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辞的心思都在选秀名册上,不想让人打搅。
而且,她也不想见温瑾昀,便吩咐那婢女。
“既然是来送卷子的,交给谁都是一样的。”
婢女会意,正要领命出去,裴护朝着慕辞拱手请命。
“公主,属下亲自去看看吧。”
慕辞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嗯,去吧。早些回来哦。”
说完,她又继续低头看名册,用笔圈出了几个名字,以做筛选。
裴护走出书房前,目光深深地看了眼公主。
……
公主府不在闹市,门庭较为冷清。
温瑾昀的马车停在府外,他人则站在马车旁。
清风吹拂他的衣摆,微微飘动。
正如他的心绪,起伏不定。
裴护走出正门,径自来到温瑾昀面前。
看到温瑾昀亲自拿着几张卷子,便伸手去接。
“温太傅,公主有令,直接将卷子交给我就是。”
温瑾昀并未交出卷子,目光略过裴护……
那扇敞开的府门,可望而不可即,他目光深邃而辽远,薄唇轻启。
“公主今日不见客么。”
裴护面具后的眸光格外凌厉,透着不容商议的绝情。
“给我吧。”
他保持着伸手索要的姿势,目光紧锁着温瑾昀手里的卷子。
见温瑾昀仍然没有任何动作,裴护了然于心地收回了手,话锋一转。
“温太傅,借一步说话?”
距离公主府一里,有座荒废已久的亭子。
通往那亭子的石板路,早就被青苔和杂草掩盖。
只因偶尔有人来此处避雨,亭子里倒还算干净。
温瑾昀匆忙来公主府拜见,身上那件靛青色的朝服还未换下。
裴护则是一袭黑色劲装,窄袖上佩着暗红色的护腕,增添了不羁之感。
两人面对面站着,裴护先开口,挑起话头。
“知道我为什么能在公主身边待这么多年吗。”
温瑾昀不言语,只用一双静若止水的眸子望着他。
裴护哑然一笑,唇边扬起的弧度,显露出倨傲讥诮。
“那是因为,我能够控制自己的心,不会做出让公主不自在的举动。”
闻言,温瑾昀眸色微沉。
裴护并不在意温瑾昀的反应,接着这话,详细向他说明。..
“公主确实不懂男女之情,但她的感知力异常敏锐。
“她向来知道,如何做,能让自己身心舒适。
“温太傅,你是否做了什么,让公主不自在了?
“如果有,哪怕公主说不清那是什么感受,也会本能地想要离开你,消除那份不适感。
“我提醒过太傅,让你不要靠公主太近,这些话,不只是嘴上说说的,你控制不住的靠近,只会让公主远离你。”
温瑾昀保持着静默,不做反驳。
裴护看向那仍被他拿在手里的卷子,沉声道。
“你想要的太多了,人要学会知足,否则,失去的会更多。”
这就是他一直提醒自己的原话。
在公主身边多年,他也不止一次地用这番话,来提醒那些侍卫。
同样身为男人,他感觉得到,温瑾昀对公主有所图谋。
想及此,他开口说道。
“公主曾对我说过,但凡我想要的,她都能给我。
“可我很清楚,她是个小骗子。
“我想要的,她未必都能给。
“温太傅,你不了解公主,才会觉得,公主开始依赖你,慢慢得就会属于你。
“你所经历的这些,都是我曾经经历的。
“我知道现在的你想要什么。”
或许是想到曾经的自己,裴护的眼神多了分怅然若失。
“我也算是看着公主一天天长大的。
“在她身边多年,我了解她的所有习惯,熟知她的喜恶。
“温太傅,你和公主只相识了短短几个月,如何有信心,能抵得过我和柳嬷嬷的几年?
