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决定用以毒攻毒之法,桑柳就开始准备起来。
楚安调动了所有人,去寻桑柳指定的剧毒。
毕竟,要逼退大人体内已有的两种剧毒,并非普通毒药能行的。
万事俱备后,就看温瑾昀能否挺过来。
桑柳在屋内行医,慕辞和楚安则站在屋外。
直到现在,对于白天发生的事,楚安也没有问过慕辞一句。
但他敢肯定,大人会弄成这样,很有可能是为了安阳公主。
这是大人的选择。
大人都没什么可怨的,他一个随从,更加没资格去埋怨谁。
只希望大人能够挺过这一劫,平安无事。
陈老太医断言,大人活不过今晚子时。
眼看着月亮的位置越来越高,时辰也越来越临近子时,楚安如履薄冰,每个呼吸都透着股小心翼翼的劲儿。
一个时辰后。
桑柳出来了。
楚安想到之前的陈老太医,这次不敢主动问什么,就怕再听到不好的消息。
慕辞离得比较近,神情看似平静淡漠,试探着问。M..
“成了吗?”
桑柳点了下头,眉眼透着慈善。
“目前暂无性命之忧。但……”
慕辞和楚安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但是,能否挺过今晚,安然醒来,还是得看大人的求生意志。
“最好能让平时与大人较亲近的人守夜,同他说说话,时不时唤一唤他。
“如此,醒来的机会更大。”
听完这话,楚安立刻下意识地看向慕辞。
等送走桑柳,楚安就格外悲戚地央求她。
“公主,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怂恿大人用什么欲擒故纵的法子,其实……其实大人根本不像表面那么坦然的!
“小的能感觉到,大人这段时间很煎熬。
“他是真心想要成全公主和景小侯爷,可偏偏又不能完全放下公主,他就只能苦着他自己……
“公主,看在大人对您一片真心的份上,哪怕您不接受他,也请您救他一命。
“大人这么好,他命不该绝啊!
“公主,小的求您了——”
楚安这番话,慕辞一句没听懂,眉头微蹙,还有些生气。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的废话真多啊。我又没有说要走。”
她要是不准备留下,他还有机会和她说这些么。
楚安没想到公主这么不计较,这么好说话,愣怔了一下。
不过转念一想,性命攸关的事儿,公主不至于那么冷血无情。
为了方便公主守夜,楚安特意在床边安放了一张小塌,供她疲惫时暂歇。
同时,他也在旁边守着。
毒素在体内无声蔓延,那份剧痛,只有中毒者才能体会。
昏迷中的温瑾昀本能地与其做抗争,却时常会梦到死去的爹娘。
那之后,他的求生意志就会削弱。
剧毒在体内乱窜,他额头上迅速沁满冷汗。
慕辞学着柳嬷嬷照顾自己的样子,用帕子给他擦汗,动作由生疏到熟练,时而命令楚安给他喂点水。
两人配合得也算默契。
温瑾昀几次想要放弃,结束这无尽的折磨,都会被少女娇软的嗓音唤醒求生欲。
有时还有楚安那聒噪的杂音。
……
快至子时,慕辞和楚安都悬着心。
眼看着温瑾昀撑过子时,楚安激动得背过身擦眼泪,再看安阳公主,见她那么冷静,深深体会到,这小公主的心有多凉薄。
不过,她能留下守夜,他就已经感激不尽了,也不指望她会为大人流多少眼泪。
这一夜,注定是兵荒马乱的。
不只是太傅府,定北侯府也忙做了一团。
侯夫人不晓得具体发生什么。
看到丈夫和儿子伤成这样被送了回来,赶忙让人将大夫领进来。
……
约莫寅时。
温瑾昀醒了。
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身体格外虚弱,强行撑开眼皮,如玉的双眸,像染上了一层灰蒙,怔忪地望着视野中的二人。
少女精致美丽的脸庞上,浮现一丝喜色。
但紧接着,那喜色就转为悲伤,眼泪也掉了下来。
“太傅哥哥,你终于醒了!”
