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竟泫移驾福宁宫时,宫人们忙作一团,其中一个端着盆血水出来,险些冲撞了他。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恕罪!”
慕竟泫没有治罪,而是走进外殿,询问那些宫人。
“皇后现在如何了?”
宫人们皆不敢断言,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个确切的说法。
不一会儿,太医出来了。
“启禀皇上,微臣惶恐,娘娘腹中的孩子……没能保住。”
慕竟泫沉着脸,半晌没说话。
在外殿待了一刻钟后,他才抬脚走进内殿。
萍儿的眼睛红了一圈,福身行礼。
慕竟泫径直往里走,掀开那床帐,看到床榻上神情恍惚的皇后。
才失去孩子的母亲,大多是脆弱不堪的。
之前那个妃子就是在慕竟泫怀中哭了很久。
但皇后却不同。
她既没有哭着求安慰,也没有埋怨谁。
“皇上恕罪,臣妾也不知道自己怀了,否则一定会多加小心的。”
她说得轻描淡写,好似根本就不在意这个孩子。
慕竟泫坐在床边,抬手碰了碰她苍白的脸。
皇后别过脸,避开他的触碰。
“皇上,您不怪臣妾吗。”
慕竟泫抿了抿唇,语气沉重。
“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皇后轻轻摇头,“是臣妾不小心,与他人无关。”
慕竟泫没有同她说太多,只让她安心休息。
他次日便召皇后的家人入宫,希望她能早日恢复精神。
一个好好的孩子没了,皇后不计较,右相却忍不下这口气。
可对方是太后,他再气,也不能要了她的命。
为了安抚皇后和右相,慕竟泫严惩太后,将其软禁于清晖殿。
清晖殿条件艰苦,以前是打入冷宫的妃子所住。
太后移居清晖殿,这将是她一辈子的耻辱。
皇后得知这个惩罚后,并没有任何开心的表现。
反倒是她身边的庶妹白宛儿,笑着替她拍手叫好。
皇后和白宛儿关系并不亲近。
她深谙后宫之道,自然能猜到,父亲这次把宛儿送进宫,定是存了别的心思。
白宛儿年方十五,刚过及笄礼,看着天真烂漫,格外讨人喜欢。
这才入宫不过短短几日,就得了福宁宫众宫人的一致好评。
私底下,宫人们都在夸这位白家四小姐。
皇后刚失子,慕竟泫于情于理都得多来福宁宫。
这一来二去的,活泼可爱的白宛儿就入了他的眼、进了他的心。
这日。
皇后在午觉。
慕竟泫顺道来福宁殿,看到白宛儿坐在廊檐上绣花。
其他女子绣花时都很认真享受,她却愁眉苦脸的,十分有趣。
“咳咳。”慕竟泫走过去,故意咳嗽了两声。
白宛儿一听,赶紧把绣品藏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起身行礼。
“皇、皇上……”
绣品还是掉了出来,那朵绣工粗劣的花朵,就这么暴露在慕竟泫眼前。
慕竟泫忍俊不禁。
白宛儿又羞又恼,一时忘了身份有别,娇声表达不满。
“皇上别笑了,臣女这是一时发挥失常罢了。”
说着,她赶紧把那绣品藏进袖子里。
看她这副样子,倒是和阿辞有几分像。
不过,比阿辞还要好面子。
“皇上,您是来看姐姐的吗?她在午睡呢。”
慕竟泫反问她,“你怎么在外面?”
白宛儿叹了口气。
“怕我的绣工被人笑话呀。”
和她聊天,莫名很放松。
慕竟泫不知不觉就多陪她站了会儿。
末了,他言。
“朕的皇妹安阳,她和你一样,也不擅绣花,但后来就做得很好,若是有机会,朕让她传授你点经验。”
白宛儿很感兴趣似的,眼睛都在放光。
“真的吗?都说安阳公主貌美无双,臣女早就想认识她了!”
