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匕首,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那个老前辈的手里的。
就连在场眼力最好的人都没有捕捉到那个过程。
后厨的那些人本来是在场中能看的最清楚的人,然而就连他们也没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更何况,他们现在也已经跟大堂里的那群人一样凝滞住了。
一种可怕的杀气弥漫在这个客栈里,并且慢慢的扩散到了大街上。
这种杀气,甚至让外面那群正在翘首观望着的人也感受到了一种不适。
“怎么回事?”
客栈窗帘全都拉上了,大街上的人也看不见屋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也只能瞎猜。
“无名客栈掌柜的动手杀人了吗?”
“这么大的杀气,屋子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形?”
——在这寂静的客栈里,周白也在拼命的发着抖。
此时此刻他的颤抖却并不显得特殊了,毕竟如果有人仔细的观察客栈里的人,就会发现他们的身上都有那么一点颤抖,与之相比,周白反倒还显得更好一点。
最起码,他的脑子里还能想事情。
在这种近乎于凝滞的杀气中,他现在就忽然想起一件事。
……
那是在他小时候第一次看见这把匕首时的事。
那时候,他个子还不高,一直被他爷爷拽着,这把匕首就放在他们周家最隐蔽的一个密室里。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感受到的就是这种冰冷刺骨的感觉,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大脑都变得有些空白了。
一阵暖流从他的手中传来,他的爷爷向他的身体里输送了一些内力,周白才回过了神来。
他听见自己爷爷说:“这是咱们周家的老前辈曾经的一个好友留给他的,那是他最尊敬的人。”
周白感受着那恐怖的杀气,打了个哆嗦。
那时候他的年纪还小,所以说话也童言无忌,“老前辈的那个朋友是坏人还是好人?这把匕首这么可怕,是不是杀过好多人?”
“是。”他的爷爷寂静很久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那老前辈的那个朋友杀了那么多的人,还算是好人吗?”
周白问出这句话后,许久都没有听见回音,屋子里只有他和爷爷的呼吸声。
许久,连他自己心里都有些慌了。
他心说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然而,下一秒,他却听见自己爷爷微微的叹了口气。
那个叹气声中带着一丝苍老的感觉,周白听见他的爷爷说:“她是一个好人啊。”
看着周白依旧迷惑不解的眼神,他转过头道,“不是所有人都是能够承担的起那些东西的,如果有朝一日你能够握住那把匕首,你就会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周白的爷爷当时所说的话,还不是年纪尚小的周白能够听得懂的。
然而,等到他第一次触碰到那把匕首以后,他就一下子明白他爷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那是,一种几乎无法让任何人承受的杀意。
如果说,周白能够在面对一个杀人狂时还能平静的看着他,甚至可以对他露出嘲讽的笑,那么他在握着这把被鲜血浸泡过的匕首后,他的大脑依旧是一片空白的。
——就如同现在嵩山派的那个老前辈一样。
他现在身体是发抖的最厉害的,表情也是一片的空白,看起来已经没有了丝毫刚才那种平静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的啊……
周白抬头喃喃自语。
那种杀意,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没想到他之前居然还小看了它。
如果握住了那把匕首,却还能够保持住神志,没有对自己的同伴出手,那么这个人一定要承受住很多的东西。
那种可怕的杀气和痛苦,还有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影响自己意志的诱惑,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抵挡的住。
所以……挥动着那把匕首的人,到底在承受着什么呢?
楼上的掌柜似乎已经转身回去了。
她并不在乎
她似乎早就已经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快走。”周白艰难的说出了这几个字,他现在连大声的喊都做不到了,“快离开这里……”
他不清楚这把匕首眼下为何忽然变回了自己最原本的样子,只不过从这把匕首散发出来的杀气当中,他能够感觉到它很兴奋。
是见到自己久别重逢的主人后才变得如此兴奋的吗?
这把匕首平时需要浸泡在血液中才能够使用,眼下竟然已经冲破了这层阻碍。
周白不知道嵩山派的那位老前辈究竟能支撑多久,他其实满心希望那个前辈支撑的越久越好。
毕竟是嵩山派的老前辈,心性和品格都是上乘的,总不会立刻就被这把匕首给影响了吧?
然而,周白很快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希望破裂了。
因为那位老前辈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后厨的李七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他在那边老前辈动手之前,立刻将厨房的大门狠狠的锁上,然后拼命的推着其他早就已经僵硬住的人往后跑。
一群人被李七狠狠的推出了厨房,距离大堂过了二十来米,才勉强回过神来。四肢也终于不再僵硬了。
“怎么回事?”有人发着抖说道,“刚刚那个是什么?”
