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天启的规矩,受宠的公主出嫁,大多会另设一处新居,并由皇帝亲赐雅名。
皇帝默认要让温瑾昀尚公主。
但他还是特地在大婚前征询过皇妹的意见。
然而,慕辞不愿另开公主府邸,表面说是习惯了自己原来的公主府,并且喜欢太傅府的陈设,嫁娶事宜也要按照民间习俗。
实际上,她只是不喜宫中那些繁琐苛刻的制度。她深知太傅哥哥有鸿鹄之志,纵然新法已经对驸马少了些许限制,但往后的情形,谁都说不准,她不想让驸马这一层身份牵绊住他。
而且她也听说了,选择驸马入门的公主们,他们所生的孩子被封为县主、小郡爷,听起来很风光,其实也有诸多不自由。
万一两国交战,需要人质,又或者要和亲,为君者肯定舍不得自己的儿女受苦,那就必然会从宗亲子中挑选代替者。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下嫁比较自由。
虽然她很信任皇帝哥哥,但人心难测,皇家给的东西,还是能不要就不要,只因,你要多少,将来就会问你收取多少。
是以,不止大婚会在太傅府举行,婚后,他们也会继续居住在太傅府。
民间迎亲有拦门一说,但公主大婚,行宫廷古礼,想要抬走公主所坐花轿,就得对诗。
公主这边以季清涟和秦诺为代表,温瑾昀则是几位翰林学士和门客。
历经了十五个回合,季清涟她们才“认输”,撤到一边,让太傅府的人接手喜轿。
喜婆眉开眼笑,甩着帕子,喜气洋洋地喊了声,“起轿——”
为了驱邪,在经过一段路时,喜轿还象征性得颠了几颠。
若非慕辞早就熟悉整个大婚流程,还以为轿夫出什么问题了。
太傅府门前早已围满看热闹的百姓。
锣鼓喧天,唢呐声一阵比一阵高。
楚安在府门口翘首以盼,远远地瞧见迎亲队伍,赶忙让护卫准备炮仗。
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完全被锣鼓声淹没。
花轿停下后,走完该有的流程,新娘就该下轿了。
喜婆掀开帘子,柳嬷嬷弯腰扶公主出来。
温瑾昀就站在轿门前,结发绣球两端多出的牵红,其中一端就在他手里,而另一端,则由柳嬷嬷交到公主手中。
慕辞握住那段红绸,感觉到温瑾昀握着另一端,就轻轻扯了扯。
这样的小动作,别人或许没有留意,温瑾昀却能清晰得感知到。
他薄唇轻扬,眸中覆上了温和笑意。
楚安带着一众护卫齐声喊:“迎夫人进门——”
紧接着,又是一阵鞭炮声。
前后跨过火盆和门槛,公主就算进了太傅府的门。
……
裴护一路跟着喜轿,亲眼看着公主成为他人妇,心中的愁苦蔓延开来,几乎要将他过去几年的欢乐尽数吞没。
景砚千里迢迢从西境赶回来,他坐在宾客席上,看到两位新人进来后,就忍不住想要起身。
不过,楚安早就专门派了个护卫看着他,一看这景小侯爷不老实,便凑近了,阴阳怪气地问。
“小侯爷,这凳子坐着不舒服吗?要不我带您换个位置?”
景砚咬牙切齿地瞪了那护卫一眼。
“走开!你老盯着我干什么!”
这时,主持拜堂的司礼清嗓道。
“新人到,宾客静坐观礼。
“一拜天地,祈天之祥瑞、地之灵杰,佑新人天长地久,情意绵绵。”
柳嬷嬷扶着慕辞转身,完成第一拜。
而后,司礼又言。
“再拜高堂,感念父母恩泽,赐吾发肤,愿新人绵延后嗣,共耀门楣。”
高堂位上,摆着温瑾昀爹娘的牌位。
两人躬身行拜礼。
“夫妻对拜。此金玉良缘,佳偶天成——”
柳嬷嬷又扶着慕辞转身,与温瑾昀面对面。
座中的景砚已经磨牙嚯嚯。
不甘心。
太不甘心了!