她的嗓音哽咽沙哑,好像被碎渣给划伤了似的。
可即便如此,声音也如天籁一般动听。
温瑾昀嘴角轻扯,冲她淡淡一笑。
就在这时,楚安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亮起。
“大人,您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粥?还有哪儿痛?刚才那桑柳大师给您逼了剧毒,您现在……”
温瑾昀眉头敛起,嗓音如树叶沙沙,“有些吵,你安静些。”
意识到他是真的活过来后,少女的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掉得更快更密了。
楚安:??
公主居然哭了!
刚才也没见她哭啊!
公主在哭,他不哭,是不是显得他很没心没肺?
楚安也想哭。
但之前眼泪流太多,现在就流不出来了。
为了缓解这悲伤的气氛,楚安没头脑地来了句。
“大人,小的也哭了很久……对了,您还没用晚膳呢,小的这就让厨房去准备!”
温瑾昀看了看外面的天,问。
“什么时辰了。”
楚安赶忙回道,“已经寅时了。”
话说完,他就自己反应过来,一拍脑门。
“啊,都寅时了,应该准备早膳……公主要留下一起用吗?”
慕辞正要回答,却见温瑾昀要坐起来,甚是主动地去扶他。
看她如此自然地触碰自己,温瑾昀还有些不习惯,俊脸上明显有愣怔之色。
楚安更是诧异不解。
不过,为了撮合大人和公主,他赶紧离开了。
除了胳膊那一处,温瑾身上没有别的外伤。
他坐在床头,被褥自然地退到腰间。
慕辞扶完他,就要松手退开。
温瑾昀以为她要走,便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见她脸上覆着倦色,明知故问。
“公主一直在这儿守着么。”
“嗯,”慕辞点了点头,不明所以地看着被他抓住的胳膊。
温瑾昀淡淡地道了句,“公主辛苦了。”
慕辞动了动胳膊,转而凶巴巴地道,“知道我辛苦,干嘛还抓着我,快松开。”
闻言,温瑾昀甚是听话地松开她。
这之后,慕辞便侧坐在床沿上。
她方才哭过,双眸显得湿漉漉的,寂静中,她语气略带娇软。
“你吓到我了。”
不只是刚才突然抓她手,更是之前他快要死的时候。
温瑾昀甚是有礼地回了句。
“惊扰公主,便是臣之过。”
往日谦逊有礼的男子,此刻却毫无顾忌地直视她的双眸。
见她没有别的要说,他便主动提起。
“臣那时虽撑不住闭了眼,却依稀听到公主对臣有所求,公主可否再说一遍,臣想知道得具体些。”
想到当时哭得惨兮兮的样儿,慕辞甚是别扭地转头不看他,嘟囔道。
“我,我可什么都没说……”
看她这嘴硬的傲娇模样,温瑾昀心照不宣道,“那么,臣可否教公主放风筝?”
“你?”慕辞立即转过头来,眉头微挑。
听他这话,难不成是知道她那时说过什么?
触及他那双温润眸中掺杂的了然淡笑,慕辞顿觉气恼。
他果然都听到了!
少女一脸赧然,垂下眼帘,使劲绞着手里的帕子,仿若将它当成了温瑾昀,要扯烂它似的。
话已挑明,温瑾昀没什么顾忌,不紧不慢道。
“公主,放风筝不难,臣以后必定尽所能,教会公主。”
受他影响,慕辞也跟着认真起来。
她松了那帕子,抬眸望他,轻声喃喃,
“可是……你不怕会坏掉么。
“我不会放风筝,从来都不会,因为没人教过我。
“你会飞不起来,无数次地摔在地上,你还会被挂在枝头,遭受风吹日晒……”
温瑾昀如玉的眸中满含柔光。
“这些,都无甚所惧,只要公主牢牢抓着那根线,便好……”
四目相对,慕辞心里七上八下。
“那你先好好休息……”她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想等他脑袋清醒了再说这事儿。
然而,就在她转过上半身,准备站起离开时,身后那人突然长臂一伸,将她的小手攥住。
温热的大掌裹着她微凉的手腕,仿佛一张网,网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