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校地厅级培训班因为成员普遍年纪都大了,而且在体制也算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所以没有那么活泼,上课的气氛也比较沉闷。
第二天上完上午的主课,还有半小时时间吃饭,左伟便提议大家一起聊聊天。
左伟先说:“我最感慨的就是我们王成书记了。他在当秘书时,我还是厅社会组织管理处处长;他在南红当县长时,我刚提二级巡视员,这才几年?他也提二巡了,而我已经快要退休了。世界是年轻人的啊。”
有一位副厅长就说了:“体制内的提拔就是玄学,是最讲究综合实力的!我以前手底下分管的一个处长,现在竟然成他妈的厅长了,管着我了!想当年去外头吃饭,他不得给我端茶倒水啊?”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貌似“控诉”一般地讲着自己的“血泪经验”时,王成却不参与,只是附和着大家点点头。
突然,左伟说:“王书记,你下一步要去哪儿?应该要到省委办或者哪个重要省直单位了吧?”
王成用微笑掩饰尴尬,因为此刻,他觉得不太方便说这些,于是说:“现在还不清楚呢!一切听从组织安排吧。”
“你二巡几年了?”省发改委副主任问。
“两年多,不到三年。”
“能不能一步到位提拔正厅级省委副秘书长呢?听说孟书记很喜欢你,问题应该不大吧?”继续问。
王成心想:我要是说出我下一个任职单位,估计你们都要笑死掉了。
但他调整了心态,生怕被这些人精看出自己心虚来。从而请了清嗓子,让自己更有说服力:“额,这个,也不知道,一切看安排吧。”
看着这几位的目光,王成认为他们现在肯定觉得自己非常装X!可是他是确实不好意思说啊。
“以后要多多关照啊,王书记…搞不好一两年后就要叫王厅长、王市长了!你看看你这任职时间,简直都是量身打造的提拔路径。”
接着大家就开始分析王成的提拔之路: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当上了秘书,转正后转四级主任科员,之后去读在职博士,毕业后理所当然提拔了二级主任科员;叶书记退休前,给他提了副处;接着到湖西挂职两年,期满后转湖西县委宣传部部长,一年后转南红县委副书记(正处级)、县纪委书记,又一年多后转南红县委副书记、县长,一年半后提拔二巡,又过了一年提拔湖西县委书记(二级巡视员);如今又是两年多过去了,马上提拔副厅实职了。
王成的每一步,都踩在了点子上。
大家总结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王成搞不好真是叶书记“亲”儿子。
40岁不到的年纪就到了副厅级,在道南算是数一数二了。
于是乎接下来的大家开始讨论起王成未来的可能路径:副厅实职一两年后提拔正厅,先在哪个边缘厅局、或者省委熬一两年,然后下派到市里搞市长,之后的路就算不准了。
所以大家理所当然地认为,叶书记的影响力只能帮助王成到这儿了。
王成满头黑线地听着眼前这些人肆无忌惮地议论着自己。
吃饭时,大家还在讨论,一边讨论,一边感慨…
王成有点无语,吃完饭就去学校小树林散步了。
这时,省委党校的教务处谭处长来了,谭处长和王成相识于早年。
“老远就看到你一个人走到这儿,怎么了?心情不舒服啊?”
“谭处长,我们俩有日子没见了!我听说你提副校长了啊!”
“对啊,你小子忘掉了啊?”
“对对对,谭校长,不好意思,实在是太久没见了,都怪我,以前您对我这么好…”
“你那个在武警的表哥现在在哪里啊?”
“之前调隔壁省搞副司令了,后来调帝都了,现在在帝都某部队宣传单位当一把手,搞一颗星了。”
“我靠…”谭副校长爆了粗口。
“你小子也是宦官之家了啊!”
“领导啊,宦官之家,就有点扯淡了;官宦之家,就有点跑题了。他现在忙,很少见面,偶尔去帝都开会会去见见,因为他岗位特殊性,我一般不太提这些。”王成如实说。
…
谭副校长内心很感慨,眼前这位算是年轻人的青年干部在道南很有名气了,说不定多少年后,见王成就要通过秘书预约了。
“小王,你觉得人生累不?”
谭副校长这一问,把王成问懵了。
“累?肯定累,哪有不累的?人活在世界上,就没不累的。”
“你在湖西县、南红县的很多事迹我们都听说了,你做的一些事正被当成例子在青干班上传播呢!你做的那些事我知道有多难!我甚至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叶书记在背后帮你撑腰,你会不会因“抑郁症”而跳楼。”
王成没说话,他浅浅一笑:“被跳楼嘛?也许会的。我前些年抑郁过一段时间,真的抑郁过!不知道您有这种感觉吗?不管你做得再好,总是有人抨击你,背后给你下套…我嫉恶如仇,结果却被一些领导干部看成矫情、装X…这个社会一些风气貌似…我不说了,人生啊,就那么回事,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好,对得起“观众”、对得起自己就行。”
说到这,王成想起了前些年那段艰难时光:那种心理上的煎熬,那种“你觉得某种行为不对,却因为大家风气都这样而无能为力”的感觉非常让人难受。而且这不是个例。
王成很能理解陈行甲、很能理解耿彦波这类干部。这些年,偶尔有人会在网上评价他们俩过于斤斤计较、过于“残忍”,对领导干部过于“严苛”…
可王成干过主要领导,他知道如果不这样,你的指示精神可能就是“放屁”,没有人会听的。
管理一个县,说简单也简单:如果只是单纯想要享受县委书记这个职务带来的“快感”,那真的可以非常舒服,舒服到常人难以想象;说难也难:管理一个县,几十万人口的吃喝拉撒、上万干部的言行举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如何在这么多人中找到最佳平衡?难。
王成和谭副校长聊了一个中午,俩人似乎彼此都有意“忘记”午休。
这时,叶书记电话来了,叶书记已经知道王成下一步的位置了,特意打电话过来给他“定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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