“礼成,送入洞房——”
听到这话,慕辞稍稍松懈下来。
终于能歇会儿了。
她看不到前路,一直由嬷嬷扶着。
但她能感觉到,温瑾昀离她很近。
两人一同进入新房,坐在那床边,喜婆将如意称递给温瑾昀。
“太傅,可以揭盖头了。”
温瑾昀侧过身子,将如意称贴近那大红盖头。
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手有些轻微的抖动。
盖头被掀开后,便露出了新娘那张美艳精致的脸。
肤如凝脂,唇色如柔和朱砂,额间的花钿与泪痣相得益彰,都在衬托少女的媚态。
那一头柔顺青丝皆被梳起,堆雪一般得盘成端庄优雅的新妇发髻,头顶的凤冠镶着玉珠,搭配着两边的金蝶发饰,愈发华贵典雅。
红玉耳坠简约,轻对着她的脸颊,衬得她越发白皙妩媚。
今日,她这身嫁衣耗费上百道工序,绝对是众人不曾见过的极品。
然而比嫁衣更加珍稀的,是身着嫁衣的美人。
与此同时,小公主也在打量着她的驸马。
她那水波一般流转的双眸落在温瑾昀身上。
从未见过他着红衣,今日一见,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看。
他的脸本就是无可挑剔的。
那一拢喜袍,使他整个人越发丰神俊朗。
少了平日里那不染俗世的清冷,更加温润亲和。
小公主乖巧地坐着,两只手放在腿上,不知不觉地就看入了神。
不同于温瑾昀的含蓄收敛,慕辞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太傅哥哥,你今天真好看。”她粲然一笑,明眸皓齿摄人心。
喜婆看出驸马爷的无所适从,笑着提醒。
“这会儿该喝合卺酒了。”
由于慕辞不能饮酒,这合卺酒便采用了鲜果所榨成的汁水,不知道用了什么原材,不管是闻上去,还是入口,都有股淡淡的米酒香味。
慕辞头一回喝这种东西,暗自咂了下嘴回味。
看着她微张的红唇,温瑾昀显得心不在焉。
“公主先歇着,我先去外面宴谢宾客。”
慕辞点了点头,非常温顺地目送他离开。
温瑾昀走后,柳嬷嬷本想先帮公主把沉重的头饰摘下,再将厚重的嫁衣脱下,去净室沐浴一番,再准备圆房事宜。
但,发饰容易摘,轮到那嫁衣,柳嬷嬷尝试了好一会儿,却怎么都解不开那繁荣复杂的腰带。
无奈之下,只得去找别人帮忙。
然而,那些负责嫁衣的绣娘都在霓裳阁,这会儿天已见黑,霓裳阁肯定都关门了。
柳嬷嬷急得团团转,不晓得如何是好。
慕辞倒是不着急。
“嬷嬷,你先歇会儿吧,要是真解不开,我们可以用剪刀啊。”
“公主,万万不可,嬷嬷听说,这嫁衣贵重得很,每一根丝线都是上品。”
其实慕辞也是开个玩笑。
这么漂亮的衣服,她也舍不得弄坏它。
宴客厅内,温瑾昀一个个地敬过来,轮到景砚时,还被纠缠着多喝了几杯。
最后,几个翰林院的同僚看不过去,都站出来帮他喝,他这才得以被放回新房。
不过,他运功去了酒气,又沐浴更衣后,才踏进了新房。
房间里只有柳嬷嬷一个人在伺候,见他回来,像是见到救星一般。
“太傅,公主这腰带……”
温瑾昀看了眼内室那道门,对柳嬷嬷摆了摆手。
“嬷嬷先出去吧。”
柳嬷嬷愣了一下,旋即就反应过来。
不过,出去前,她还是忍不住提醒温瑾昀。
“太傅,公主身子弱,您今晚可得顾惜着,莫让公主太遭罪。”
温瑾昀玉眸含笑。
“嬷嬷累了一天,只管先回去歇着,外面自有其他人守夜。”
“是。”
柳嬷嬷走后,新房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温瑾昀推开那扇樟子门,走进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