“还记得李谦吗。
“他也曾以为,公主会属于他。
“你若不想落得李谦那样的下场,便聪明得提前止损吧。
“不要再来打扰公主,保持你惯有的分寸感……”
温瑾昀眉头深锁,温润如玉的眸中泛着料峭。
他抬眼直视着裴护,俊美的脸上,仿佛覆着淡淡云翳,令人看不清、猜不明。
“公主可亲口说过,不愿再见我。”
裴护双手微握,面具后,眼神骤冷。
“有些话,不需要公主言明,你也该有所觉悟。”
闻言,温瑾昀淡定如斯地转身,不再听裴护说那些话。
裴护眉头一拧。
“温太傅,你根本不了解公主,甚至还没有阮英杰懂她的喜好。
“公主在自己的路上走得好好的,你非要将她往你所谓的正路上拽。
“你总是在救人,连路边的猫狗都要救。
“你如此博爱,而我们的公主,根本碰不得那些猫猫狗狗,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看在你多次帮公主的份上,我今日才会同你说这些。你若执迷不悟,只会让公主更加厌恶。”
裴护冷着心肠,把话说得格外绝情。
凉亭外,温瑾昀停下脚步,背对着裴护,神色清明地缓缓道。
“路有千万条,但这世间的路,一直往前走,总会寻到交点。路不止在人脚下,更在人心中,心若相交,便无所谓脚下的路是否是同一条。”
见他如此执着,裴护冷笑了声,没来由地问。
“知道公主为何喜欢洛神结么。”
具体原因,温瑾昀自然不知晓。
但他有些意外,公主难道已将女学中的事,尽都告知了裴护么。
裴护往前走了一步,不紧不慢地道。
“公主说,看到洛神结,就好像我一直在她身边。
“那样,她会很安心。
“公主以后不会再去女学,自然也就不必执着于洛神结……”
温瑾昀那线条分明的下颌微绷,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露出泛白的骨节。
裴护冷漠的声音还在继续。
“暖玉,机关镯,你送的东西,公主一样都没收。
“温太傅,别说你不懂,这意味着,公主本就不愿和你有任何牵扯。
“口口声声说,受友人之托医治公主,又为何要去做那些多余的事。
“温太傅,你莫不是忘了,你知晓公主厌恶你,便想到用你的血来缓解她的病症,不得不说,你之前做得很好。
“但现在,你想做什么?让公主喜欢你吗?”
裴护的话字字诛心,将现实血淋淋地剖开,摆在温瑾昀眼前。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用格外冷漠的语调,提醒道。
“温太傅,请谨记,你是来给公主治病的大夫,在公主面前,除了大夫这层身份,你一无所有。”
温瑾昀朗润的眸中一片死寂。
仿佛肃杀的深秋,落叶萧瑟。
又如同猎猎冬日,身心都被寒风吹得生疼。
原来,除了婚事的真相,他与公主之间的点滴,她全都同裴护说了。
他亲手奉上的礼,只是她和侍卫的谈资。
他费心隐藏的情意,也成了他人眼中的笑话。
他每天亲手系上的洛神结,系的,是别人给她的安心。
他窃以为珍惜的每次靠近,都会令她厌恶,让她想要远离。
……
温瑾昀眼眸深邃黯然,顷刻间,仿佛被一团黑云笼罩着,眼底暗沉,阴霾难以驱散。
没有运功。
也没有毒发。
可他的心,比毒发时还要难受。
仿佛有团饥火,从里向外燃烧着。
他的身体被炙烤,那一身的风华,也都被烈火炙烤得支离破碎,将他的身体分割成好几块。
每一块都是他,又都不是他。
但是,转瞬间。
阴霾又散尽。
等他转身面向裴护时,脸上又覆上了温润谦逊的笑容。
他长身玉立,尽显矜贵儒雅,清越的嗓音响起。
“这是公主的物品,劳烦裴侍卫转交给公主。”
阳光落在他俊美的脸庞,他唇角含着淡淡笑意,仿佛地什么都不甚在意了。
方才那紧张的气氛,也都化为暖意。
裴护见他这么从善如流,顿觉欣慰。
“多谢。”
……
一刻钟后。
裴护回到公主府,将卷子交给了公主。
慕辞皱眉抱怨。
“这些卷子又不是重要的东西,为什么非要送来呢。”
这些满分卷子,题目都很简单。
她不喜欢蠢东西,也嫌它占位置,就让裴护自行处理了。
柳嬷嬷隐约觉察出不对劲。
光是拿个卷子,不可能需要这么长时间。
因此,到了外面,柳嬷嬷拦住裴护询问。
裴护语气轻松地说道。
“嬷嬷无需挂心,事情都已经处理完了。”
柳嬷嬷越发纳闷。
就这样,过了几天宁静日子,转眼就到四月中下旬。
这日,东煌殿外。
慕卿卿运气好,总算如愿见到了温瑾昀。
她迫不及待地上前,和他打招呼。
“瑾昀哥哥,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