来。
他赶忙看向温瑾昀,朝对方挤了挤眼,想得到一点提示。
温瑾昀却装作没看到,继续陪慕辞拆礼物。
景砚又看向其他人,柳嬷嬷他们都是若无其事的。
他愣了好一会儿。
难道就他一个人在状况外吗?
开饭前,夜羡风来了。
他驻守西境,距离较近,便亲自来给公主贺生辰了。
这是慕辞长大后,第一次见到夜羡风。
他虽穿着便衣,却还是难掩杀伐之气。
“见过公主。”夜羡风行了个抱拳礼,身形伟岸,在人群中格外出挑。
慕辞眉头轻抬。
她当年被北凉人所掳,夜羡风的母亲脱不了干系。
她可以看在他诚心弥补自己的份上,不计较他这个无辜者,但也很难一见面就对他和颜悦色。
小公主阴阳怪气地挖苦。
“曾经的守门侍卫,如今成了威名赫赫的大将军,作为你的前主子,本公主该为你高兴啊。”
夜羡风莫名惭愧,当即双膝跪下。
他跪得突然,把景砚吓了一跳。
同时也反应过来。
守门侍卫?
前主子?
这人的身份还怪复杂的。
夜羡风态度诚恳,既见了面,下跪请罪也是应当的。
他铿锵有力地发声。
“公主,当年之事,属下替亡母......”
见他要重提过去,温瑾昀担怕公主回忆起不好的事,当即打断。
“夜兄,今日是公主生辰,有些事,应待生辰过后再提。”
经温瑾昀提醒,夜羡风也意识到,这种场合,说那些事,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他又看向公主,她不发话,他就不能起来。
慕辞也并非真的要计较什么。
见夜羡风真像温瑾昀所形容得那么正直真挚,便不再为难他。
“免礼吧。至于你想说的事,以后也无需再提了。”
夜羡风再次抱拳行礼,“谨遵公主命令!”
待他起身,慕辞又仔细地打量了他几眼,想确认小时候是否见过他。
或许是时间久远,又或许是他的存在感太低了,她什么印象都没有。
她的视线太过明显,见此,温瑾昀便轻咳了几声。
于他们三人都提到的事,一旁的景砚云里雾里的。
不过他也听出,这什么将军,似乎和公主是旧相识,还做过对不起公主的事。
于是他立马进入防御状态,像条恶犬一般,紧盯着夜羡风。
“你就是西境的夜将军?不好好守关,跑到这儿做什么。”
夜羡风不知道景砚的身份。
“阁下是?”
景砚挺起腰板,清了清嗓子,郑重自我介绍。
“我父定北侯,我乃镇守上尧……”
等他介绍完,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夜羡风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原来是景小侯爷。”夜羡风不冷不热地说完,便没再理会景砚,径自坐下了。
夜羡风表面不动声色。
实则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
当年公主被困福鸾殿,是他偷偷给公主送的糖葫芦,却在阴差阳错之下,被这景小侯爷领了功。
要说这男人也真是奇怪。
温瑾昀娶了公主,夜羡风毫无二话。
偏偏景小侯爷那件事儿,夜羡风放不下。
于是,生辰宴到一半时,他冷不防地站起身,要和景砚比试一场,助助兴。
景砚没什么心眼,能让公主高兴的事,当然不会拒绝。
但他哪里知道,夜羡风是存了报复他的心。
景砚的武功不如夜羡风,被打得落花流水,连连喊停。
到最后,英俊潇洒的小侯爷鼻青脸肿,质问他。
“你是不是故意的!小爷跟你无冤无仇,你……”
夜羡风转了转手腕,居高临下地丢下一句。
“糖葫芦好吃么,小侯爷?”
景砚朝他的背影啐了一口,“莫名其妙吧你!”
座中的温瑾昀知晓个中缘由,也只是笑而不语。
……
生辰宴结束后,温瑾昀收到了一个消息。
漠王庭政变,裴护和复辟大军联手,攻占了皇城。
慕辞知晓这事,情绪有些低落。
“虽然我也为阿护高兴,可是,阿护好像忘记我的生辰了。”
温瑾昀看出她的失落,轻轻抱住她。
“他不会忘,只是身不由己,不想将你置于危险之地。”
慕辞点点头,“嗯,我想也是。”
次日。
慕辞刚醒,就听到外面乱糟糟的。
一问才知道,是王氏带着女儿温伶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