慕竟泫笑而不语,只觉得,这白宛儿纯真可爱,和阿辞的性格很像,两人应该合得来。
他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将慕辞召进了宫。
福宁宫。
见到慕辞的那刻,皇后的心情瞬间好转。
可是,得知皇上召安阳入宫,是为了让她和白宛儿接触,皇后的心再度跌入谷底。
慕竟泫并未留意到皇后的异样情绪,还鼓励白宛儿和慕辞搭话。
慕辞打量了白宛儿一眼,根本不想和她做朋友。
白宛儿也有些挫败,朝慕竟泫投去求助的目光。
后者也看出自家皇妹的不情愿,只能先把人叫去御书房。
“阿辞,你整日待在太傅府,难免会无聊,皇兄就想让你多交些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慕辞拒绝得很彻底。
而后,她又说了句。
“明明是皇兄喜欢她,拿我讨好她。”
慕竟泫略显尴尬地否认。
“谁说皇兄喜欢她……”
“难道不是吗?皇兄总是看她,明明皇嫂才是需要关心的那个,你却关心白宛儿的绣工。”
小公主看别人,一看一个准。
慕竟泫不承认,满脸严肃道。
“阿辞,不是你想的这样。”
慕辞脑袋一撇。
“反正我不喜欢皇兄这样,当年荣贵人滑胎,她的庶妹入宫作陪,父皇就喜新厌旧,把那庶妹给宠幸了。
“皇兄如果真喜欢白宛儿,就应该先给她名分,偷偷摸摸的非君子所为,见一个爱一个也非君子所为。”
慕竟泫最反感别人把他和父皇做比较。
一听这话,当即反驳。
“阿辞,是你太单纯,不懂男人。
“你觉得皇兄不好,难道温瑾昀就够君子吗?
“他何尝不是偷偷摸摸,你们在我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的还少吗?
“还有,你以为他就不会见一个爱一个?他和昭阳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慕竟泫一时冲动,说话不过脑子。
哪怕他止住了,还是为时已晚。
慕辞脸上的表情迅速凝住。
慕竟泫暗道不妙,赶忙转移话题。
“阿辞,皇兄新得了一对……”
慕辞不理他,转身就走。
但,刚走出去没多久,慕辞就改变主意了。
她思虑过后,又气势汹汹地折返御书房。
……
慕竟泫正要批阅奏折,见慕辞回来,还想为着之前的话找补一下,免得她和温瑾昀产生什么嫌隙。
却不料,他这暴脾气的皇妹,进来后二话不说,直接举起他面前的砚台,毫不客气地砸了。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一旁的太监吓得心肝直颤儿。
慕竟泫也是愣得一动不动,“阿辞,你……”
慕辞两手撑在案桌上,气鼓鼓地警告他。
“不许说驸马的坏话!”
说完,她又走了。
慕竟泫的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
“这小脾气,真不知道是谁惯的。”
太监默默捡起砚台,心里暗自嘀咕:除了温太傅,就是皇上您自个儿呗。
慕辞扔完御书房的砚台,心里顿时就畅快了。
哪知,刚要出宫,白宛儿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公主,好巧啊,您也要出宫吗?”
慕辞的眼中隐着戒备。
白宛儿笑容灿烂,想要和她套近乎。
“公主,您长得真好看,臣女曾有幸见过惠王殿下,你们长得很像呢,皇上总跟宛儿说起您……”
慕辞听到她的声音,心情就很烦躁。
她双手微攥,脑海中是慕珏铮那张傻乎乎的脸。
他送她琥珀时很傻,喊她“皇姐”的时候很傻,信任温瑾昀的样子更傻。
她没有理会白宛儿,只想快点出宫。
白宛儿却一路跟着她,喋喋不休,说的都是皇宫里的趣事儿。
“娘娘们还会办诗词大会呢,公主,太傅这样有学识的人,平时会和您吟诗作对吗?”
慕辞眉眼一挑,语调悠悠地回道。
“朋友之间才会以文会友,我们是夫妻,当然是一起看图了。”
“看图?什么图?”
慕辞压低声音回了三个字。
听罢,白宛儿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等她回过神,慕辞已经走远了。
……
惠王府。
侍卫们看到一辆马车停下,立即上前盘问。
然而,得知马车里的是安阳公主,纷纷恭敬行礼。
慕辞下了马车,站在那王府外,心绪复杂地观望着。
她不知道站了多久,临走前,让南宫去买了一份点心,命侍卫拿给慕珏铮。
然而,她刚走,侍卫就将点心分了。
王府内。
慕珏铮虚弱地躺在床上,俊美的脸覆着疼痛之色,眼巴巴地看着封闭的门窗。
似乎有所感应似的,自言自语。
“皇姐,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