“不清楚。”李七摇了摇头,刚想说些什么,就突然听见从大堂传来了有东西被摔碎的动静。
他猛地立住了脚步。
众人全都跟他一样,朝着大堂望了过去。
没有人想进入此时的大堂。
因为大家都嗅到了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冯卿上楼打游戏去了,她事先交代好如果看情况不对,伙计就赶紧去报官,她那群伙计们在这种事情上也都比较机灵,现在应该已经从后门出去了。
而冯卿刚上楼不久后就听见从大堂里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然后就是一个大花瓶摔在地上稀碎的声音。
哐当一下,把冯卿吓了一跳。
“要点脸吧,要点脸吧。”她一边打游戏,一边心疼的碎碎念,“感情摔的不是你们家东西,别人家的东西就可以这么随便糟践呗?”
……
大堂里一片狼藉。
周白躲在角落里剧烈的喘息着,他的身上出现了一条狰狞的伤口,而他却是此时此刻大堂之中受伤最轻的。
其他人全都横七竖八的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他们却没有出什么血,因为那种可怕的杀气令他们几乎动弹不得,几乎都是引颈受戮。
周白靠着自己曾经对那把匕首的了解而活了下来。
他一边喘息着,一边看着那里的嵩山派老前辈。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吧……”他的神情有些癫狂,一边走过来,一边喃喃自语。
周白看着嵩山派老前辈的样子,忽然间笑了一下,尽管由于疼痛,他的这个笑容显得也有些狰狞。
“前辈,心性不稳的人才会受到这把匕首的影响,这句话你可对我重复好久了。”
他勉强支撑着自己站直了说道,“你劝我一定要保持冷静,可是,你现在却没有做到啊。”
那个老前辈将头转过来,眼睛里全都是血丝,而周白却也没有被他吓到。
他只是低下头,小声的说了一句,“我终于明白了。”
他明白了一切。
“那把匕首,是我们周家的老前辈从一个死人身上拔下来的。”
“因为当时云盟主在那里,所以他先入为主的觉得那把匕首是云盟主曾经用过的。”
其实周白现在无论说什么,对面的那个嵩山老前辈可能都听不懂他说的话了。
可是周白还是想把那些话说完。
“一直以来,我们周家都以为那把匕首是云盟主的。”
“可是,如果它的主人不是呢?”
周白艰难的拉起自己的袖子,然后用刀在上面狠狠的划了一下,流出了不少的血。
用鲜血是唯一一个可以压制住那匕首杀气的方法。
“一个被江湖中所有人忌惮着的人,如果他不说,没有人会相信他曾经做过了什么事。”
“不,或者他也不屑于去说。”
“他甚至都可能不知道,自己随手用的一把匕首居然被一个家族收藏了两百年之久,而且还被弄错了主人。”
周白用刀轻轻地划过自己的手,忽然间想那个掌柜的在操纵着这把匕首时,表面上的云淡风轻下又隐藏着什么?
不,或者说两百年前的风无痕在用这把匕首杀死那些恶人时,他的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她说要让自己和身边的这些人尝尝她所经历的那些痛苦,她所承受的痛苦,原来这么多吗?
她质问自己和其他人是否能够承担那些东西的时候,是否在心里笑着他们真是一群蠢人呢?
原来有些事情真的是普通人做不到的。
原来掌柜的说他们承受不住时那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一点都没有冤枉了他们。
原来……
掌柜的一直对他们留手了。
两百年之前的事,似乎藏着一些普通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周白此时也有所察觉。
然而,他却暂时不想去考虑那么多。
他只知道他们周家一直以来都尊敬的那个匕首的主人,现在并没有死,而是还活着。
“真麻烦啊,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留下了这么不好的印象。”周白苦笑着说道,“这可不是我的本意,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补偿呢?”
对面的嵩山派老前辈依旧死死的瞪着他,并且在某一秒忽然冲了上来。
“既然如此,拿你当见面礼试试看,风无痕会不会原谅我呢?”周白冷冷的看向了眼前的老前辈,也跟着冲了上去。
……
封闭了大半天的客栈之门终于打开了,打开的一瞬间,周围有不少人都没忍住吐了出来。
一片鲜血从地上缓缓的淌出,勾勒出了一幅血腥的图案。
不少人还在吐的时候,却忽然从街上听见了一阵马蹄的声音。
过了一会,来了几个普普通通的小捕快。
他们大大咧咧的推开人群,走进客栈,一边走一边说:
“怎么了?听说有人闹事?谁敢在这闹事啊?”